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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节
    沈苏姀瞬时眯眸,这话也踩到了嬴纵的痛脚,嬴纵想也不想就抬手拍在了嬴湛肩头,“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七嫂,敢如此放肆?”

    嬴纵语声沉沉,那一下拍的发自肺腑嬴湛哪里经得住,半边身子一矮哀嚎一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才不敢再乱说了。

    “拜见秦王、王妃,末将奉皇命在此恭迎秦王和王妃……”

    嬴湛一上来就与他二人闹将,以至于嬴湛后面的人不好打扰人家兄弟团聚,竟是等到现在才出声,嬴纵和沈苏姀抬头一看,这才看到十多步之外站着的银甲男人。

    竟是……申屠孤。

    申屠孤和几个月之前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那双眸子似乎更古井无波了些,饶是现在的沈苏姀也难以看透,沈苏姀打量他两眼,蓦地便想到了一年多以前陪着陆氏从九华山归来便是这位辅国将军在此候着,她抬眸看了看君临城楼,一种真的又回了君临的陌生又熟悉感油然而生,要知道,她前次离开之时可是想着再也不会回来此处的!

    见嬴纵未语,沈苏姀便弯唇道,“辅国将军不必多礼,快请起。”

    嬴纵自下了马车开始便一直牵着沈苏姀的手未放,听见沈苏姀的话将她的手稍稍一攥,嬴湛丝毫不曾发现这些细节,只骤然回过神来,这才摸了摸脑袋道,“对对对,七哥,我是和辅国将军一起来接你进宫的,七哥,咱们快快入宫吧。”

    在申屠孤身后还站着皇家禁卫军数百,不远处还有紫章华盖的皇辇,皇辇周围又有提着宫灯的太监宫女近百,嬴纵眯了眯眸,竟是这样的阵势……

    “君临诸事如何?”

    嬴纵问一句,嬴湛便一笑,“放心!有我和三哥还有国公爷和辅国将军,君临都好好地,早前入狱的朝臣都被放出来了,听说黔城战败辅国将军和国公爷很快便把城中的乱党收拾了,宫禁眼下是何统领和辅国将军一同掌管,没出任何岔子,还有些人的处置需要七哥做主呢,七哥,咱们快快入宫吧,国公爷和世子还有三哥都在宫里等着呢。”

    嬴纵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既然诸事已毕,今夜便先不入宫了。”

    嬴湛眉头一皱,“七哥,今夜一定要入宫啊,父皇在等你呢……”

    嬴湛说着话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嬴纵的表情,似乎害怕触到他的逆鳞一般,关于“私生子”的内幕嬴策早前曾对嬴湛讲过,那时候嬴湛只觉得他说的话神叨叨的并不足以为信,可后来仔细想来,他心中却是有了自己的判定,因此见嬴纵不愿立刻入宫并不意外。

    嬴湛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七哥,您一定要在今夜进宫……”

    嬴湛说的肯定,却是没说为什么,只是那双黑漆漆的凤眸水汪汪的看着嬴纵,他本就是性子鲜活的人,这表情做起来更是动人,莫说嬴纵,便是沈苏姀也瞧得有些不忍,她在旁自然也看到了这阵仗,不用说,能动用天子皇辇自然是昭武帝下的令,这样的尊荣和宠爱,整个大秦只有嬴纵一人,沈苏姀不知道这一次的荣光之中有多少是出自昭武帝做为父亲的真心,可哪怕十成十皆是真心也让沈苏姀觉得酸楚!

    毕竟,来的太晚——

    “嬴纵,入宫吧。”

    静默之中,沈苏姀淡淡的开了口。

    嬴纵眉头一挑看着她,沈苏姀便捏了捏他的掌心,“我陪你入宫。”

    嬴纵眼底亮起一簇火星,见沈苏姀双眸清亮尽是鼓励和心疼他便唇角一弯点了头,“好。”

    嬴湛在旁一愕,有些不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终是露出了笑颜来,“七哥!去坐皇辇!后面马车里的可是琅琊的慕公子?也请一同入宫吧!”

