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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盐 第51节
    他对我点了点头:“像你这么涌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现在少见了,这一点值得表扬。”
    我无奈的笑了笑,心想我这是勇于承担责任吗,我这是怕您年纪大了,万一真出什么事不得了。
    研究院离这不远,我在附近停了车,在保安那里登记之后陪高老师进去。
    我还记得昨天那个保安一直盯着我,今天换了另一个人,填完表就让我进去了。
    我是第一次进这里面,完全不认识路,高老师带我走到一栋楼外,转头对我客客气气的说:“我就在这开会。这里外人不能进,小许你半个小时之后到这里来找我,可以吗?”
    我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防止自己到时候找不到地方,点头道:“没事,您先忙吧,我在附近转转。”
    他进去之后我顺着路走了一会儿,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许育城回了我的信息:
    “小彦,听话。”
    我握着手机默了片刻。
    看到这句话时我仿佛听到了许育城的声音,温柔,平静,却不容拒绝。
    我一向窝囊,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都能忍下,从小到大只明目张胆和他闹过一次。
    一模分数出来后,班级里的讨论都变成了要报考的学校和专业。因为高考前要先填报志愿,老师让我们现在就和家长商量。
    我偷偷把老发下来的模拟填报单填好交上去,转头上课时却被老师叫了出来:“许俊彦,来一下办公室。”
    我茫然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许育城坐在那里笑意盈盈的和班主任聊天,手里拿着的是我交上去的模拟单。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坐在车后座,司机一言不发的开车,许育城突然开口说:“爷爷希望你学金融。”
    “我不想。”
    “为什么?”他没有和我对视,“以后可以到公司帮忙。”
    “许家不缺我一个帮忙的。”我说,“我不想学金融,我不喜欢。”
    “你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会不喜欢?”
    “我连自己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试过之后没有机会反悔。”
    许育城带着笑,他的声音很轻,听在我耳里却带着一点嘲讽:“小彦,你还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比我大很多吗?”我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反呛回去,可能是因为那张被改成金融的填报表,又或是他语气中淡淡的居高临下刺痛了我,“我说过我不想,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许育城并没有生气。他转过头看着我,眉头微拧,配上他儒雅清俊的脸却仍然是混合着担忧的温柔:“待会儿回去不要这样对爷爷说话,他会生气的。”
    我忽然觉得厌烦,厌烦他温柔的假面,厌烦他顺从的扮演完美的角色,厌烦……许育城这整个人。
    “我不在乎。”
    这句话在我想象中应该是重重砸向地面,像枷锁和铁链猛然脱落。
    说出去时却觉得像一片枯叶,轻飘飘落在许育城的膝头,激不起一点涟漪就被随手拂去。
    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这么容易就生气,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下车时许育城轻柔的搭住我的肩膀,把我沉重的书包卸下交给佣人。在我走进爷爷的书房前他替我理了理衣领,轻声在我耳边说:“别委屈了,笑一个。就当是为了我,不要违抗爷爷的安排,好吗?”
    就当是为了他……全家只有他一直很照顾不受待见的我,如果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爷爷也会因此发怒,他会被牵连。
    我委屈的不是为你付出。我看着许育城一如既往温柔的眼睛,想说出的话却说不出口。
    我想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什么,你明明说过会让我学自己想学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在老爷子面前替我说句话,哪怕一句也好。
    我想问难道老爷子的喜爱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甘愿放弃真正的自己,带上完美无瑕的假面就不再摘下?
    我想问他,这件事上你有没有一丝愧疚?
    “该进去了,和爷爷说你愿意学金融,他会高兴的。”
    他的声音温柔而平和,却不容拒绝:
    “小彦,听话。”
    听话。我最讨厌的一句命令。
    从小到大无数次出现在我生命里,要听话。听保姆的话。听许老爷子的话。听许育城的话。听杨沉的话。
    听命运的话。
    “我知道了。”我回复道,“我会回来,但是要迟一点。”
    手指划过许育城的信息往下,因为公司那边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杨沉的消息很快就沉底了。我看着那个在最底下的对话框心情复杂,停留在“删除该聊天”上几秒,还是点了下去。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何况我已经有了宋澄。一想到他我的心情变好了一点,连今晚回主宅的事都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宋澄,他是我不为人知的世外桃花源,是我奋力一搏偏离命运的新航线。
    待会儿还是和他解释说我今天因为加班要睡公司吧,不行,这个理由用过好几次……冰箱里还有我买的梨,让他睡前记得削了吃,感觉他最近说话声音都有点哑。
    我的思维不受控制的发散到其他地方,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转过头时却和拍我肩膀的人面面相觑,我尴尬的问:“有什么事吗?”
    “我认错人了。”对方连连道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没戴眼镜出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天色渐渐昏暗,这种事也很正常:“没事。”
    对方沿着路离开,我继续编辑要发给宋澄的消息:“我今天要去看望弟弟,来不及赶回来睡,你早点休息。记得吃梨前要温一下,念台词也要保护嗓子,不要太辛苦。周日如果你有空我们可以去爬山,山上空气新鲜,对身体好,你觉得怎么样?”
