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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有刺客,快追!”

    守门的兵士共有八名。就在他们一个个呛得边咳嗽边骂边拿手扇烟的当儿,夏初七已经速度极快地溜进了城门,便贴紧了城墙根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混进来了。

    驿站里头黑沉沉的,很快又有大小灯笼龙蛇一般游往城门口游去,因那里发现了刺客,驿馆里头值夜的巡逻兵,几乎全都一股脑儿往城门口冲去。

    很显然,李邈完全吸引住了火力。

    如此一来,她很安全的便潜了进去。

    “阿弥陀佛,保佑李邈顺利逃脱。”

    默念了一下,夏初七迅速观察起这个驿馆的情形来。

    这里不比清岗驿小,赵樽住在何处?傻子又在何处?

    望着面前十字纵横的一个个建筑,夏初七不敢打草惊蛇,摸着黑,小心谨慎的在驿馆里头的建筑里,一个一个的仔细找寻着。找赵樽很容易,哪里建筑高大有格调,他必定就住在哪里,可如果不是十分必要,她不愿意见到他,只希望能偷偷找到傻子,能带出去更好,即便现在不能,至少能确定他的安危也是好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又过去了……

    城门处的骚动早就已经停了下来,四处一片静寂。

    驿馆里头的守卫不如她想象的那么严密,可她却进行的不太顺利。

    她没有找到傻子。

    在这两个时辰里,她把整个驿馆都摸索了一遍,都没有人。

    赵贱人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夜雾越来越浓,扑在脸上冰冷冷,从头凉到了心。漆黑的驿馆里,只偶尔可见几盏夜巡守卫提着的灯笼在游走,除此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了。

    现在,她没有“光临”过的地方,只剩下驿馆中间那一幢别致幽静的大庭院……

    那里,她一开始便猜测是赵樽的住所。

    难不成他把傻子与他自个儿放在一处?她不敢确定。

    可如今看来,她只有先潜进去瞧瞧再说了。

    匍匐在黑压压的夜雾里,她静了静心,双手捧了下脸,触感冰凉……

    按照赵樽向来的警戒度,她心知从院门口直接闯进去是绝对不行的。好在她早就有了准备,用铁器自制了一个三爪的锚钩,这个玩意儿虽然攀越外面那种有垛墙和守卫的高大城墙不行,可翻一个院子还是很容易。

    逮住锚钩,她捏好尾绳,“嗖”的一下便将爪子甩上了墙。

    卡住了!

    拉着绳子试了试力道,夏初七满足的勾了下唇,像一只猴子似的,就着那绳索三两下便攀到了墙头,再轻轻跃了下去,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这个院子很大,西南方气候温暖,院子里似乎还能嗅到一阵阵的花香。赵樽这个人向来喜静,外面的防守虽严,可一旦到了他的内宅里头,却是冷寂得不得了,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小心翼翼的将锚钩等物一起藏在墙根处的花丛里,她这才蹑手蹑脚地探了过去,绕过一段回廊,开始查看厢房。值夜的人估计都打瞌睡了,她从外头摸到头里,没有弄出半点声响,也没有惊醒一个人。

    可东西厢房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傻子。

    接下来,只剩下正房了。

    轻轻拧动门把,她用足了十二分的耐心,愣是让它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可刚刚一入内室,她便愣住了。

    里头居然还亮着灯。

    也就是说,里头的人还没有睡?

    她心里紧了一下,背身贴在大理石的照壁后头,悬着心慢慢探头。

    整个内室,空寂冷静,只有赵樽一个人在。坐在一张紫檀木的雕花罗汉椅上,他身上仅着了一件黑色软缎的寝衣,束腰的玉带松松的系着,一双眼睛半合半开,有着少见的慵懒之态。而他面前的小几上,摆放了一个棋盘,还有好几个白阗玉的酒壶。

    空气里浮动着的,全是“茯百酒”清冽轻幽的香味儿。

    这熟悉的酒香味儿一入鼻,夏初七觉着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就连背靠着那大理石上的浮雕,似乎都在生硬的咯着她的背。而那颗因为紧张而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

    他又头痛了?

    头痛就喝茯百酒。明之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在找虐吗?

    捂着心窝子,下一瞬,她又重重咬上了自个儿的嘴巴。

    傻叉了不是?人家一个堂堂的王爷,怎么着小日子也比她过得逍遥快活吧,她这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么一咬,痛感便让她清醒了不少。

    撤吧!管他那么多。

    她要找的人是傻子,如果不到万不得己,不能与这赵贱人正面为敌。而这个内室就这么大,一眼能望穿,自然不可能藏了傻子那么一个大活人。寻思着,她慢吞吞地缩回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又往门口走。

    照壁到门的距离很近。

    但她走得极缓,极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不料,就在她准备闪身而出的时候,身后突然掠过一道风声,她警觉的一回头,便见到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食人的大老鹰一般,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冷硬的,迷惑的,或者说复杂的情绪。

    先人板板的,这样也会被发现?

    夏初七心里狠狠一抽。

    不容考虑,她伸手探入怀里,正准备袭击他,不曾想他却突然出声。

    “楚七?”

