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方陆北一直握着乔儿的手，放在怀里，他自己又靠在乔儿肩上，昏昏欲睡，好似很累。

    的确是累坏了。

    从眉眼间透露出来的倦意让人不忍。

    乔儿伸手去碰触他的眉头，那里的褶皱很深，仿佛有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嘴上说着没事，这样子却怎么都不像没事的。

    也不知他是真睡假睡。

    总之乔儿是没能出声，也没机会问他什么。

    说白了。

    这也就是方陆北逃避的手段罢了。

    可这时，乔儿已经不会再逼迫他什么，心疼也有，装傻也有。

    路途有些颠簸。

    方陆北便一个劲儿地往乔儿怀里拱，迷迷糊糊间蹭着她的头发，像是在梦呓着说：“很香……”

    是他怀念的味道。

    却终有结束。

    乔儿没见过他这个失了魂的样子，就算回了家也是一个样子，眼中无光，始终暗淡着，除了喝下一杯水外，便再也没有进食。

    抱着她在沙发上拥挤着睡去。

    梦话都说了一整天。

    这个时候睡不着才是最煎熬的，乔儿发觉到手脚开始麻木，便试着活动，先将手从他的怀里抽出来，接着是脚，最后脑袋也钻了出来。

    要不发出一点动静出去太难了。

    乔儿将脚伸出去踩到地面时，还是刮蹭了下方陆北的腿，随手拿了抱枕塞到他怀里便作罢。

    他的状态不好。

    这太明显了，认识至今，也没见过他这样，像是被人欺负了。

    乔儿缓了缓，便换了衣服去厨房。

    －

    声音不大不小。

    很细碎。

    刚好能被听见，却又不觉得吵。

    方陆北醒来时外面是黄昏，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睡着么久。

    缓慢活动肩膀坐起来。

    第一眼入目的便是厨房的雾气和走动的身影。

    知道那是谁。

    却有太强烈的不真实感。

    只因没想到这样简单就脱了身，就回到了乔儿身边，可就算回来了又怎么样，好像也不能改变太多，在欺骗中生活并不容易。

    欺骗爱人也不容易。

    方陆北明白，此后每分每秒，他都会在煎熬中度过。

    透过光的缝隙。

    乔儿看到了醒来的方陆北。

    她对他笑，那笑容让他愧疚地无言以对。

    “醒了？”手上拿着碟子，乔儿走到餐厅，用侧脸对着他，“来吃饭吧，你几天没睡觉了，大白天就睡得那么沉，叫都叫不醒。”

    嘴上这么说。

    可她知道，是她根本没有叫醒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就是怕吵醒他。

    方陆北不知道这些，只当是乔儿的不耐。

    他回来，也不见得她能有多高兴。

    坐在昏暗之处，他扯出一抹笑，定格住，像个被扯住了生命线的木偶人，僵硬地坐到餐桌前，接过了乔儿递来的筷子，麻木地吃下那些食物。

    看着他那样失魂落魄。

    乔儿咬了咬筷子才问：“你这是怎么了，把魂丢在那边了？”

    方陆北摇头，瞳孔竟然被一层水光覆盖着。

    面庞之中流露出来的感情也满是感激。

    “你做的太好吃了。”

    “少吹牛。”乔儿将面前那一小份鸽子汤给他，那还是阿姨中午煮的，想留给她喝的，现在让给了方陆北。

    她却装作毫不在意。

    方陆北小时候吃过不少好的，也从来没有煽情和自我感动的时候，对他来说，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从小跟在身边的，根本没有缺过吃喝。

    但从乔儿身上得来温情，却好像太过来之不易。

    越难得，越珍贵。

    方陆北没动筷子，却低着头，额前碎发遮挡着眼睛，神色掩埋在下，让乔儿不知道他的表情神态，还以为他不喜欢鸽子汤。

    伸手去拿。

    言语间还是小心翼翼的，“……你不喝就算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喝。”

    “谁说我不喝了。”

    方陆北抢过了碗，仰起头时，能看到微肿的眼睛，还有些红，乔儿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促使他变成这样。

    一口下去。

    喝得有些着急。

    生生呛了一口，呛到开始咳嗽，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乔儿丢下碗筷过去给他拍背，像是每次阿姨给她顺气一样，唠叨的毛病也传染了，“喝这么急干什么，我又没有跟你抢，在那边没有女人照顾你吗？弄得像几百年没吃饭一样。”

    “哪有女人？”不知这算不算戳到了方陆北心坎上的点，他又激动起来，“我就你一个女人。”

    听着他极力澄清又激动的语气。

    乔儿安心又不安心，她担心他又背叛了他们之间设立的道德底线，可听他说没有，却又是不怎么相信的。

    但嘴上，仍然应下了。

    “好了，我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又突然凶起来，放下了碗，就那样又将乔儿抱进怀里。

    明知道这事是他自己的错。

    可就是无法开口，更无法面对乔儿的好。

    一丝丝的好，都会感激涕零的。

    他抱着她的腰，脸颊便贴在了她的腹部，很奇妙，明白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即将需要他们迎接，可他却忽然怯弱，怯弱地明白。

    等他出生那天。

    未必就是值得庆祝的。

    方陆北想让他晚点再来，只要再晚点，他就能跟乔儿在一起更久。

    心中浮现了一些模糊不明的声音。

    好像是在道歉，在跟孩子说：“你的父亲不是一个好人。”

    －

    晚间入睡时方陆北又接触到了久违的温暖。

    那是他在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的，他躺在乔儿身边，怀中是她的气味，触感是她的头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那对她来说就是最珍贵的宝物了。

    乔儿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正在睡梦中。

    丝毫没有察觉身边这个男人那些复杂的心思，他的吻落遍了乔儿的脸颊，最后吻到自己心脏疼痛着，手指触着乔儿皮肤上的温度，却不真实极了。

    那种明知早晚要分开的知觉正扼着他脖子。

    让他窒息。

    不知是什么时候，乔儿忽然感觉到脸颊有一滴湿润滑下，迷迷糊糊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方陆北的脸。

    “哪来的水？”

    她忽然问。

    方陆北颤动睫尖，却没回答，“没什么，快睡吧。”

    乔儿又看了两眼，分辨出来那不是水，是泪，有触动，却没多问，而是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