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展对上忠勇伯的眼睛,虚弱的脸上笑得肆意张扬,“除非父亲能把他一辈子留在府里,不然,我总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等到云展说完了,楚千尘才佯怒道:“跟你说了,你嗓子没养好,少说话。”
“别人无理取闹,你要是当真,那嗓子可就一辈子别想养好了!”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说忠勇伯无理取闹。
忠勇伯的面孔一阵青,一阵白,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好!好!”
云展就是仗着有宸王撑腰才会如此目中无人,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不认了,也不想想宸王得罪了皇帝,又能风光到什么时候!
他倒要看看,没有云家的帮衬,靠云展自己在军中怎么出头!
忠勇伯冷冷地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还装作不经意地往书案上那张墨迹未干的方子瞥了一眼。
柴胡、桂枝、白芍药、黄芩、党参……
这就是一张治风寒的方子,再寻常不过了。
忠勇伯失望极了,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心里琢磨着得再去打听一下,这京里还有什么擅骨科的大夫。他的儿子,绝不能就这么被宸王给毁了。
门帘被高高掀起,又重重落下,忠勇伯愤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后堂中,又静了下来,唯有那道门帘还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一次,云展没敢问,王爷的脉像如何。
隔墙有耳。
王爷的病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过……
云展心念一动,这个小神医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顾虑,还体贴地帮了他们一把。
云展赶紧向莫沉使眼色,却见莫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千尘。
他的眼睛仿佛一片幽寂的黑水,深不可测。
云展觉得自己真是抛媚眼给了瞎子看!
楚千尘拿起了那张刚写的方子,放在火烛上烧成了灰烬。
右手微微一甩,那些灰烬就从窗口飘了出去,被庭院里的微风吹散,没留下一点痕迹。
楚千尘重新执笔,又写了一张方子,然后亲自交到顾玦手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叮嘱道:“每日一剂,分三次煎服。先服上十日。”
不知怎么地,顾玦从她面纱外的眼眸中看到了她后头未尽的三个字:要听话!
他接过了方子,折叠起来后,放在袖袋中,含笑着点了点头。
楚千尘心里当然是还想再赖一会儿,毕竟她费尽心力,才好不容易见到了他。
但却又不得不走,如果她再多待,怕是会让别人以为王爷得了什么重病。
王爷现在处境不易,她不能给他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楚千尘只能闷闷地主动提出了告辞,慢吞吞地走了。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顾玦莫名地看到了她身后高高翘起的猫尾巴,萎靡地垂了下来,蔫耷耷的。
楚千尘找伙计又买了了些药材,就离开了济世堂。
只要王爷还在,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不急在一时。
想到十天后的复诊,她一方面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另一方面又觉得好歹有个盼头了。
嗯,一步步来。
楚千尘在心里对自己说,笑得眉眼弯弯,连步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就连琥珀也能感觉到她的愉悦,她只当自家姑娘是崇拜宸王,笑说:“姑娘,奴婢听说,在北地,家家户户都为宸王殿下立了长生牌位,宸王殿下这趟回京,还有宿老们送上了万民伞呢。”
那是当然!王爷是最好的。楚千尘笑得更愉悦了。
忽然,她眉头一动,看向了某个方向,但很快就又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往右拐去,来到南辰街上,从一侧角门进了侯府。
角门“砰”的一下关上了,下一瞬,一个青衣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朝永定侯府看了一眼,然后就大步走进了侯府旁的巷子里,见四下无人,纵身从墙头跃了进去。
他身形矫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动静。
直到一个时辰后,他才从永定侯府出来。
这一次,他返回了宸王府。
------题外话------
我第一次开篇就这么甜呢~~
第54章 三日
“王爷,”青衣男子对着顾玦抱拳禀道,“那位小神医是永定侯楚令霄的庶女,在楚家的姑娘中行二。”
永定侯的庶女?
顾玦右手的手指微弓,轻轻叩着茶几。
据他所知,永定侯府里应该无人习医,这小丫头最多十二三岁,小小年纪怎就习得这一手好医术?
她仅仅几针,就缓解了他的伤痛。
自他受伤后,这些年深受旧伤的折磨,看过不知道多少大夫,她是第一个这么轻易就能对症的人!
