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令人信服,沐惜月神色未动,抬手喝了口茶,无声放下后才又开口问,“本宫为何信你?”
“皇后娘娘信与不信,于奴才而言并不重要。”歌阳也是个直来直往的角色,大大方方地回应,没有丝毫忐忑。
乾坤宫内一时寂静无声,良久那边的景墨才率先打破沉默,微咳一声清完嗓子后吩咐陈墨,“去把刚才那两人带过来。”
“是。”陈墨应声而去。
而沐惜月的眼神仍然落在歌阳身上,食指指腹绕着杯沿转了一圈,慢悠悠地问道,“揭穿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奴才无任何益处。”他亦直白回答,俯身下去,似乎是为自己的鲁莽道歉,随后紧跟着,“但皇后娘娘有恩于奴才,报恩而已。”
“有恩?怎么说?”她眼底闪过疑惑,面上波澜不惊,等着他的下文。
歌阳复又跪下,垂着头,“奴才母上之死虽与顾兴元无直接关系,却正是因为他的纵容,导致这后果,皇后娘娘将他赶出乐蜀国,自然也是解救疾苦百姓,奴才何以不谢?”
说的煞有其事,早就知道对人留三分的沐惜月只是平静听着,象征性地点点头回应,没有作声。
此刻歌阳才意识到不对劲,轻笑一声,自嘲道,“奴才的话,皇后娘娘大可当耳边风,不过是奴才一人的满心慷慨,您不必介怀。”
进退有度,比寻常唯唯诺诺的奴才有骨气许多,朝会期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眼下正缺人才与心腹,或许可以将他纳入考验范围。
“何时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她收起思绪,一一盘问,刨根问底。
歌阳如实回答,“两月前,奴才偶尔撞见,才深究着跟了过去。”
这说法倒也可信。
她敛眉,默了片刻,“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他拱手行礼,退出去的端庄从容却与朝中命官不相上下,若非他是宫中奴才,恐怕也能大有一番作为。
撒谎的两人再度被请回来,沐惜月端详着他们的脸,凭着记忆搜索他们的名字,“冬月、牵九?”
“奴婢在。”
“奴才在。”
两人同时应了,又偷偷抬头看她,观察着她的神色,不巧她也在关注他们,视线相接,分外尴尬,两人触电似的低下头。
“冬月,你母亲当真不在了吗?”她矛头先对准小丫头,语气平静,声音却冷冽逼人。
那宫女背脊一僵,连连磕头否认,“不知皇后娘娘从何处听闻,但奴婢双亲的确早就不在世上。”
空口无凭,并未被难倒的人神情骤然一冷,厉声责问,“为何每月与你生母偷偷见面?是生母见不得人?还是你的秘密见不得人?”
气势压过了她的问话内容,原本就心虚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支支吾吾地负隅顽抗,“奴婢从未与任何人偷偷见面过,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有歌阳的供词,加之又是她们快见面的时间,让探子在京城找个人不麻烦,刚才歌阳前脚说完他们便派人出去了,这时候应该有回音。
正想着,外面轻盈落下一人,拱手禀报,“启禀皇上、皇后,人已带到。”
冬月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悄悄往外看,一边的牵九也有几分惊讶,却不敢回头。
“吱呀——”门打开,一位中年妇女怯生生地走进去,四下观望,在触到沐惜月冷冽的脸时“噗通”跪在地上。
在他们惊讶之时不由分说就开始磕头求饶,“是老妇一时鬼迷心窍才钻了空子,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放过老妇与小女一马。”
“娘——”冬月急忙低声叫了一句,既担心又害怕,同时还不忘紧张地瞥沐惜月一眼,担心她迁怒。
“钻空子?”她对下人的奖赏惩罚并不十分清楚。
如雪立刻上前解释道,“按照宫中条例,若是没了双亲,每月可多补贴两成俸禄。”
这补得也太多了,难怪她会钻这个空子。
“你们只是为了补贴?”她眯着眼追问。
“是。”妇人连连点头承认,欲哭无泪,满脸悲戚。
饶是拿了这补贴,妇人看上去亦是朴实无华,衣服不显眼处有几个补丁,看上去这多出的补贴也并没有让家里变得更好。
“既是多拿了钱,缘何还如此落魄?”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多嘴问了一句。
冬月与那妇人面面相觑,良久妇人才叹口气,“实不相瞒,老妇有个不争气的老头子,日夜喝酒赌博,这钱贴他都不够。”
“这事本宫会命大理寺查办,你们下去吧。”问到这里已经足够,剩下的便由钱由去查,若她们当真实话实说,自然也不会畏惧。
两人离开,方才旁观一切的牵九垂着头,静静等着她的问话。
“你说你无家可归?”
“奴才父母双亡,唯一家产也被邻里乡亲拿走,着实无家可归。”他的嘴倒还挺硬,沐惜月冷哼一声。
歌阳并不清楚他两处宅院具体所在,只是听他提过一嘴,皆在官员府邸周围,平时排查本就困难,一时半会查不出位置。
“据本宫了解,你每月只有半月当值,余下半月住在何处?”她悠悠发问,在等他们的时候,她已经大致了解过各人基本情况,更何况之前也做过他们的行踪统计。
牵九早就准备,坦然回答,“宿在皇宫外的客栈之中。”
他的答案引来沐惜月的沉默。
皇宫外的确有客栈,却非一个小小奴才能负担起的,“你的俸禄,恐怕只够住一天吧。”
“奴才积蓄不少,从家乡出来时也带了一些,暂时够用,还要谢谢皇后娘娘赏赐一处院落,日后奴才总算不用辗转了。”他笑得憨厚,看上去倒是让人安心。
基于暂时没有确凿证据,她也无法直接定罪,思考片刻后决定,“看来是一场误会,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相比于对冬月的咄咄逼人,她对牵九的态度过于温和信任了。
景墨慢慢踱到她身边,低沉的嗓音满是打趣,“要开始捕猎了吗?”
“如果他够聪明,我们就没有任何机会。”说完,她却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