    嬴纵和沈苏姀消失一笑,后面马车之中的沈苏慕便走了出来,看了嬴纵和沈苏姀一眼,对着嬴湛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嬴湛高兴的一拍手,“妙哉妙哉!快快快——”

    嬴纵无奈的看了嬴湛一眼,而后便拉着沈苏姀朝那皇辇而去。

    沈苏姀见状面生迟疑,“这不合规矩……”

    天子皇辇,便是皇后都不能与之同坐,更何况是亲王妃?

    嬴纵闻言却抿了唇,“你说要陪我入宫,可是要反悔?”

    说着将她手一攥,将沈苏姀生生拽了过去,沈苏姀皱了皱眉,硬着头皮上了皇辇。

    幸而皇辇周遭有帷帐,待那帷幕落下,沈苏姀才哀怨的看了嬴纵一眼,嬴纵竟忽的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我能坐,你便能坐。”

    皇辇之外便是人,沈苏姀满面惊吓咬牙切齿,“太放肆无忌……”

    嬴纵眯眸,“若我到了此刻连亲你都不能,那我为何要回君临!”

    他并未刻意压低语声,沈苏姀吓得要去捂他的唇,嬴纵趁手便将她一抱,眼底生出笑意,沈苏姀啧一声,实在是对他没了法子,如他所言,黔城之危已破,他立下了不世之功,整个大秦无人能与他争抢什么,他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回了王府随你如何,现在……你放手……”

    沈苏姀却不能不为他的声明考虑,听见这话嬴纵才满意笑了,将她放开,只牵住她的手。

    皇辇早已行进起来,马车之外的光亮亦愈发明亮,渐渐地,外头响起了百姓低低的议论声,嬴纵从那窗帘缝隙之中看出去,见这样的时辰大街两侧竟然站满了人,申屠孤做为引导官御马在前,高声道,“秦王归来,不得挡道。”

    本来看到皇家禁卫军就无人敢挡路,这话一落,大街两旁的百姓竟然都簌簌跪倒在地,许多人对着那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帐幔跪拜着,口中齐呼“秦王千岁”!

    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恰在此时,嬴湛御马到了皇辇之外,靠着皇辇道,“七哥,现在所有的君临百姓都知道是你救了他们,所以对你感恩戴德呢,嘿嘿,这里头也有我的功劳咧!”

    嬴纵不必想便知道必定有人放了风出来,随即无奈的笑了笑,沈苏姀却是欣慰一笑受的心安理得,看着嬴纵,“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当的这一声!”

    旁人说的嬴纵不听,沈苏姀说的却是真理,他握紧了她的手,面色松活几分。

    从安定门至天圣门的圣德大道之上一路都是百姓,那“秦王千岁”之声更是不曾停下来过,因是入了夜,且因着前几日的动乱危机解除,因此大街两旁的酒肆画舫亦格外的热闹起来,五彩缤纷的霓虹透过重重帐帘坐在嬴纵和沈苏姀的脸上,沈苏姀只觉恍惚,眼看着距离天圣门越来越近,嬴纵将她的手攥的愈发紧了,沈苏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深吸几口气才转头道,“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陪你自然是因为我心底再没那些杂念了。”

    嬴纵眸色微深的看着沈苏姀,未语,只是仍攥着她的手未放。

    不多时皇辇便到了宫门之前,宫门到了此刻还未落锁,显然是等着他的,守着宫门的禁卫军们锵锵跪倒在地,皇辇便这般悠悠入了天圣门,入了帝宫就将所有的热闹都隔绝在了身后,皇辇行进的车轮吱呀声响彻悠长的宫道,那种只有在君临帝宫才会生出的逼仄冷清感又出现了,然而这一次却又如此不同,沈苏姀转头看了看嬴纵,心底趋于平静。

    帝宫的路沈苏姀和嬴纵都熟悉万分,本以为此番入宫乃是往后宫去,或是天寰宫,或是锦绣殿,或是太后的寿康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赏赐,设宴,等等,可沈苏姀和嬴纵都没想到皇辇竟然是朝着崇政殿去的,这么晚了,去崇政殿做什么?!

    传闻昭武帝重病在身,难道病已好了?

    沈苏姀满是疑问的看向嬴纵,嬴纵眉头微皱也有些不解,外头的嬴湛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嬴纵安抚的握了握沈苏姀的手,没多时,皇辇停了下来,到了!

