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娥捧着用木盘子装好的衣裳进来,是楚啇平常时喜爱的月白锦。
看着宫娥摆放在一边的月白锦衣,楚啇眸光微动,上前正要感谢,楚禹却先摆手让他不要再拘礼,回身又沉声催促一句。
郑公公抹着冷汗,匆匆的将太医领进殿。
“皇上,太医带到!”
“何爱卿快过来给朕的皇弟瞧瞧伤口,”楚禹仿佛没瞧见何太医脸上淌着的冷汗和煞白的脸色,指了指楚啇,示意他赶快诊治。
何太医就是上次在偏殿替楚啇处理伤口的那位太医,突然又接到皇上的旨令,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了,只是上回回去后,何太医是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有些削瘦了。
“还请王爷宽衣,让臣瞧瞧后背的伤势。”
楚啇也不扭捏,脱去了上衣,将后背渗了血的伤口露了出来。
何太医手脚麻利的替楚啇揭下了旧纱布,看到狰狞的伤口时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一道长长的伤口比上次看见的还要深,那药性肯定是入浸过了。
何太医暗暗往帝王的方向瞥去,楚禹看着楚啇身上的伤,神情漠然。
他当然不觉得疼,毕竟伤的不是他自己。
何太医转过身,行礼道:“皇上,王爷这伤口已经发炎,得重新再清理伤口,否则再发第二回,王爷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严重!”
楚禹几步上来,皱眉仔细瞧着楚啇背部的伤口,脸上越发的凝重。
若不知晓这两兄弟争斗过,都要怀疑楚禹会不会为了楚啇对太医发怒。
楚禹后退两步,指着楚啇沉声道:“治,给朕好好治。”
站在后面的郑公公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身体竟是颤了颤,仿佛楚禹说的不是治而是杀。
“陛下,臣弟这点伤其实……”
“你不须多言,伤口如此重,怎么能不重视。”
楚啇咽回了后面要出来的话。
“何卿家,你还在等什么。”
“是……臣这就给王爷治伤。”
何太医的手抖了抖,不敢去看楚啇,站在他的背后慢慢的替他清理伤口。
整个过程,楚啇并未吭一声,绝艳无双的脸却十分的苍白,瞧着竟是有几分可怜,落在众人的眼里,莫名的替他一疼。
悄悄打量过来的视线快速的收了回去,即便是个男人,他们这些人瞧着也心慌意乱。
楚啇黑幽深邃的眼眸里掩着一丝冷寒,对四面的目光,他可是感受得清晰。
殿中,静谥无声。
何太医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下,小心翼翼地替楚啇清理伤口,动作下意识的温柔,像是怕碰坏了这个绝世无双的人。
楚禹站在一边,看着整个过程,对何太医的小心翼翼并没有什么不满。
“王爷若是觉得疼就……”何太医从侧面看见楚啇微蹙着的眉,以及汗湿的鬓角,那一瞬间,何太医这个几十岁的男人也不禁觉得心惊肉跳,这容色实在太过骇俗……
楚啇的眉突然狠蹙了下,“何太医。”
这声音一出,莫说是何太医,就是一旁静候的人也被吸引了过去。
低磁动听,让人很渴望永远这么听下去!
何太医的视线碰上楚啇宛如雕像般完美的脸,猛然恍神,他手里的帛布按到了他的伤口。
血流了出来。
“臣,臣……”何太医慌乱的要下跪。
“何太医还是快些上药吧。”
楚啇的声音已有些不耐的清冷。
何太医连忙抹冷汗,不敢再多看这个妖孽一眼,手脚麻利的给他上了药再包扎好。
楚啇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件锦衣上,并没有拒绝的伸手接过穿上。
楚禹亲眼看着他穿上这新衣裳,满意了不少。
束上腰带,楚啇这一身光芒就更加的夺目,殿中的堂皇在他这里也瞬间黯然失色,所有人的眼里,只能容得下这个人。
垂首在一边的何太医满心的罪恶感,恨不得当场就揭发了帝王的阴谋。
“此后莫要再提回封地的话,朕还想要多留你一段时日,好好养伤,随朕出宫狩猎!我们有多少年没一起狩猎了?当年父皇带领我们兄弟十几人驰骋,那是何等的快意!如今朕的身边也只有你这么个兄弟,可不能像他们一样,一个个的远离朕的身边。”
楚禹的手掌按在楚啇的肩头上,力度不重。
楚啇拱手后退一步,楚禹的手不得不落了回去,“是,臣弟遵命!”
“替朕送啇王出宫。”
“是!”
