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对自己说:“快了。”
这两天,她连夜赶工,效率还不错,这件直裰就只差袖子的镶边还没缝好,肯定来得及。
她放下衣裳,正想去拿手边的茶水,茶杯已经被人递到了她手边。
拿着茶杯的那只手明显不是女性的手,手指修长,而又骨节分明,指甲修建得整整齐齐,只是颜色微微泛白。
楚千尘一看到这只手,就认出来了,眼睛瞪大,目光飞快地上移,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眸子。
来人漆黑的眸子在璀璨的烛光中犹如流光浮影般,氤氲着浅浅的笑意。
“王爷,你回来了!”
楚千尘的瞳孔一下子就亮了,眼睛弯成了一对可爱的月牙儿,顾盼之间洋溢着雀跃与欢喜。
她整张脸都在笑,笑意将她整个人的气质变柔,娇娇软软,仿佛那三月盛放的桃花般,娇艳欲滴,暗香浮动。
顾玦可以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清雅,又伴着一丝微甜的气味。
“嗯,我回来了。”顾玦轻轻地道,目光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转了转,然后落在了她膝头那件快要完工的衣裳上。
楚千尘忍不住就想显摆,“王爷,这是……”
才说了几个字,她就注意到顾玦稍稍皱了一下眉头,薄唇微抿,似乎不太高兴。
等等!
她突然慢一拍地意识到现在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也许,好像……大概是过了睡觉时间了。
楚千尘的眼神心虚地游移了一下。
似乎还嫌她不够尴尬,远处传来了三更天的打更声。
“梆!梆!梆!”
在这寂静的夜晚,那打更声极具穿透力,那么清晰地响彻四周。
楚千尘已经没法直视顾玦的眼睛了。
她的那点小心思就像是写在脸上似的,在顾玦眼里,一览无遗。
顾玦一直知道她在自己跟前毫不提防,垂眸看着她,感觉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羽毛在自己的心湖上拨动了一下,轻轻地,柔柔地。
顾玦忍不住低笑,眸中笑意荡漾,从脖颈到胸膛都微微震动。
不知为何,楚千尘觉得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随之震动着,她的心跳莫名加快。
顾玦抬手摸了摸楚千尘柔软的发顶,动作轻柔。
他离京也不过短短不到两月,可这一次,启程没几天,他就已经在计算归期。
本来,他应该还要两天才能到京城的,是这一路快马加鞭,才提前到今晚赶回了王府。
他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了牵挂,这种感觉还真是新奇又有趣。
第242章 撒娇(一更)
楚千尘回过神来后,松了一口气。
既然顾玦笑了,在楚千尘来看,就是警报解除。
她又过了一关!
楚千尘歪着小脸慧黠一笑,把那件没完工的直裰往绣花篮子里一放,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对着顾玦伸出了手,“手给我。”
三个字被她说出了得寸进尺的滋味。
顾玦看着小丫头熠熠生辉的眼眸,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弯。
这丫头啊,心虚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小心翼翼,就跟猫似的,耳朵一会儿向前倾,一会儿向后仰,一会儿耳朵又耸拉下来。
现在警报解除,这猫就恢复本性,猫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果然——
下一瞬,她的手就往他跟前凑了半寸,似在无声地催促着。
顾玦不由就心生出一种拿她没辙的无奈来,把手往她手心一放。
手掌贴着手掌,两只手迥然不同。
男子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与指腹间留有练武留下的薄茧;
女子的手,手指纤细,柔弱无骨,掌心的肌肤柔嫩得仿佛花瓣。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了近一半,掌心宽厚、且微凉。
楚千尘愣了一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手指沿着他的掌心往上摸,一直摸到了他腕上的脉搏,他的手腕也比寻常人的体温要低一些。
她凝神探脉,没注意到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泛着一丝旖旎。
顾玦在笑,楚千尘却是蹙起了柳眉。
从脉象上,王爷明显劳累过度,旧疾虽然没有加重,但也不太好,身体状况明显比离京时差了很多。
而且,还有……
楚千尘抬起了小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猫耳也蓦地竖了起来,肯定地问道:“你受伤了?”