    “七哥,下皇辇吧……”

    嬴纵掀开帘络朝外一看,便见皇辇竟然真的停在了崇政殿之前,而崇政殿的方向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竟然像是有许多人都在等着的样子!

    嬴纵眉头一皱,在他身后,沈苏姀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苏姀放开了嬴纵的手,替他理了理王袍,这才道,“既然有百官在,我便不下去了,我就在这皇辇上等你。”

    能站在崇政殿之中的当然不可能是后宫妇人,可是这个时候,昭武帝在这里汇聚文武百官是要做什么呢,远远地,似乎有人影走过来,嬴纵定眸一看,却是宁天流和嬴珞!

    宁天流当先一步走到皇辇边上来,对着窗内的人道,“回来的比我想的快!宋先生说你三日之内醒来我还不信,眼下看来倒是好了大半……”

    这话一落,宁天流看着嬴纵的眸色忽然有几分炽热,“快下辇吧,都等着的。”

    嬴珞从后面走上来,对着嬴纵点点头,嬴珞仍是那般儒雅的似个治学大家,经了这一番的动乱,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为沉淀淡然了,他看了看嬴纵,又透过那车窗看向里面的沈苏姀,对着沈苏姀唇角微扬,“阿凝念了你许久,她这几日正临产。”

    沈苏姀闻言当即眸光微亮,时隔几月在归来,看到这些曾经的故人心底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来,点了点头,便也催促嬴纵,“快去吧……”

    嬴纵将那帘络一放,深深看了沈苏姀一眼便下了皇辇。

    他的身影一闪而逝,沈苏姀静静坐在皇辇之内并未再掀开车帘,只听到皇辇之外的脚步声凌乱,且越来越的远,不多时稍稍一断,似乎已登上石阶入了崇政殿。

    沈苏姀静静坐着,双眸微微闭着养神,甫一入君临便要让他入宫,且是直接在这夜间来了崇政殿,能在这里说的事必定是封赏,他已位至九章亲王,此次又能封赏什么呢?

    正想着,那殿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嘶哑尖利的太监声,似乎在宣读什么旨意,沈苏姀眉头微皱去听几瞬,却因为离得太远听得并不清晰,正在想要不要派个人去听听来报,那声音却又断了,沈苏姀无奈,只好等嬴纵出来之后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旨意。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的呼喝声比那太监声清晰百倍的传出,倏然睁眼,沈苏姀清亮的眸子之内骤然射出数道凌厉光芒来,豁然转身将那帘子一把掀起,目光箭一般的投向了那灯火通明的崇政殿中,金瓦朱檐的殿阁巍峨高耸,而在那高阔的殿门之中,沈苏姀只看到许多人跪拜在地的背影,唯有嬴纵,一身王袍威慑逼人的站在那黄金宝座之前,帝王之气俾睨天下。

    他无需坐上那位子,这大秦,已是他的。

    沈苏姀一手掀着帘子,就这般遥遥看着那道身影,漆黑的天穹瞬间繁星浩瀚,而他立在山巅,脚下皆是他的信徒,他身后霞光紫气万丈,尊贵不可方物!

    那一声呼喝礼拜之后再听不到别的,沈苏姀不知他说了什么,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目,只觉得没过几瞬他便拿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当先走出殿门朝这皇辇走了过来,身后的朝臣们远远跟着,宁天流和嬴湛仿佛在解释新任太子殿下为何急急离去,而嬴珞走在最前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们这方,有他忠亲王缓缓走在最前面,后面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敢超过他……

    他越走越近,步伐仍然沉稳若定,可沈苏姀却能感受到他想要赶快靠近她的迫切,沈苏姀唇角的弧度缓缓放大,一双眸子晶亮,不只是喜悦多一分还是骄傲多一分,嬴纵狭着眸,在她和身后文武百官的注视下步伐从容的上了皇辇,沈苏姀落了帘子,一转身,嬴纵已强横霸道的将她压倒在了榻上,眸子狼一样的看着她,似乎想在这皇辇之中将她撕吞入腹!

    沈苏姀抬手落在他脸上,左颊梨涡浅漾,“恭喜太子殿下……”

    嬴纵猛地欺近,呼吸都急促起来,“如何恭喜?”

    沈苏姀抚着他的后颈,眼底波光流转之间道,“是不是该先去一趟天寰宫?”

