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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交稿之后便是评定,诗稿在交上时便由丫鬟统一抄了,然后由在场众人评定打分,最后评出个优良中差来。

    襄荷意外地也被发了一份诗稿,她虽然不会作诗但也细细看了,觉得有几首还行,但也只是还行而已,其他的则只是勉强押上韵而已,跟她料想的出入颇有些大。

    这也不奇怪,她是看惯了各种经典诗词的现代人,下意识地便以为古诗都是那般水准呢,猛一看这普通闺阁女儿作的诗,落差自然有点大。

    虽然心里有了评判,但襄荷自忖连勉强押韵的诗都作不出来,因此也没评分,每份诗稿上都画了圆圈,这就是弃权的意思了。

    最终结果一出,得了最多优的赫然是周清芷,而周清芷的诗,也正是襄荷觉得还行的几首之一。卜落葵则继续悲催着,许是闺秀们都比较矜持,没人给打差,但卜落葵收获了三十多个中和十来个良,在所有诗中,牢牢坐定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隔得老远襄荷便看见卜落葵一脸低气压,正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安慰安慰她,梅林外便有了动静,转头一看,便见一大堆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人缓步行来。

    正是襄荷方才碰上的那美妇人。

    在座的小姐们纷纷起身,而周清芷则快步走到那美妇人面前,脸上露出娇憨的笑,甜甜地叫了声:“娘!“

    原来就是那位传说中善待妾室庶子,贤良无比的周夫人啊……襄荷心下恍然。

    周夫人十分和气,见小姐们起身见礼,便忙摆手让大家坐下,关心地问了各位娇客几句,又唤丫鬟们传膳,之后并未留下与小姐们一起用饭,只是吩咐了下人用心伺候,又与周清芷嘱咐几句后便款款离去。

    周夫人离开了,饭食又还未上来,小姐们便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说笑着,襄荷找到卜落葵宽解了她几句,好在卜落葵也是洒脱的性子,只稍稍郁闷了一会儿便放开了。襄荷回到座位,还未坐稳,周清芷已经来到身旁。

    她的表情有点复杂。

    襄荷奇怪地看着她,也没说话,等着她开口。

    “真是走了狗屎运。”等半天,等来这一句。

    她这句说地很小声,除了襄荷外没人听得到。这话不算好话,不过襄荷倒没生气,只是心里有些纳闷。

    她的所想全露在脸上,因此即使并未说话,周清芷也明白她心中所想。说了这句话后,周清芷没有走,反而直接坐在了襄荷身边。

    “我娘方才说,让我多跟你来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了句。

    襄荷哑然,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有多好运么?”周清芷继续道,“几百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进得了其他院,只你进去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襄荷恍然,随即摸摸鼻子,十分坦诚地点头:“嗯,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

    周清芷气结,随即面上又露出忧伤来,低声道:“我娘年轻时才名远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即便是科举策论也不输一般男子,比你——”她觑了襄荷一眼,十分不屑地道,“比你更是强上不知几万倍。”

    “爹曾说过,我娘的才学丝毫不他当年那些同窗,娘当年也曾想入其他院的,但最终却只能入女院,这是娘一生最大的遗憾。”

    襄荷不知还有这些事,听了后便有些沉默。

    周清芷继续道:“娘本来已经释怀了,但因为你的出现,最近娘就有些奇怪,总是念叨当年的事。”

    她横了襄荷一眼,“都怪你!”

    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不过想想周夫人的遭遇,襄荷心里也有些为她难过,因此也没心思反驳。

    很快,上菜的丫头们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襄荷面前的小几上也摆上了饭食,周清芷嘟囔了一堆,最终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好好珍惜机会,下次簪花宴上若是看不到你,咱们就绝交!”