顾玦含笑道:“小伤而已,已经好了。”
他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声音清冽,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
然而,听在楚千尘耳里,这种语气本身就不正常,是他哄人的语气。
再说了,他的脉象可不会骗人,他受的伤可不是“小伤”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楚千尘眯了眯眼,就带出了一股子磨爪霍霍的危险感来。
顾玦不由心生一种莫名的心虚,这感觉也很新鲜,他默默地品味着这股滋味。
他觉得自己应该顺毛安抚,哄哄这丫头。
顾玦伸出了左手,手一翻,手心就多了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陶器,那是一对猫儿,一只通体雪白,一只是四蹄雪白的黑猫,白猫蹲着,睁一双碧绿的猫眼,黑猫蜷成一团闭眼睡着。
两只猫儿戴着一式的项圈,一看就是一家的猫儿。
楚千尘忽然想起王爷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猫,前世,他告诉她,那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有一对碧绿如祖母绿的眼眸。
想着,楚千尘抿唇笑了,心道:罢了罢了,他也算说了半句真话,他的伤确实是快好了。
楚千尘从他的掌心拿过那个小巧精致的小玩意,笑意盈盈,却道:“这只黑猫很像月影。”
这丫头还真是好哄。顾玦心道,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楚千尘将新得的礼物握在手心,晃了晃他的右腕,乐呵呵地炫耀着:“王爷,试试我给你做的衣裳,还差一点,要是哪里不合身,还能改。”
她说得谦虚,心里很挺自信。
这衣裳是她根据顾玦的亲王服做的,他这趟出去虽然瘦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不妨碍,接下来,她来管他的饮食,保管不出半个月就把他喂回原来的体格。
不想,顾玦道:“不急。你先陪我出去一趟。”
楚千尘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对上王爷连脑子都变钝了。
此刻,她这才迟钝地意识到,王爷是领着差事出京的,可现在他在三更天的时候独自回王府,应该是偷偷回来的。
而王爷专门要带她出去一趟,就意味着,有人伤了或者病了,而且还不轻。
楚千尘的脑海中浮现某个可能性,莫非……
顾玦读懂了她的眼神,直言不讳地说道:“乌诃迦楼重伤。”
楚千尘了然地点了下头。
难怪王爷先回来了,怕是乌诃迦楼的伤耽搁不了了。
顾玦一看她,就知道她明白了,又摸了摸她的头,只是这一次用的是左手,他的右腕还被她捏着。
跟她不需要说太多,她都能明白。
这种默契的感觉让他心底滋生出一种难以描绘的愉悦。
楚千尘喜欢顾玦摸她的头,让她觉得被被重视、被信赖,被他喜欢着。
她嫣然一笑,乖巧地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药箱。”
想着乌诃迦楼是受伤,楚千尘又吩咐琥珀去备了一罐陈芥菜卤。
顾玦是悄悄进城,自然也不能高调离开,两人是从宸王府隔壁的宅子出去的,之后,楚千尘就被顾玦拦腰抱起,再也没下过地。
一路上飞檐走壁,避人耳目。
秋日的夜晚清冷如水,阵阵晚风吹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凉意。
风吹起了两人的发丝与衣裳,衣袂飘飘,风满襟袖,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似在嬉戏着。
夜风将她身上的香味送入他鼻端,因为两人离得近,那香味比方才在屋里时还要浓郁了一些,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鼻端。
楚千尘见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便顺手解了起来。
她既怕扯痛他的头皮,又怕弄掉他一根头发丝,动作小心翼翼。
顾玦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不知为何,这一瞬,他觉得自己从发丝到头皮都出奇得敏感,头皮酥麻,心头更是微微荡漾。
顾玦终于忍不住道:“别动。”
楚千尘仿佛舒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了,手指抓着两人的发丝。
顾玦轻咳了一下,主动挑起话题:“我们是在豫州的长荆镇遇了伏……”
飞鸽传书里不便赘言,因此顾玦没有细说详情,只是一句话简单地写了他们大概何时抵京。
当日,顾玦和乌诃迦楼一行人可谓九死一生。
整个长荆镇早就是一座死城,所有的镇民以及过往行商全都被杀,潜伏在镇子里的人都是乌诃度罗派来的南昊人。
当时他们打算从酒楼后门离开,可南昊人早就在酒楼后门也设有伏兵,当下,莫沉就放出了信号弹,原本等在镇外的随行玄甲军立刻赶来长荆镇支援。
即便如此,他们杀出重围时并不容易,是以鲜血与生命为代价,乌诃迦楼的随护多摩死了。
顾玦并不想让楚千尘担心,对于突围的事,是两句话带过,但即便如此,当听闻多摩死讯时,楚千尘的瞳孔还是微微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