    昭武帝不在殿中,可他今日得了册封,无论如何不该不见皇帝。

    话音落下,嬴纵眼底的光芒稍暗,他低低落下一个柔柔的吻,这才道,“全福传了口谕:朕重病神靡,将国之政务全权委于太子,自今日起天寰宫闭宫,太子摄政不必来见。”

    这册封来的如此迅疾,却终究是不见他,沈苏姀闭眸的瞬间眼底闪过两分怜悯,英明贤德的昭武帝终究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他不是不愿见,而是不敢见。

    沈苏姀再睁眼之时嬴纵一把将她揽了起来,朝皇辇之外高喝一声,“去寿康宫……”

    既然进了宫,没有不拜见陆氏的道理。

    嬴纵抱着沈苏姀,未再说话。

    沈苏姀亦未多言,皇辇不多时到了寿康宫,嬴纵这才牵着沈苏姀的手下了皇辇,寿康宫还是原样,许是得了消息,早有有路嬷嬷带着众人等在寿康宫门口,见到二人齐齐下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给太子妃请安。”

    沈苏姀笑着上前扶起路嬷嬷,一行人便朝正殿走去,路嬷嬷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太子殿下回来了就好,这些日子……哎……”

    “皇祖母近来如何?”

    “幸得十殿下日日陪着和忠亲王照看着,太后这里什么都好,也未再犯过病,只是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不过娘娘是记得殿下的。”

    “无妨,只要她身子好便可。”

    嬴纵牵着沈苏姀进了正殿,径直入了内殿,甫一入内殿便见一头白发的陆氏已倚在床头睡着了,他这幅模样乃是在等人,却大抵是等着等着便睡了。

    见此路嬷嬷面上连忙生出不好意思来,“殿下,太后娘娘早前本是醒着的,娘娘这几天晚上睡得晚,今夜许是没了十殿下陪着便生困了,娘娘每夜都要念叨着您和煜……”

    自知失言,路嬷嬷猛地住了口,抬眼一看,面色一白几乎就要跪下,嬴纵和沈苏姀却并未色变,嬴纵站在床前看了一阵陆氏,这才放轻了声音,“本宫和太子妃明日再来吧,好生侍候皇祖母安歇,至于煜王……莫让皇祖母知道了。”

    路嬷嬷暗松一口气点点头,嬴纵这才带着沈苏姀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走出殿门,嬴纵微微呼出口气去,转头看着沈苏姀道,“我带你回家……”

    沈苏姀一笑,和嬴纵一同上了皇辇。

    一路出的宫门,沈苏姀皱眉道,“大哥去何处?你刚得册封,就这样走了没事吗?”

    嬴纵看她一眼,“慕兄欲回沈府,至于旁的事,明日再议。”

    沈苏姀点点头,“也好,你本就需要休息。”

    嬴纵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牵着她的手将那册封的圣旨放在了她手中。

    沈苏姀将那圣旨缓缓展开,借着王辇之中并不明亮的光线看那圣旨之上工整的小字,玉玺是早早就送出去的,那么这立储的圣旨便是早就准备好的,沈苏姀心底微微一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那个被她废了的老人的面容是哪般……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七子嬴纵,日表英奇,功重社稷,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授嬴纵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

    沈苏姀徐徐念完,嬴纵在旁看着他的目光愈发深幽。

    他是泰山崩于前不色变的人,亦是泼天宝藏也不动心之人,在百官之前,这圣旨与他而言只是寻常,可只有沈苏姀知道,只有他配得上这位子,只有这东宫之位才是他最好的加冕,从今日起,临朝摄政,他便是这大秦帝国的天!

    这一日,他等了太久……

    “喜欢吗?”

    嬴纵忽的问她,沈苏姀眉头微扬,听他的语气倒觉得这圣旨是他要献给她的礼物一样,沈苏姀脑海一转便想到了那些边疆恶战血海黄沙,用那些孤寂艰难生死一搏换来的东西,她怎么能不喜欢,沈苏姀重重的点头,“喜欢。”

    嬴纵便弯唇,看着她的目光深而灼热。

    皇辇在秦王府之前停下,沈苏姀没来得及看一眼这君临城中久违了的夜景便被嬴纵打横抱进了府中,他怀里的是她,她怀里的是那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