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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节
    抬眸瞅见司马重偃脑门上的细汗,司马怀瑾不由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巾帕,凑上去帮他拭了拭前额,动作很是温柔,一如俊秀的面庞上那双宛若剪水的眸子。

    他们兄弟两人,加上司马青柠,乃是一胞三胎的孪生子。

    因着司马青柠是女儿身,所以眉宇间跟他们多少有些差异,看起来要更为秀丽些,虽然乍一看十分的肖似,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辨别出几分差异。

    然而司马重偃和司马怀瑾却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材,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不论是高矮还是胖瘦,都没有任何的偏差。

    唯一的迥然不同之处,大概就是他们的一刚一柔,一冷一暖的性情了。

    而这种天差地别的性子,也同样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小便是如此,长大后更是棱角分明。

    司马重偃的冷,锋利得像是一把利刃,眼过之处,冰冻三尺。

    司马怀瑾的暖,却宛如三月的桃花,六月的江水,洋洋洒洒的花雨之下,是风过拂柳的轻烟,如细纱般缠在之间,化成绕指的柔软。

    只不过——

    司马重偃的冷,是对所有人的拒人千里,除了亲近之人。

    司马怀瑾的暖,则只属于亲近之人,对旁人而言,只能算得上是谦和有礼,而在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的热忱与柔情。

    但不管他们的性情是如何的天壤之别,司马怀瑾和司马重偃兄弟二人之间的羁绊,却是谁都无法企及的,便是连司马青柠,都不能。

    其实早在司马重偃追着东倾夜和百里雪篁上天字阁的时候,司马怀瑾就知道上头出事了,但是他没想到,转眼之间司马重偃会慌成这个模样。

    因为在这之前,就算是兵临城下,大军压境,司马重偃也从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之色。

    可是现在……从司马重偃的语气当中就能听出来,他心理没底,而且还不是一点点的没底,是相当没底!

    换句话说,若非是遇到了什么手足无措束手无策麻烦事儿,司马重偃是不会跑来找他帮忙的。

    所以,尽管心知肚明这事儿跟白司颜有关,司马怀瑾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了?”

    对上司马怀瑾微诧的视线,司马重偃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收敛了神色,挺直身子,抬手一把夺过了对方手里的方巾,随即胡乱地往额头擦了几下,敛眉道。

    “出事了。”

    再开口,司马重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严峻,宛如大敌当前。

    司马怀瑾耐着性子等着,本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然而等了片刻,却只见得司马重偃半眯着眸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得已,司马怀瑾只好继续追问。

    “出什么事了?”

    司马重偃还是半拧着眉头,袖子下五指紧紧地抓着那方手巾,像是要扼断谁的喉咙。

    “出大事了!”

    一字一顿,司马重偃说得一本正经。

    话音落下,司马怀瑾却是差点闷出了一口老血,要不是对司马重偃熟悉到骨子里,知道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他都快要以为司马重偃这是在耍他玩了。

    “所以……”微微抿了抿嘴唇,司马怀瑾先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继而才伸手拍上司马重偃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他,又似乎有些无奈,“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天要塌下来了吗?还是书院要垮了?”

    瞅见司马怀瑾一脸漫不经心的轻佻表情,司马重偃这才从思绪中抽出身,转头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时,目光间似乎还捎着几分恼火。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阿言……”

    话说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听到这个名字,司马怀瑾又是轻轻一叹,对于自己这个孪生弟弟竟然会对一个女人、而且还是那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动心动情乃至于乱了阵脚的事儿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阿言阿言……一个青柠天天把阿言挂在嘴里,还说要跟我断绝兄妹关系,一个你隔三差五地在梦里喊她的名字,像是中了邪一样……她到底有什么好?还是说给你们喂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两个这么为她神魂颠倒?”

    一听到有人说白司颜不好,司马重偃就不乐意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同为某人未婚夫的自己的孪生哥哥,就更让人觉得恨铁不成钢了。

    “她当然好!”

    淡淡地瞟了司马怀瑾一眼,司马重偃一脸“你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货”的表情。

    “你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司马怀瑾这还是第一次被司马重偃用那种略显鄙薄的目光瞅着,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心里自然多少有些不舒服,即便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怎么试?”

    说完,司马重偃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司马怀瑾也跟着轻咳了一声,下意识侧开了视线,那种感觉好像是觊觎了弟弟的宝贝,虽然不是有心的,但还是有些尴尬和拎不清。

    默了片刻,正当司马怀瑾想要开口解释两句的时候,司马重偃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继而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似的——

    “对!试试!”

