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迎客的伙计恰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呵呵地说着:“王公子,王夫人,里面请。”
楚千尘:“……”
楚千尘清晰地听到她身旁的顾玦低笑了一声,连他的手指似乎都笑得颤了颤。
他低头看着她道:“王夫人,走吧。”
顾玦拉着楚千尘的手进了银楼,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掌柜的看到了他,笑得殷勤极了,热情地说道:“顾公子,公子打的首饰都好了,就等公子过来验货了。这位是尊夫人吧?两位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伙计愣了愣,心道:这位公子不是姓王吗?
楚千尘傻乎乎地问道:“你给我订的吗?”
顾玦颔首。
上个月进宫时,太后特意叮嘱了他一番,教他要怎么哄小姑娘开心,让他去京中最好的银楼订首饰。
虽然以顾玦的身份,其实可以让人直接把首饰送进王府里,楚千尘想挑多少挑多少,但太后语重心长地又训了他一番:
“这是心意,让人把首饰送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和你亲自去银楼订的首饰可不一样!”
“而且,之前给你媳妇的聘礼都是由内务府准备的,下定什么的,你也全都没管,你是男子,娶媳妇可不能这么偷懒,该给的聘礼都该补上才是。”
顾玦也觉得太后说得不错,这门婚事确实是委屈了楚千尘良多。
所以,在三朝回门后,他就亲自来了一趟多宝斋,让掌柜拿了些首饰的图纸给他,又按着他的心意改了改,令他们打了几套头面。他留了王府隔壁的地址,昨天多宝斋的人就去那里传话,说首饰好了。
他看今天有时间,就带楚千尘过来看首饰了。
掌柜的立刻就让几个伙计拿了几个托盘出来,每个托盘上铺着红丝绒布,布上摆着金项圈、耳珰、手镯、珠花、玉佩、戒子等等的各种首饰,珠光宝气。
琥珀安顿好了马,恰在这时上了二楼,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闪瞎眼了。
顾玦问道:“喜欢吗?看看还有哪里要改的……”
“喜欢。”楚千尘忙不迭地点头。
她当然喜欢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这一屋子的珠宝还要璀璨明亮,一旁的伙计几乎看呆了眼。
看着她愉快的样子,顾玦的眼眸又柔和了几分。
两人言笑晏晏,而皇宫中的皇帝心情却不太好,御书房内,有种风雨欲来的凝重与压抑。
锦衣卫的孔副指挥使正在御书房里禀报着:“皇上,宸王把陆指挥使和陈公公撂在了王府外,自己带着王妃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孔副指挥使低着头,完全不敢去看御案后的皇帝,汗如雨下。
这件差事实在是不好办。
顾玦和楚千尘走后,无论是陈素,还是陆思骥都没胆子强闯王府,局势就僵持住了,陆思骥走不了,就打发他进宫回禀皇帝。
“啪!”
皇帝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预案上,震得案上的文房四宝都颤了一颤。
旁边的倪公公也垂着脸,默不作声,暗自庆幸今天去王府传旨的人不是自己。
皇帝脸色铁青,怒斥道:“好大的胆子,顾玦简直就是目无君上!!”
本来,因为范延之从教坊司逃跑,皇帝已经很不爽了,这范家自诩清流,对他这个皇帝也如此不敬,他就想看看他们家唯一的子嗣沦落尘埃,任人践踏,可是这范延之居然还敢逃!
今天要不是顾玦的人刻意阻挠,锦衣卫又怎么会抓不到范延之!
皇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要滴出墨来。
他其实也没觉得是顾玦的人救走了范延之,毕竟顾玦一向亲武将而远文官……又或者,顾玦这一次蓄意阻拦锦衣卫捉拿范延之是有讨好文官的意思?!
无论到底是谁救走了范延之,今天顾玦的人胆敢在大庭广众下阻挠锦衣卫办事,分明就是有心当众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他今天要是不还击,朝野上下只会觉得他是怕了顾玦。
锦衣卫抄家谁人不惧上几分,可到了顾玦这里,竟然如此嚣张,把锦衣卫晾在了宸王府门口。
京中那么双眼睛盯着锦衣卫与宸王府,恐怕现在已经有不少府邸都知道了,都等着看他这个皇帝下一步怎么走呢。
这么下去,他堂堂大齐天子可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第187章 抗旨(一更)
皇帝心口的一股怒火猛地窜到了天灵盖,烧得理智全无,体内似有一条火龙在咆哮着。
皇帝愤而横臂一扫,就把案头的一半东西都扫在了地上,砰,铛,啪,咚,落地声此起彼伏。
孔副指挥使依旧伏着头,背后的中衣湿了一大片。
“这个顾玦,圣旨不遵,圣谕不理,不忠不义,肆意妄为,朕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他真以为朕怕了他不成!”
