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恍若时空的枷锁,禾筝每次进去,看到那些熟悉的医疗器材,就仿佛重回到了十九岁那年,她每次去医院看望宋闻时一样。
他也是那样,忍着病痛,半倚靠在洁白的枕面上,冲她笑,皮肤和枕头的颜色很相近。
她会带上各种食材熬制而成的汤给他喝。
宋闻很给面子,喝完之后还会笑着说:“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后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说:“终于还是长大了。”
可成长的代价却是一个一个失去身边最亲近的人。
方陆北将门关上,推了禾筝一把,“跟小姨好好聊聊。”
要怎么好好聊。
禾筝从来不懂。
她坐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身边,看着她因为病魔而逐渐枯瘦的手,指甲边缘泛着黄,瘦的近乎脱相,年轻时姣好的面容也因为岁月和病痛而面目全非,仿佛只剩下一层人形的皮挂在脸上。
她的母亲,那样恨她,却又那样爱她。
以慈和的目光看着她时,是藏不住的疼,“筝儿。”
禾筝不作声,默默给她盖好了被子,“不该这么晚来的,可那边结束的太晚,您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看您。”
“你能来就好,”付韵无法进行大幅度的活动,只能尝试转动脸来看禾筝,看看她的女儿,有那样一副好皮囊和倔强脾气,到现在,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眼眶逐渐酸痛饱胀,忍不住要流泪。
禾筝不喜欢这一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伤感过了,可离别向来都是伤感的。
何况是生离死别。
“你别这样,病会好的。”
付韵摇着头,稀少凌乱的发丝沾在脸庞,“好不好的,不重要了。”
禾筝不知道绝症在身饱受煎熬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
可这种事,是没有熟练度的。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我会尽量找不痛苦的法子,您好好的。”
没能留住宋闻。
她不想连自己的母亲都留不住。
陪着付韵入睡后禾筝才出去,她也倦了,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忙碌快将身体给击垮,本以为外面乔儿跟方陆北已经走了,开了门,却看到他们还在外面。
方陆北靠在乔儿肩上。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
听见门开,乔儿心虚作怪,条件反射地便将方陆北用力推开,他反应不及,脑袋瞬间撞在铁质扶手上,“哐”的一声,震的脑瓜仁子都疼。
方陆北被疼醒,捂着脑袋,“抽什么风?”
乔儿不作声,手上整理着头发,站起来看着禾筝笑,他们的一举一动禾筝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心思去管。
“出来了。”方陆北揉着头站起来,拾起衣服,“走吧,回家去住,小姨这边的一期治疗,你一次也不能缺。”
一期是适应,却也是最痛苦的。
禾筝没想逃避,逃是逃不了的,哪怕有一天她要面对失去,也不会逃了。
“不用了,我现在有住处,明早我就会过来。”
方陆北却是跟乔儿对视一眼,“你有住处?住在哪里?”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为了留在燕京照顾付韵,她当然要找个长期居住的住处,并且要跟方家脱离开来,以免将来有什么事,会牵连到他们。
他们一起往医院外走,夏风沉闷,方陆北提议要送禾筝,她却直接拒绝,上了出租车。
车子往市中心走,停在贞悦府大楼外。
禾筝住在十二层,刚走进大堂,便看见了正在等待她的人,像是等了很久,水都喝了好几杯,她眨眨眼,说冷也热,“不是说明天才来吗?”
“今天刚好有空,没关系没等很久。”
禾筝走在前,“是蔡正让你来的吧?他还真是大嘴巴。”
这本是发牢骚,可听在秦止耳朵里,却好像带着点撒娇意味,他倒不觉得是自己自以为是,“他要是不来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拮据到要卖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