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像在熟睡一般。
“哥——”她声音越发凄厉,伏在床边,豆大的泪珠忍不住往下掉,景墨不忍心看,拿了帕子帮她擦干眼泪。
哭到力竭,她抽泣着起身,含泪替他缝好尸体,在季睦洲和景墨的帮助下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大丫二丫一个打来热水,一个拿来毛巾,递给她。
众人无声望着她缓缓擦拭着他身上的血污,国舅眼神颤动,想说点什么。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非他执意请景墨出山,插手国事,又再三强调事情的急迫性,沐冠英也不会出此下策。
等她擦完身子,白布已将清水染得血红。
重新整理好沐冠英的仪容仪表,还替他梳了梳头发。
此刻她才从悲痛中稍微缓过神,盯着已经无生命体征的人,止住了泪水,却止不住凶残的恨意。
顾兴元、三皇子。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寂静中,国舅“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又分外懊悔,“都是老臣太急功近利,才导致他的惨死,老臣在此谢过你们的大恩大德,日后便是当牛做马,但凭吩咐。”
沐惜月忙将他扶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沐冠英的死,与他无关。
“国舅大人,您不必自责,这是哥哥的选择,我们不能让他失望。”她字句铿锵,方才的崩溃仿佛只是他们的臆想,“这笔账,我会亲自向该要的人要。”
“沐姑娘,但凡老臣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在死不辞。”国舅郑重承诺。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七皇子也跟着单膝跪下,“大皇子、大皇嫂,沐兄弟惨死,我们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
沐冠英的死,大大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个个表完忠心,景墨只沉默地正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身,温声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既是为沐冠英报仇,也是为解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
“感激各位好意,哥哥若知有你们这样舍生取义的好朋友,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沐惜月心中一软,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难过又要翻腾着起来。
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大敌当前,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哥哥的丧事从简,也望各位莫要露出马脚。”沐惜月沉下心,做出决定。
景墨和季睦洲绝对不能出面,国舅和七皇子也要暂避风险,这事只有她来操办。
人死在医馆门口,又没有亲故家人,她出手相救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她分外庆幸这里的信息不发达,人脸与名字对不上,且京城没有认识她的人。
“你……”景墨担心追问,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很好。”她转头对他绽出一个安慰的笑,示意他不用过于担心,“一个不小心死在我门口的路人,我只会简单下葬。”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皆是眼中一痛,同时又十分佩服她的自制力与坚强。
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淡然说出这样的话。
“惜月,”景墨眸色深沉地盯着她,半晌才叹口气,拿她没办法似的,“若是有难题,随时找我。”
他是她的丈夫,并不希望她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嗯。”她点点头。
将沐冠英妥善安置,其他人也睡不着,便干脆早早去忙活自己的事。
医馆空荡荡的,大鱼小鱼流浪途中见过不少死人,并不惊讶,才来不久对沐冠英也没什么很深的感情。
但看到沐惜月难过,自己也会跟着难过。
“大丫,等天亮了,你和二丫在后头工作,别出来了。”大丫的眼睛哭得红肿,如若被有心人瞧见,必然大做文章。
毕竟路上随手捡的死人,谁会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好。”大丫应下。
她又拿了凉水敷着眼睛,避免明日肿起。
天微微亮的时候,托景墨去找的下葬人赶到,拿了钱后利落将人抬走。
沐惜月欲言又止,终是在他们离开时没忍住叮嘱着,“给他的碑立得漂亮些。”
“包在我身上。”那人见她出手大方,又温和有礼,对她印象不错,对沐冠英也更加上心。
目送他们远去,暗中送了最后一程的大丫二丫擦着眼泪回到后院。
沐惜月转身回到医馆,此时还早,没什么人,不知何时回来的景墨无声靠在门框边,哑着嗓子开口,“我打听了一下昨晚的事。”
她背脊一僵,没有接话,心却跳得很快。
他自觉往下说,“冠英身手不错,也很顺利,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早就暴露。”
也就是说顾兴元一直不信任他。沐惜月眉色一沉。
“他刚到手就被发现,情急之下吞了虎符,逃出来。”景墨缓缓叙述着,强忍心酸难受,“好在他素养不错,撑到了这里。”
沐惜月仍然一言未发。
亲耳听到哥哥的死因,只会让她恨意更深。
顾兴元该千刀万剐!
“此仇不报,我沐惜月枉为人!”她克制着怒火,低声发誓,一扫平日的温婉冷静,眼里藏着翻山倒海的怒意。
景墨无言抱住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他只希望她能快乐生活,来之前一心认为纵然危险,但他一定能护住她。
没想到事与愿违。
他心中无比悔恨,“惜月,是我不好。”
早该想到和沐冠英一起去,在外有个接应,也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听他责怪自己,沐惜月心口一窒,“与你无关。”
她说着抱紧他的腰,全身心地依靠着他,“是顾兴元和三皇子的错,如果不是他们暗中勾结,便不会如此。”
她的善解人意,只会让他更加心疼。
“你要是受不住,还有我。”他如是道。
可沐惜月咬牙承受下来。
天大亮,顾兴元的人顺着血迹找到医馆,带头的一脸凶神恶煞,“昨晚的叛贼,你弄到哪里去了?”
“埋了。”她平淡回答,袖子下的手握成拳,指甲陷阱肉里。
“埋在哪里了?”那人一愣,急切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