“来人,传朕的口谕,调五军营的人进京,朕就不信砸不开这宸王府。”
皇帝气得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吼道,吼得倪公公和孔副指挥噤若寒蝉。
“太子殿下。”
外面传来了內侍阴柔的声音,就见一个中等身量的小內侍领着太子顾南谨进来了。
顾南谨的眼神复杂极了,恰好听了这一耳朵,只觉得身心俱疲,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顾南谨刚从驿馆那边回来,因为乌诃迦楼准备回南昊了,他特意去挽留了一番,并再次提议护送其返回南昊,然而,乌诃迦楼此人说话滴水不漏,三言两语就把他搪塞了回去。
他本欲再与对方周旋一番,就听到了锦衣卫去宸王府的消息,只好匆匆与乌诃迦楼告辞,赶回宫来。
此时此刻,顾南谨也不知道是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还是无奈他的父皇就是非要为难九皇叔。
无论如何,顾南谨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事态变得更糟。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对着皇帝行了礼,好声好气地劝道:“父皇,九皇叔无罪无过,您若是随随便便地下令砸了宸王府,这件事就不好收拾了。”
难道父皇现在就要和宸王翻脸不成?!顾南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见太子赶到,孔副指挥使暗暗地松口气。
顾南谨继续劝着:“父皇,今天这件事,说到底宸王府也没做错什么,是锦衣卫先对九皇婶不敬。”
顾南谨冷冷地斜了孔副指挥使一眼。
锦衣卫今天做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连堂堂宸王妃都敢调戏!
照他看,父皇应该让母后赏赐九皇婶,以示安抚才是,怎么能火上浇油,反而让锦衣卫带人去宸王府搜查挑衅呢!
九皇叔虽然现在人在京中,但不是无牙的老虎,他依旧是手掌北地军的宸王,背后更有几十万北地军将士。随意动九皇叔,势必会引来宗室与朝中武将的反弹,可以说,只要九皇叔不谋逆,父皇根本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就是今天父皇真的派五军营的人去了宸王府,结局也肯定讨不了好,反而会让他这大齐天子成为一则笑话。
“……”孔副指挥使才放下一半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身子一僵,心里把那个该死的丁总旗骂了个半死。
汗水自他的额角沿着耳际滴落,可他不敢去擦汗,也不敢反驳太子,只能维持着躬身抱拳的姿态,一动不动。
顾南谨也空理会孔副指挥,绞尽脑汁地劝着皇帝,劝皇帝息事宁人,劝皇帝要有容人之量……
御案后的皇帝目光阴鸷地看着义正言辞的顾南谨,脸色越来越难看。
方才皇帝说传令五军营的人进京,其实只是一时冲动,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但是面子上还是下不来,正在头疼该怎么下这个台阶,结果太子就是这么一通劝谏,听得皇帝觉得越来越刺耳,心火是蹭蹭蹭地往上涨,额角青筋乱跳。
顾玦如此嚣张,一点也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放在眼里,可是太子非但不帮着他讨伐顾玦,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顾玦说话,还反过来斥责起他这个父皇来!
朝中那么多武将向着顾玦,连太子与他都不是一条心!
当太子说到“容人之量”时,皇帝怒火一瞬间爆发了,连名带姓地唤太子的名字:“顾南谨!”
这一瞬,皇帝想起了先帝,先帝在世时,也总在他跟前夸顾玦,让他这个做长兄要有容人之量云云,说得好像他多小心眼似的。
过去与现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皇帝气得五官微微扭曲,全身剧烈颤抖着,那薄薄的肌肤下似有什么要喷薄地爆发出来似的。
“啪!”
皇帝愤然起身,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
他面色潮红,连双目都血红一片,暴怒地对着顾南谨质问道:“你是不是在太子位上坐久了,想换个位置了?!”
言下之意是,太子还没资格来教他这个皇帝怎么做事!
顾南谨:“!!!”
皇帝这句话简直就是诛心了。
顾南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忙道:“儿臣不敢!”
孔副指挥使也是一惊,心脏砰砰狂跳,只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哎,等回头皇帝与太子和好了,是不是会嫌他看得太多,知道得太多呢?!
“不敢?”皇帝嘲讽地扯了下嘴角,觉得顾南谨不过是在搪塞自己。
他怒火未消,心口犹如波澜汹涌,继续骂道:“你是子,朕是父;你是臣,朕是君,你知不知道何为天地伦常,简直无君无父!”
“顾玦无状,嚣张跋扈,今天朕非要教训教训他。来人,传朕旨意,给朕砸了宸王府,朕今天非让顾玦知道,谁是这大齐天子!”
皇帝先骂太子,骂完又骂顾玦,觉得今天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顾南谨:“……”
顾南谨欲言又止,眉心紧锁,神色之间掩不住的忧心忡忡,可他同样心知父皇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他的劝谏……最近父皇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只这御书房的东西最近这一月来就至少摔了四五次了。
顾南谨总觉得皇帝有些不对,也曾旁敲侧击地让太医给皇帝来请平安脉,可是见皇帝觉得自己龙精虎猛,二话不说就拒了。
顾南谨正在为难之际,就在这时,另一个小内侍面色焦急地进来了,见太子跪地,不由怔了怔,但还是走到了御案前,对着皇帝躬身作揖,颤声禀道:“皇上,玄甲营异动……”
御书房内,霎时静了一静。
“……”
“……”
“……”
皇帝脸色一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的身子撞到了后方的那把太师椅,发出咯噔的声响,在此刻寂静的御书房里显得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