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戍城在陵晁峰的矿脉里闲逛。
他不需要忙晓云城的事务,又要等监察院,颇有些无趣,就跑去陵晁峰矿脉溜达。
主脉因为需要开采挖掘了隧道,洞外的光线沿着水晶矿脉折射进洞中,视线颇好。
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白戍城停下脚步:“出来吧。”
白戍城身后,一个身影接近。
“呦,阮夷,好久不见啊。”白戍城打招呼。
阮夷回礼:“白师兄早就发现我了吗?”
“准确说不是发现,是钓鱼。”白戍城说,“陵晁峰现在都秃了,这里没人比较好接头。你现在不适合见人不是吗。”
阮夷不得不承认白戍城说的有道理,他就是看白戍城落单才跟过来的。
“那么你来找我什么事?”白戍城问,“让我帮你压下舆论不让监察院追杀你?压监察院没问题,我等监察院就是为了这个,不会让他们为难你母亲和这边亲族的。不过舆论我就没法控制了,这方面我家没什么经验,毕竟我家从来不需要考虑什么舆论。”
“不愧是白师兄,猜的一点没错。”阮夷点头,“多谢白师兄。”
“小事,顺道的。”白戍城说,“你没其他事了吗?你没事我有事。”
“师兄请讲。”阮夷说。
“你知道母树是怎么死的吗?”白戍城问,“你当时就在森林中,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或者说……就是你干的?”
阮夷犹豫了一下,他在想要不要说真相。但白戍城这时点了点头:“懂了,你怎么杀掉的?”
阮夷无奈了,白戍城真是相当敏锐。于是阮夷干脆和盘托出,顺便把翠的身份也说了。
“刺激,没想到你也会做风险这么大的抉择。”白戍城惊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阮夷说,“好在成功了。”
“那正好,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最重要的一件。”白戍城笑了。
“什么事?”阮夷下意识问,随后看到白戍城爽朗的笑容,心中不妙,“不会是……”
“没错,来之前我就想了,如果真的是你解决的母树,应该值得一战吧。”白戍城表情狂热起来,“来吧,让我来试试你的新能力。”
“这不合适吧。”阮夷说,“这能力不适合战斗,诅咒是用来直接剥削生命力的。”
“没什么是不适合战斗的,只要应用得到,一只铅笔也是可以杀人的。”白戍城已经浮在空中,展开了各种魔法阵,“不用担心我,生命树果我有的是,放心打就好。”
“这种能力明明在实验室比在战斗中研究更好啊……”
阮夷无奈,只得迎战。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阮夷就没再留情,直视着白戍城,诅咒瞬间就投射了过去。
在解析诅咒的过程中,他理解了神明诅咒对他定位的原理,理解了诅咒的形成原理,也就可以释放解除诅咒了。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和迄今为止他接触的魔法都不太一样。或许更接近图腾魔法。
诅咒生效了,阮夷可以清晰看到白戍城的身体表面立刻开始失去水分变得干瘪。
但这个景象只残留了瞬间,白戍城在被他看到的瞬间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白戍城的精神力反应速度这一项的成绩想必是非常可怕。
但是,诅咒并不只是以视觉为定位的。
阮夷感受到背后的狂风,立刻蜷缩起来,血晶盾覆盖身体,里面又覆盖一层防御阵,最后把背部硬化。
之前在水神院切磋时他就意识到了,他不可能跟上白戍城的速度。而且只要他的防御留下一丝空隙,白戍城的攻击就能钻进去直接作用到他的身体。
阮夷炮弹一样被轰出去,血晶盾碎了一地,背部受到的猛击让他吐了口血。
不过争取到这点时间就足够了。
第一秒,白戍城绕后轰飞了阮夷。第二秒,白戍城周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法阵,试图干扰诅咒。第三秒,白戍城停止了攻击。
“不打了不打了。”白戍城停手了,“你说的对,这能力确实不适合用在战斗上。”
解除防御的阮夷回身看白戍城,此时已经瘦了一圈,连忙解除诅咒。
“损失的生命力回不来了,师兄你自己补吧。”阮夷说。
阮夷清楚白戍城这是客气话,准确的说这能力并不是不适合战斗,而是不适合切磋。这诅咒的追踪能力和效力相当可怕,想解除基本只有破解和杀了施术者的自己这两种方法。破解几乎不可能,杀了阮夷那就不是切磋了。
白戍城拿出一颗精灵树果啃食:“不过虽然不适合切磋,用来自保却是没问题的。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
“世道不太平啊,你又陷入这种事。”白戍城说,“跟你打过我就放心了。”
阮夷怔然,没想到白戍城还有这份心。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阮夷说,“从我入学你就对我很关照,现在更是直接跑到晓云城解围。我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或者因为谁?”
“你想说什么?”白戍城露出玩味的表情,“我看你心里有答案了。”
“因为泉纤?”阮夷语气很是不自信。
阮夷本应是绝对猜不到的,在学院里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次他晓云城待了一段时间暗中观察,他直接看到了白戍城身边的那个女子。
白戍城大笑起来:“别藏了,你暴露了。”
阮夷看到白戍城大笑,四下看去。果然在阴影中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阮夷意外,他完全没有感觉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而那人走出来,终于是让阮夷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你,泉纤……同学?”