    想了又想,我在末尾加上一句:
    “我很想你。”
    第102章
    司机开车,我和许育城坐在后面,许育衷陪许老爷子在另一辆车上。
    许育城许育衷倒经常去医院陪着,舅舅刚做完的大手术比较成功,老爷子心情很好,这次看望也叫上我一起去。
    家里重心放在商业,政治上全靠老爷子那一辈的交情,平常也说得上几句话,多少能保留些体面。不过这几年局势翻天覆地,虽然不站队能明哲保身,却免不了渐渐被边缘化,因此一切安排以低调为主。
    我模糊的知道二姨那个医药公司不久前出了事,被老爷子调关系硬压下去。但这些都不是我能操心的事,平常我不住在主宅,其他亲戚又对这些口风极紧,佣人们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我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许育城,有心想问问他具体情况,但张了张口却化作一声叹息。
    一团糟。
    正如林雅所说,许家上下支系错综复杂,外表只能看出坏了一处两处,其实内里早就烂透了。
    真不知道如果许育城接手之后要如何是好。
    “叹什么气?别担心,爸爸恢复得不错。”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侧头笑了笑,“就是需要时间调养,再过几个月肯定能彻底好起来。”
    那你的计划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许育衷管理公司?舅舅毕竟是大病初愈,身体不如以前,出来后肯定要慢慢放手大权,到时候就眼看着许育衷春风得意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语气关切的说:“那真是好消息。”
    “对了,爸爸的主治团队是杨沉推荐的,他今天应该也会在。”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的笑容差点当场消失:“这是当然,还得谢谢他。但难不成我们看望的时候他也要一直在旁边?”
    “这件事上他跑前跑后,比我们当儿子的还尽心,爸爸对他印象很好。”许育城语气淡淡,分不清是夸赞还是不满,“自然会让他在旁边。”
    我一时哽住,舅舅生病之后我也去过几次,大部分都是跟在许育城身后敷衍的说些问候。
    听家里做得久的阿姨说,舅舅年轻时候很宠妹妹,一心想给她挑个好夫家。所以从小他就对我极其冷漠,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
    即使如此,我也很难相信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病人是印象里那个不苟言笑的高大男人。
    “……嗯。”
    “小彦。”过了一会儿许育城开口叫我,我转头看他,对上他温柔而平静的眼神,“撑不下去不必勉强,还有我在。”
    我忽然鼻头一酸。
    为什么人不能只有一面?这样恨也恨得干脆利落,爱也爱得不必回头。可但凡一万种不好其中也有一份温柔,让人心坎发软,忍不住念起他待我好的时候。
    “我知道。”我低声说,“我知道的,育城哥。”
    和杨沉的再次见面并不十分尴尬,主要是因为人多事杂,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对话。
    我站在许老爷子身后,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就别过头。舅舅现在果然好了很多,虽然看着仍然虚弱,但起码能坐起来和老爷子聊几句。
    不过这些话轮不到我听,这点上我很识相。许育衷是长孙,坦然坐在老爷子身边,许育城起身要离开时却被许老爷子叫住了:“老二也留下,和你父亲说说话。”
    许育城点了点头,表情平和的坐下。许育衷没说什么,却偏偏在我退出房间前叫住我:“小彦啊。”
    我表情一僵:“育衷哥什么事?”
    “杨公子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爷爷之前也夸他来着。我想爸爸的身体多亏了他帮忙,所以除了爷爷那份,我来的时候给他准备了私人礼物。”
    他挂着笑,或许落在他人眼里是处事周全,在我眼里却只有算计:“他一个大忙人平常见不着,你看现在我也抽不出身,你们俩关系好,干脆你现在拿给他。”
    我握着门把手,求助的眼神还没投向许育城,许老爷子就咳了一声,语气还算温和:“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说。”
    明明可以让司机直接送到杨沉住处……但话已至此,我只能低着头答道:“我知道了。”
    房门合上,爷爷的警卫守在门口,我扯出一个笑容对他点点头。在走廊上还维持着腰板挺直,等到他看不到的转角处就整个垮掉。
    深呼吸了几次,说彻底分手的是我,最后腆着脸重新联系的也是我。
    尊严早就被碾进尘土,可该办的还是要办。我硬着头皮找出杨沉的微信,还好当时没有删除联系人,斟酌着打下字句发过去:
    “育衷哥让我把礼物转交给你,想问一下你还在医院吗?如果在的话我让司机送过去,或者我直接让他送到你家。十分感谢这些天你对舅舅的关心。”
    这条消息在空空的对话记录里格外刺目。我惴惴不安的等了片刻,终于等到杨沉的回复:
    “我在下面的花园,什么东西不能自己拿过来?”
    尽管早就猜到他会如此要求,我还是苦笑了一下。
    礼物不过是物件,谁送都一样,他让我去不过是为了狠狠羞辱我一番。手指动了动,发出去的话客气而疏离:
    “好的,我现在过来,稍等。”
    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他。
    舅舅病房所在的南楼属于特别安排区,所以附近十分安静,花园草坪上偶尔有病人在搀扶下慢慢散步。杨沉坐在长椅上,旁边的中年女人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
    女孩年龄很小,他折了一个风车随手递给她,被她珍重的捧在手心。阳光落下来,杨沉俊美的侧脸简直在闪闪发光。
    无论身处何处都会熠熠生辉的钻石……
    小姑娘手里捏着那个风车,她长相恬静,一说话脸颊就微微泛红:“哥哥,明天你还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