    说罢快步回了自己位置,留下哑然失笑的襄荷。

    看来,真的要努力啊。

    襄荷摇头笑笑。

    ☆、74|4.18

    诗会过后没几日,书院的寒休便到了。

    农院的寒休时间是两个月,过年前后差不多各一个月。离院那日,兰郎中与刘寄奴早早赶了家里的车,襄荷没料到两人来那么早,原本准备早起去玫瑰园一趟,此时却已经没了时间,想想谢兰衣不喜人扰的性子,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去玫瑰园,而是坐了车直接回家了。

    反正前两日已经跟他道别一次了,襄荷想着。

    进了腊月,秀水村已经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虽然因为经济原因没有满大街放炮竹的孩子,但各种吃食的香气已经满村飘荡。

    往常兰家过年都比较简单,尤其在吃食方面,兰郎中大男人不会做,襄荷人太小没力气做,再说以前兰家也穷,人又少,预备那么多吃食既费银子也吃不完,因此以往过年的吃食基本都是从镇上买些东西凑活着过。

    但今年不同,今年兰家多了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有了银子。

    兰郎中驾着自家的毛驴车,拉着两个孩子去县城大肆扫荡了一番,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看上什么买什么,再不像以前那样顾忌着银子,回来时颇为宽敞的车里堆地满满的。

    村里有人杀年猪,兰郎中三五不时地就被拉去吃杀猪菜,回来时就拎着几条新鲜的猪肉和灌好的血肠。襄荷便用那猪肉和血肠炖起了菜,这是秀水村每户人家过年都要做的,只是兰家以往因为种种原因从没做过而已。

    新鲜的大骨、肉块和血肠先下锅,熬出其中油脂和香气后加白菜豆芽等,然后将水兑地没过菜,接下来便中火慢慢熬煮,从中午直熬到晚上,满满一大锅水熬成浓稠的汤汁,肉菜都炖地软烂才起锅。

    这样手法简单的炖菜成品自然不可能多精致,比起襄荷前世吃过的无数佳肴更是算不上什么,但在这样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这满满一大锅的肉菜对于庄户人家代表的就是富足,是希望,是看在眼里的喜悦。

    过了小年,秀水村的家家户户又开始蒸馒头做包子炸糖糕下馓子,包子馒头襄荷还会做,其他的却是一概不会了,只能请了田大婶来指导,襄荷与兰郎中刘寄奴按着田大婶的指示做,兰郎中和刘寄奴负责和面揉面等需要力气的活儿,襄荷则负责包包子团面团,最终做出的东西倒也似模似样。

    所有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中午三口人吃过饺子,兰郎中看襄荷这几日都忙得团团转,便自告奋勇地接过晚上年夜饭的的活,硬要襄荷歇歇。

    年夜饭的食材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做起来并不算难,以兰郎中的手艺也应付得过来,因此襄荷就痛快地答应了,准备下午好好歇一歇。

    但是,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热闹的爆竹声和喧闹声,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最终还是寻了个借口,说是与田菁一起去镇上玩,实际上却是拎了个篮子,装了些这几日做好的吃食,又将中午剩下的饺子捡了两碗,然后便悄悄地去了书院。

    与山下城镇热闹的景象相比,此时的书院极度冷清,襄荷一路走来,只看到三两个留下洒扫的仆役,到了玫瑰园,更是冷清地没有一个人影。

    虽然平时也是如此,但襄荷却觉得今日格外冷清。

    她拍了门,却久久没有等到回应。

    难道,离开了?

    她心里涌上沮丧,拍门的手也无力起来。

    门却在这时“嘎吱嘎吱”地开了,万安苍老的脸从门后探出,看到她后,脸上露出又是惊讶又是喜悦的表情。

    “兰丫头,你怎么来了?”

    襄荷心里的沮丧顿时一扫而空,她将装满吃食的篮子举到身前,双眼弯成了月牙:“万爷爷,我给你们送点年货!”

    万安接过篮子,“哎”了声,脸上的褶子便颤动起来,双眼竟闪现了一丝泪光,不过很快就隐去,他将襄荷拉进院子,赶紧关了门道:“快进来,外边冷。”

    看了他的反应,襄荷顿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些来。即便选择了避世,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多少也会觉得寂寞吧,尤其是万安,老年人最受不得寂寞。

    万安如此,那他呢?他会不会也觉得寂寞?