青衣男子垂手立在一旁,接着禀道:“属下还发现有忠勇伯府的人在悄悄跟着她,让属下打晕丢一条巷子里头了。”
说着,他又补充道:“王爷,属下感觉,在半路的时候,那位楚二姑娘似乎是察觉了属下。”
“……”顾玦剑眉一挑,饶有兴致地朝他看去。
青衣男子便把当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道:“当时,她朝属下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并没有试图甩掉属下,直接就回了永定侯府。”
“之后,属下又悄悄潜进了侯府,亲眼瞧见府里的下人都唤她二姑娘。”
有点意思。顾玦微微挑了下眉头,想起方才在济世堂,她也是很敏锐地发现了外面有人。
莫非是因为习医之人都耳聪目明?
她明明已经发现了风演,却既不避也不让,还是大大方方地“主动”曝露出身份,这应该是想向自己证明,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薛风演禀完后,静待顾玦的吩咐。
“风演,你暂且就先跟着楚二姑娘。”顾玦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莫要让人打扰到她。”
顾玦的意思是,若是再有像忠勇伯府那样,试图打探她身份的人,让他一并收拾了。
“是,王爷!”
薛风演抱拳应命,退了下去。
顾玦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一个紫色香囊上,伸指将它的系绳挑起,手指微微晃了晃。
那个小巧的香囊就随着系绳在他掌下来回摇晃着。
照理说,这位楚二姑娘是永定侯府的人,她知道了他的伤病,应该是件挺麻烦的事。
但是,不知为何,顾玦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许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她时那双含泪的凤眼,许是因为方才在济世堂,她机敏地帮他隐瞒了病情,又许是因为她看着他的眼神娇憨纯净,让他想起了他过去养的那只猫儿……
“王爷。”这时,莫沉端着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了。
这碗汤药是按照楚千尘开的方子抓的,方才莫沉亲自去熬的。
黑褐色的汤药随着升腾而起的白气散发着一股草药特有的苦味。
顾玦接过白底蓝花的药碗,试了下温度后,就仰首一口饮尽。
温热的汤药从他的喉咙滑入腹中,不多时,他的四肢也随之温暖了起来,昳丽的眉眼舒展开来。
这天晚上,顾玦一觉睡到了天亮,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这药一连用了三日,顾玦能够感觉到自己冰冷的身躯仿佛有了一丝暖意,那日日夜夜伴随着他的噬骨之痛也似乎缓和了一些。
这一日,一早用过了药,顾玦一人一骑就出了门。
顾玦自回京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宸王府闭府不出,皇帝宣召了他几次,他都置之不理,唯二的两次出府都是去了济世堂,其中一次还嚣张地折断了忠勇伯三子的手臂。
顾玦的一举一动,被整个京城所关注。
在众人的瞩目中,顾玦直接策马出了京城,去了城外的三里亭。
三里亭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匹棕马在旁边惬意地吃着草。
顾玦抬眼朝亭子旁的一棵大树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紫袍青年正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嘴里衔着一根草,一条小腿随意地垂下,悠闲地一晃一晃的。
“九哥!”
紫袍青年一见到顾玦,就兴奋地挥了挥手。
也不用顾玦拉缰绳,他胯下的黑马绝影已经自己走到了树下。
“九哥,我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秦曜轻巧地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他鸦羽般的头发在后脑绑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一跃而下时,马尾也随之飞舞,显得恣意张扬,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秦曜是南阳王世子,从七年前就留在了京城为质,前些日子南阳王重病,皇帝便允其回去侍疾。
顾玦今日出城就是为秦曜送行。
“你的赤骥呢?”顾玦一见面,第一句不是问候秦曜,而是问起了他的马。
秦曜今天带的马不是他常骑的那匹红马赤骥。
秦曜把原本咬在嘴里的那根草拿了下来,喂了绝影,道:“赤骥恰好病了,我一早看它精神不济,舍不得它长途跋涉,就临时换了这匹。”
顾玦微微蹙眉,从马上一跃而下,把缰绳交给了秦曜,“你此去荆州千里迢迢,还是骑绝影去吧。”
绝影是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马,可日行千里,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