郑公公连忙上前,“啇王,请随杂家走吧。”
“有劳郑公公了。”
楚啇跟楚禹告退一声,随着走出了殿。
怅鸠一直等候在外面,看到楚啇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眉头动了动,快步上来想要询问瞥见身后的郑公公又忙收住了。
“郑公公,就送到此处吧,本王有护卫跟随,在这铁笼一般的皇宫还没有人敢取本王性命。”
郑公公的心跳莫名的快了几下。
啇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或是暗指什么?
楚啇也不等郑公公回应,大步而走。
郑公公再想要往前跟,人已经走出了许远,郑公公一挥手,身后的内侍就跟着转身一起返回。
快步紧随的怅鸠担忧的看着楚啇的后背,“主子,您这衣裳。”
楚啇俊美无比的脸冷着,快速进了啇王府的马车,不过片刻里面就传出动静,怅鸠不敢停留,驾着车飞快的离宫。
看着离宫的马车,宫中暗影从高墙掠过,朝御书房奔走而去。
马车出了宫门,楚啇就将手里的衣裳丢了出去。
里面准备了同样的锦衣,楚啇换上后冷声吩咐,“今日之事不可同她说。”
“是。”
这个她是指慕惊鸿。
怅鸠扬鞭将马车再驾快了些,来到了外面的医馆,看着楚啇往里面走,怅鸠又独自驾着车在城里转悠,然后装作跟身后人说话的样子,在附近买了一些零嘴才返回原来的地方,楚啇无声无息的钻进驾过来的马车。
听到动静,怅鸠才驾着马车回王府。
“主子,皇上想要毒害您,企图如此明显……”实在无可忍!
“他就是想要看看本王能不能忍,或是想要引本王背后的势力。”
楚禹想要看看能够达到怎样的程度他才忍不住。
或许这手段有些拙劣了,却在聪明人面前很受用。
楚禹是帝王,下毒害你就得受着。
楚啇眯着眸子,靠在车壁里,调着息。
后背这道伤口遭了两回罪,想要快速痊愈恐非易事。
“王爷,王妃已经等在正屋里了。”
进门,刘嬷嬷就迎上来禀报。
楚啇俊眉轻轻一扬,莫不是料到自己这边出事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啊!
楚啇好笑的摆摆手,越过刘嬷嬷大步走进了正屋。
慕惊鸿已经坐在的那里,手边放着一些包扎伤口的布条和药粉。
慕惊鸿看到他进来倏地起身,一双乌黑的眼眸上上下下扫着他这一身,精细的柳眉皱了起来,“王爷怎么换了一身?”
“王妃能瞧得出来,可见对本王的细心。”
慕惊鸿并不理会他的打诨,指了指一边的空位,“王爷还是让再瞧一瞧,伤口是不是又……”
“好啊。”
楚啇迅速的解了衣带,锦衣宽松的散开。
慕惊鸿看到那一片胸膛,小脸刷地一下红到了极致,那火辣的感觉让她不自在的别开了头,直感觉楚啇久久没有动静才转过回头去。
这一转头便对上了楚啇似火光的双眼,墨黑幽邃,眸中一抹流光闪动。
慕惊鸿双目微睁,望着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久久不能言。
“宫中太医已经处理过,”楚啇已经穿戴得整齐,微倾着身过来看着她。
注视着眼前人,慕惊鸿此刻却无被戏弄的羞恼,只有一些无法言喻的复杂。
他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影响,他还是停了下来。
若早些日子就回封地,也便没有这后面的事情。
她一点也看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也瞧不见这件事对他的好处。
或许能够寻机会夺皇位,登上九五之尊,可那样的希望是渺茫的,楚禹已渐成了气候,这时候撼动,无异于将自己往千古罪人里跳。
楚啇真的会因为皇位而心动?
不见得。
慕惊鸿知道他在宫中肯定是受了楚禹的欺压,帝王面前,他如何敢反抗。
“怎么,恼了?”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慕惊鸿却觉得有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传达到心间。
慕惊鸿摇头。
楚啇觉得有些不太适应,或许这就是这个女人原来的性子,只是他更想要看她羞恼生动的样子。
抬头看着外边的天空,疏疏落落的天边已经隐隐出现几颗星点。
楚啇站到她的身边,同她一起望着这片疏朗的星空。
冬季的白日缩短了,夜更长了。
望着刚刚要来的夜幕,楚啇侧目过来看身边人,她眼里虽没有笑,但那安静的深眸里有波光闪动,在幽暗的光线有着难以言喻的美丽,让楚啇不由一怔。
他楚啇的妻,也是个极具魅力的女子!