    闻言,司马怀瑾眼角微微一抽,他不傻,知道司马重偃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拒绝了他。

    “不试。”

    “不,你一定要试,”司马重偃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字字句句,像是大铁锤敲到在石头一样沉重,“你试了……就知道阿言有多好了……”

    “不用了,”司马怀瑾抖抖手臂,本想挣开司马重偃的禁锢,奈何他抓得太紧,却是拂不开,“我对她没兴趣。”

    “现在没兴趣,不代表以后没兴趣。”

    司马重偃循循善诱。

    “以后也没兴趣。”

    司马怀瑾不为所动。

    “这一回你要是不试……以后会后悔的。”

    司马重偃继续游说。

    “我试了才会后悔……”

    司马怀瑾蹙了蹙眉头。

    这话刚不久前司马青柠就说了一次,现在司马重偃又重复一次。

    这两个人自从那次同白司颜下山走了一趟之后,就好像被洗脑了一样,只要一涉及到白司颜,言行举止就变得无法理喻了。

    “阿瑾,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司马重偃顿了顿,难得服软,“别的都随你,只这一次……就听我一次,不行吗?”

    眼见着这个傲到月亮上的弟弟用这种类似于“企求”的口吻说服自己,司马怀瑾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不忍心拒绝他,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要是答应了他,白司颜那个女人恐怕只会更猖狂。

    所以,他不能松口!

    “重偃,”敛了敛眼睑,司马怀瑾难得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司马重偃,“你也听我一次,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但这次不行……这次你得听我的,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呵,”司马重偃冷冷地剔了他一眼,松开手转身边走,“当我什么都没说。”

    看着司马重偃大步走远,司马怀瑾负手立在原地,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也没有叫住他。

    一直等到司马重偃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转交,司马怀瑾才不得不低低地呵出一口清气。

    “罢了,就听你一次吧,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他这话说得很轻,但以司马重偃的耳力,也足够听清楚了。

    闻得此言,司马重偃并没有喜笑颜开,一蹦三尺高,只微微顿住了步子,侧过身来凉凉地看着站在远处那个一身淡蓝色长衫的男人。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铺开了一地金光。

    “当真?”

    司马怀瑾扬眉浅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因为一不小心惹恼了司马重偃,气得他闷不吭声地走开,那家伙是个死心眼儿,脸皮子又薄,却是很好哄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司马重偃还是有些怀疑。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司马怀瑾依然是那句话,口吻之中却是满满的纵容和宠溺。

    “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司马重偃自然没那么天真,信了他这话,只是他有把握……只要司马怀瑾点头答应,迈出了这第一步,以后自然就会万劫不复……咳,错了,是无法自拔,无法自拔……

    倒不是说司马重偃有多么看好白司颜的吸引力,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司马怀瑾在某种程度上,除了外貌之外,其实是跟他最为相似的一个人。

    所以,他沉溺其间的,司马怀瑾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268、好哥哥

    司马怀瑾想的却是恰恰相反。

    他考虑的是,倘若自己不插手,司马重偃大概就真的无药可救了,一条道儿走到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所以,为了拯救这个一根筋的孪生弟弟,司马怀瑾决定正式地会一会白司颜,也好借此机会探一探她的底子,看看能不能把司马重偃和司马青柠这两个疯魔的家伙从深坑里拉出来!

    走回到石桌边,司马重偃放缓了几分脸色,没再像刚刚冲进来的时候那样莽撞和不知所措。

    仿佛只要司马怀瑾点头答应下来,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一半。

    见他放松了神经,司马怀瑾也不急着问话,转身就着石凳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司马重偃面前,脸上依然散发着和煦的暖光,看起来颇有几分脉脉的温情。

    毕竟是背靠背一起长大,一起从娘胎里出来,司马重偃和司马怀瑾自然要比寻常人来得更为心有灵犀,有了司马怀瑾在身后当靠山,司马重偃的情绪跟着缓缓平复了下去,接过茶杯凑到嘴边浅浅的酌了一小口。

    等他把杯子放下了,司马怀瑾才淡笑着开口。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慌成了这样?”

    “是……”想起那两个字,司马重偃不免眉心微蹙,于冰眸之中一闪而过萧杀的寒光,“休书。”

    乍一听到这两个字,司马怀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把母亲当年定下的那个同圣宣王府三郡主的婚约当成一回事儿放在心上,所以不在乎,就不会那么敏感……等到这两个字眼儿在肠子里绕了两圈,司马怀瑾才恍然明白过来。

    “休书?你是说关于那个婚约的休书?”

    “嗯。”

    司马重偃闷闷地哼了一声,想想似乎又憋气,即便端起桌上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瞅着某人苦逼兮兮的模样,司马怀瑾自然知道这休书不是他写的,换言之……就是白司颜写了一封休书给他,难怪他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看来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不过,真要有这封休书,对他而言却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