泉纤冷着脸看白戍城,白戍城心领神会。
“拜拜,你们叙,我先走了。”
矿洞间只剩两人,谁都没说话,场面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泉纤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阮夷也没再沉默:“其实还是问白师兄的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即使是泉纤来,他依然有这个疑惑。他不认为他们交情有多深,值得帮到这个程度。
“确实,我对你的帮助,到监察院绑架你那晚为止。”
泉纤这么说,阮夷还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泉纤说的是在临海市自己被两个监察院的人绑架的事。
“那晚你在?”阮夷惊讶。
“就像你展现亡灵魔法还停留在这座城市挂念你的亲族一样。”泉纤说,“我也需要确认一下我展现身份后的影响。”
阮夷听到泉纤这个类比:“这么说我们还有点像。”
“你不该因为我的原因受折磨,我本想救你,没想到你自己跑掉了。但你留下的烟雾弹没能唬住那两个人,他们准备找上你的母亲和……妹妹。”
“但他们没找,你……”
“我杀了他们,然后离开那座城市,我们两清。”泉纤点头,“本该如此。”
“结果呢?”阮夷问。
泉纤眼中流露出一种情绪,让阮夷有些不敢确信,那似乎是恐惧?
“但在离开那个房间之前,又发生了一件事。”泉纤说,“看起来你并不知道,她没有告诉你。”
“她,不会是……”
泉纤闭上眼睛,即使过去了很久,那件事依然历历在目。
她把两个监察院的人碾碎在墙上,正想带着阮夷的书包离开这座城市,突然一个声音就出现在身后。
“我刚想弄死他们两个,他们就死了,这难道就是死神的意志吗。”
声音轻松写意,在这件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如同在参观画展。
泉纤听到声音就想出手,不管是谁,她都要用水元素轰飞后面的人。
但元素不听她的命令了,水族对水元素独一无二的亲和力就这么消失了。元素的妖精在身后的存在面前瑟瑟发抖,仿佛身后是什么绝世的杀神。
泉纤也感受到了,她一直认为杀气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是精神力的一种应用或者外在表现。但身后的杀气不一样,如同拥有实体的冰冷触手,轻抚着她的身体,让她的肌肉紧缩,心脏骤停。她接触过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力量,但面对身后的那个存在却要被活活吓死了。
杀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瞬间那股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泉纤也恢复了行动,脚下一软,还是稳住了没有直接跪倒在地上。身后的人也慢慢走到她面前。
“本来啊,你带着他的书包回到海里,留个纪念。有朝一日再相遇,结缘的你们迸发出感情。多么美好,多么浪漫。”那人扶着额一脸无奈,“但我漏算了他。没办法,谁让我只是个武夫,不是那些精于计算的文员呢。”
“你是……阮魅。”泉纤看清了来的人,“不对,恐怕不是吧。我就奇怪为什么阮夷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没听到吗?”三魅微笑着,“正是因为你听到了,我才会出现啊。我万万没想到,那白痴居然这么轻易暴露了我的身份。”
泉纤听到了,她一开始就发现了阮夷被绑架,一路跟踪,也看到了阮夷被绑架的全过程,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说的,是真的……”泉纤意识到。
阮夷说的,他所谓的妹妹是一个神。
“知道这个秘密的,都要死。”三魅轻描淡写,“现在可不是暴露这个秘密的时候。”
“但你真让我犯难了。”三魅凑近泉纤,撩起她的发丝,“我本来把你当成女主角来处理的,如果就这么杀了你,牵连太大,本就不擅长计算的我恐怕就更加没办法处理了。况且你也算是我的信徒,我实在不忍动手啊。”
“信徒?”泉纤突然瞪大眼睛,“您是……”
“我的权能,司掌死亡、水、寒冷,冥土与海洋都是我的领域。”三魅笑,“有想起来吗,我是……水族信奉的神明。”
泉纤下意识想跪拜,但却无法动弹,她这才发现,不仅她无法动弹,连房间内外的灰尘和血滴都凝固不动,时间仿佛停止了。
“别乱动,我没那些排场,好好听我说。”三魅说,“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已经决定不杀你了。帮我保管好秘密,顺便照顾一下他。那个混蛋,本来我还想省点权能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这一次现界恐怕是消耗的七七八八了。不要让我的消耗白费。”
“好了,该说的就这些了,我得回去训那个臭小子,再见。”三魅跟泉纤一挥手,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上,就是在时间的夹缝中发生的事情。
阮夷听完泉纤的经历直咋舌:“原来还发生过这种事,我差点坑到你啊,实在对不起。”
“不必道歉。”泉纤摇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一窥这世界的真实,更不会见到我族神明。”
“三魅让你就这么告诉我?”阮夷问。
“既然我能说出来,那说明神是不会阻挠的。”泉纤说,“我在我能力范围内做好分内的事,接下来就要看你了。神子降临,必然身负使命。”
阮夷沉思片刻,说实在的他依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现在自己当众施展亡灵术,已经没法拥有平静地生活了。但他的使命是什么,他也没着落,总不能去暗杀赤帝吧。
想了半天,阮夷才说了一句:“我不是她儿子。”
“这只是比喻。”泉纤无语。
泉纤也离开了,留下阮夷一个人在空旷的矿洞里思考人生。
而在此时,各国救援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也终于传遍了整个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