    她很快就见到了他。

    即便是在这样的日子,即便窗外寒风凛冽,他也仍旧保持着平日的习惯,待在空旷的书房看书。

    没有自己为他念书,他便取了白绫自己看,只是看一会儿便闭上眼歇息,过一会儿再睁开眼再看。襄荷走进书房时,他便正闭着眼,身体倚靠在轮椅椅背上。

    “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向她。

    万安跟在襄荷后面走来,举着手中的篮子,扯去上面盖着的白布,笑着道:“丫头给咱们送年货来了,看看,包子馒头糖糕馓子……哟,还有菜,还有饺子,还热乎着呢!”

    看着白布被掀开,又听万安道出里面的东西,襄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包子饺子馒头炖菜什么的……这么接地气的东西拿来送人,送给秀水村的村民还好,但送给谢兰衣——怎么觉得有点不搭调呢?而且,听到万安说饺子还热乎,她才猛然意识到——饺子是吃剩下的!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去镇上,哦不,去城里买些精细的点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干了蠢事,襄荷的脸飞快地红了起来,要不是谢兰衣摘了白绫,万安也在旁边站着,她肯定已经把脸捂住了。此时也只能顶着一张红通通的脸,结结巴巴地道:“都、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就是……不太好看,也、也没铺子里的点心精细,你可能吃不惯……”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地如同蚊蚋。

    “万安,取筷子来。”

    谢兰衣突然道。

    襄荷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正巧有些饿。”他也看着她,声音很轻,明明没有什么起伏,襄荷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什么。

    万安很快取了筷子来,谢兰衣接过,没看襄荷的反应,径直将筷子伸向盛着饺子的白瓷碗,挟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襄荷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

    “很好吃。”饺子咽入肚腹,他冲她微微一笑说道。

    说罢,筷子继续伸向碗中的饺子,一个接一个的,直到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筷子,有些无奈地道:“饱了。”

    襄荷心里早已笑开了花。

    就在他认真地吃饺子时,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像从高空落到了实处,再没有一点漂浮感,取而代之的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虽然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平日只是一起读书,她很少见到他其他时候的样子,印象中便只有他或捧着书卷,或闭目聆听的样子,安详,沉静,从不失态,从不慌张,仿佛跳脱红尘之外。

    即便心里知道他也是同自己一样的凡人,却终究难免有些许疏离,好像他是那盛放的娇嫩花朵,她就是那赏花人,只远远看着,不敢抚摸,不敢触碰。

    可是,方才的他让她知道,他不是不能触碰的花朵,而是能与她并立的赏花人。

    “喜欢的话明日还给你送来!”于是冲动之下,许诺便脱口而出。

    “好。”他接的自然之极,眼里满是温柔笑意。

    吃完饺子,他又一一翻看篮子里其他东西,一边翻看一边问,问包子是什么馅儿,问那包子饺子是不是都是襄荷亲手包的,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状似遗憾地说自己从未亲眼见过,说自己不会包包子也不会包饺子。

    于是襄荷又冲动了,说要教他包饺子。

    “那便明日吧,”他认真地道,“不用送饺子来了,这里米面肉菜俱全,明日你来教我可好?”

    襄荷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明天可是初一啊,她能瞅空上山送饺子就不错了,若是再加上包饺子,所费时间过长,那就绝对瞒不过兰郎中和刘寄奴了。

    她想拒绝,但看着他的眼神,嘴里却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字:“嗯!”

    他眼里的笑意便更盛了几分。

    于是,大年初一这天,襄荷便不得不再次说谎,绞尽脑汁才从兰家出来,一大早地便去了书院。

    万安直接将她领到厨房。

    主仆二人显然做了准备,厨房里包饺子的各种材料齐全,襄荷进去时,甚至看到谢兰衣已经在厨房等候。

    他摘了白绫,狭长凌厉的凤眼此时却显得十分乖顺:“我需要做什么?”

    简直像是听候老师吩咐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襄荷心里想着,因此,毫不客气地直接派给他择菜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