    那声音,带着几分酒意,还有说不出来的低沉沙哑。

    她心里抽抽了一下,紧皱的眉头打开了。

    不用再多想,她已经暴露了。在他的面前,想要再逃脱就难了。可不论如何,赵樽要抓的人,始终只有她夏初七而已,本来就与傻子没有多大的关系。今儿入得驿站来,她便打定了主意不成功便成仁,再想想,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与他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多不过一死,怕个屁?

    眯了眯眼睛,她收回了手来。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镇定自若的退后一步,将后背紧贴在门上,手心紧攥着,目光里生出几分嘲弄。

    “晋王殿下,你赢了。我回来了,任你处置,把傻子放了吧。”

    赵樽一动不动,酒意朦胧的打量着她。

    “嗯?你说什么?”

    夏初七嗤了一声儿,挑高了眉头,“装蒜有意思吗?”

    他近了一步,冷冷的眸子还是那样看着她。

    接着,一步,又一步,慢慢逼近。

    随着他越来越近,那一股子撩人的酒香味儿也扑面而来,激得夏初七心脏完全不受自个儿控制的加快了跳动的频率,那种熟悉的,恼人的,让她心烦的压迫感,狠狠揪着她的心。

    一边儿暗骂着自个儿不争气,一边儿她又恨得牙根儿发痒。

    “要我的命你拿去便是,为难一个傻子有什么意思?”

    “嗯?”赵樽轻轻问了一声,眸子里划过一丝冷冽,迟疑地看着她,像是真的压根儿就没有听明白似的,抬头撑了下额头,突地一垂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既然回来了,先来陪爷喝两杯。”

    低头看看被紧握的手腕,夏初七愣了又愣。

    在他那么无情的把她关押进了柴房,又抓走了傻子,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屠杀了鎏年村人之后,他居然能够淡定得就像说“今儿的天气真好哈”那样,当成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放手!”

    夏初七喉咙口堵了一股子寒气,可几次三番那手腕却是挣脱不开,气得呼吸都不畅快起来,目光恨恨地盯住他。

    “赵樽,我说你还要不要脸了?”

    “胆子不小,你再说一次。”

    他冷冷地盯视过来,浅蹙着眉头,通红的眸底全是醉意,可那张冷脸儿上的寒意和锐气,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情绪也是永远让人瞧不分明。

    冷冷哼了一声儿,作为一个入室劫人者,夏初七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彼此目前的状况,“晋王殿下,你真喝多了?搞不清楚状况了?我今儿是来找我家傻子的,既然又落到了你的手里,那算我楚七倒霉。不过你是知道的,傻子他什么都不懂,他是无辜的,你堂堂的王爷,又何必去与一个智商有问题的人计较,那不是显得你的智商更着急?”

    冷冷的瞄着她,赵樽阖了下眼睛,手再次扶上了额头。

    似乎他是醉得更狠了,似乎是头痛得更厉害了,一道冷冷的声音里,有着他没有喝酒时的暴躁。

    “你家爷这里没人,只有酒。爱喝不喝,不喝滚蛋。”

    夏初七哼了下,怒极反笑。

    到底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位渣爷的脑子秀逗了?

    只沉默了一瞬,夏初七死盯了一下他满是醉意的冷脸,什么话也不再多说,推开他的手,转身儿便往门口跑。可人还没有跑出门儿,腰上一紧,便被他从后面伸出的双臂死死勒住。接下来,还像往常一下,他毫无压力地把她拎了回去,重重地摔在那罗汉椅上。

    “爷说让你走了?”

    “……”不是他让她滚蛋的?

    夏初七翘了一下唇,讽刺地笑着撩唇。

    “那你要如何?现在宰了我?”

    一只带着他体温的手伸了过来,扳过她冰冷的脸,手指慢慢地划过她的脸,落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大概因为常年带兵打仗的原因,他指节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一下一下反复游走,那触感和温度,让她激灵一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可唇上却是不服软的轻笑起来。

    “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我误会,其实,你喜欢我?”

    赵樽眯了眯眼,眸子没有情绪。

    四目相对良久,他才低下头来,打量着她,略带酒意的嗓子里,带了一股子他特有的韵味儿。

    “你很冷?”

    “我不冷。”夏初七随口呛了回去,越发讨厌自个儿被他一触碰就没出息的发颤栗的臭德性。于是,再说话的时候,除了带上几分对他的恼恨,更多的还有对自个儿的厌弃。

    “晋王殿下,你是真醉得听不懂人话了?我怎么感觉,与你与人类有语言的沟通障碍?得了,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句,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家傻子?直说了吧。”

    咚……

    她这头声音刚落下,那头啪嗒一下赵樽便重重地在她身边儿坐了下来。更加让她不可思议的是,他一双醉眼只冷飕飕瞄了她两眼,脑袋一个斜歪,便索性倒下来,舒服地靠在了她的腿上,把眼睛一闭,带着几丝酒意喃喃出声。

    “要傻子,先给你家爷摁摁再说。”

    看着大喇喇放在自家腿上的那颗脑袋,夏初七心窝里窒了一下,差点儿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敢情他还真没拿自个儿当外人,还以为是在清岗县的那时候呢?

    “还愣着做甚?”

    大概见她没动静儿,那颗脑袋又说话了。

    一如往常,情绪不明,声音凉凉,语气里全是祈使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