那只手在不知觉间伸出去,轻握住垂在一边的手,楚啇刚拿起她的手,发现她一直紧握着拳头,拳头的僵硬并不像她脸上表现的那样淡若。
“王妃若真恼了给本王一拳就是,可别憋坏了自个的身子,”楚啇放开了这只手,温声劝告。
可慕惊鸿却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悦。
“王爷多想了,我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心狩猎那日王爷会更加的危险。”
楚禹两次向楚啇下了手,必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狩猎当天,是最好的时机。
楚啇轻笑道:“王妃也多想了,本王不善骑射,也不过是随在身边走动走动,想来也没人寻得了时机。”
时机总会有,在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时机。
楚啇见她仍然是方才那副样子,拉过她的手腕,往里屋带。
“王爷这是干什么?”
“王妃既然担忧本王的安危,何不替本王算一卦!”
“我……我卦中……”无你!
楚啇站在一边,看着她。
慕惊鸿也无奈的拿出卦钱,卜了一卦。
空卦!
再卜,还是无他。
楚啇看着,“如何?”
“我再看看。”
慕惊鸿默默的闭上了眼,银牙一咬,手中卦钱一抛。
哗啦作响。
看着面前的卦象,慕惊鸿再次皱眉,“王爷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没有好的?”
这话楚啇不太爱听。
慕惊鸿再卜。
看着一卦又一卦的卜,楚啇坐了下来,给她倒了杯温茶,等着她的好卦出来。
一连十二卦后,慕惊鸿慢慢的抹了把额头细汗,吐气如兰,“王爷此行虽凶多吉少,但好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本王是大福之人,又有王妃的福泽沾染,自不会有大凶之事。”
“王爷也莫要过于疏忽了。”
“是,王妃叫本王如何做,本王就如何做!来,喝口茶!”
慕惊鸿接过了他手里的茶,慢慢啜了一小口,心思放在方才的十二卦中,眸有异色闪烁。
正这时,丫鬟碧钰进来说晚膳备好了。
看到眉目精致的丫鬟,慕惊鸿想起在慕府顾氏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眸色更有些古怪。
“走吧,王妃若想要再替本王择卦,待填了空空如也的腹再来!”
慕惊鸿几不可见的点头,走到碧钰的身边时鬼使神差的吩咐:“不用你们伺候了,你跟碧萝早些回屋歇着。”
碧钰垂着脑袋,低声说:“奴婢不累,就想伺候在王妃的身边。”
“王妃让你们歇着就歇着,”楚啇摆了摆手,率先出了屋,慕惊鸿也不多说跟着一起进了花厅。
碧钰知道慕惊鸿是体恤她和碧萝有伤在身,也没往别处想,回头将碧萝叫离开了。
屋里面,也只有楚啇带进府的几位老嬷嬷伺候着。
刘嬷嬷今儿个并没有跟着慕惊鸿回慕府,自然是不知晓顾氏跟她说了那些话。
看两个丫鬟今日格外羞涩,不敢明着瞧王爷,可那小神情却让刘嬷嬷心中有些不爽快。
王爷纳妾也是轮不到这两个丫头,也莫要妄想了。
刘嬷嬷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慕惊鸿,心中想着要不要到玉太妃跟前提上一嘴。
*
夜深如水,湖面只映出一轮弯月。
脚步声传来,惊了湖中鱼儿,翻腾搅动湖面,细碎的波光冲散了湖面的弯月。
“主子,顾太尉的人进了屠家,想来是找到了真正的目标。”
楚啇手中捏着木刻的小人儿,闻言就扯了扯嘴皮,幽深的眼眸落了细碎的暗芒。
“屠家这张底牌,也该掀一掀了。让楚禹好好头疼一番,也免得他在本王这里动心思。”
“那接下来该如何?”
“等着瞧吧。”
“上回顾文骅虽说是为了王妃对屠家嫡子出手,却也存了试探的心思,顾太尉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剪除皇上的羽翼。”
怅鸠虽然也很喜欢旁观别人斗,但若牵累到王爷这里,却不能坐视不理。
提及慕惊鸿,楚啇的眉眼微沉,“现在顾太尉急着对付这位,倒也没有再从背后见她了。”
但这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
慕惊鸿跟顾府有着极亲的关系,到最后会向着谁还未可知。
那天在正阳殿,楚啇可是亲自体验了慕惊鸿为了救顾氏而弃自己的一幕。
当时他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怪,虽然他自己也存了要行骨肉计的想法,救她却是出于本能,绝无虚假。
“王妃那里要不要再次试探?戏虞楼那里随时可以再准备……”
“不必了。”
楚啇沉下声。
怅鸠微惊,王爷这是恼火了?
楚啇想到正阳殿的那一幕,也确实是有些恼火,当时还未觉得有什么,现在细细思来,总觉得心里边很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