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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 第51节
    她脑子里发着懵,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坐下的,也没意识到张俊是何时挪走的榻桌。总之他们便这样一同坐了下来,他半揽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朕昨晚自己睡的。”
    她双颊骤然通红。
    “跟奴婢解释这个干什么……”她声音低若蚊蝇。
    “怕你再借酒消愁啊。”他笑言。
    “奴婢没……”她死鸭子嘴硬,但嘴硬到一半就噎住了。
    她从怔忪中发觉,他好像是在哄她。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也有些突然,他们昨日都还客客气气地守着主仆礼数,但现在,他把她圈在了怀里。
    楚稷也觉得很奇妙。
    他设想过无数次要如何跟她开口。
    他想过直接册封她,终是怕她不肯;也想过先直言询问她的意思,又觉怎么措辞都显得尴尬。
    可他想不到,按捺已久的心事会因为这样一个契机突然而然地说开。
    只因他们都在吃醋。
    楚稷一手攥着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只觉得怎么看她都看不够。她万般的好在这片刻间都涌到了他面前,一颦一笑皆让他心动。
    顾鸾沉默了良久,极轻地呢喃着问:“皇上……喜欢奴婢么?”
    楚稷笑起来,想一想:“朕从未这样动心过。”
    “……”她肩头微紧,好似被他这话说得不自在,便伸手推他,“别这样。”
    “是真的。”他顿了顿,续说,“但朕怕你不喜欢朕。”
    她愣了一下。
    他又道:“也怕你不喜欢后宫。”
    顾鸾薄唇微抿:“奴婢确是不喜欢后宫。”
    跟着就又说:“但这不重要。”
    楚稷浅滞:“怎么不重要?”
    她抬眸,迎上他的眼睛:“因为奴婢倾慕皇上,旁的事便都不重要。”
    楚稷无声吸气,沉吟半晌,轻道:“朕会为你安排好。”
    这句话轻却有力,像在做一种郑重的承诺。
    顿了顿,他续说:“我们都等一等,等你父亲在河南做出些名堂,朕便可以给你封个高位。”
    顾鸾微讶,脱口而出:“皇上不是说父亲的事和奴婢没关系?”
    “……”楚稷骤然局促,盯向墙壁,闷声一咳。
    顾鸾忙摇头:“只当奴婢没问过。”
    楚稷的目光转回她面上,忽而想起她才刚起床,笑了声:“你先用膳?”
    “好……”她点点头。
    他又道:“朕还有折子要看,先回去忙了。你……”他颔首,“你快些过来。”
    “好。”她又点点头,便起身恭送。待得他离开,方鸾歌紧张兮兮地回来,顾鸾看见她,心中那股激动忽而涌起,一把将她抱住:“鸾歌!”
    “姐姐?!”方鸾歌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反手搂住她,“姐姐怎么了?皇上说什么了?姐姐你别吓我!”
    话没问完,耳边一声低嘶,顾鸾抵着她的肩头便哭了。
    方鸾歌吓得不敢吭声,一时想哄,一时又隐隐辨出这哭声好似不是因难过委屈所致,隐约还带着那么几分笑。
    顾鸾边哭边笑边抹眼泪,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却仍压制不住这种情绪。她便由着自己哭了许久,脑海中一遍遍回想他方才的话,每一句都在心底漾开一股酸甜,让她怎么想都想不够。
    值得的。重活这一世,一切都是值得的。
    哭了好一会儿,顾鸾才松开方鸾歌,抹着泪告诉她:“我没事,我饿了……”
    “哦……”方鸾歌好悬没回过神,“哦……好,我去提膳来!”
    说罢就又去了趟膳房,给顾鸾取来了早膳。
    早膳用罢,顾鸾又理了理妆容,就去了楚稷的院子。临到院门口时正碰上新封的唐昭仪也到了,顾鸾就驻了足,福身:“昭仪娘子万安。”
    “大姑姑。”唐昭仪浅浅地还了一礼,抿笑,“我今日刚得封,身边的宫女说按规矩要来谢恩,劳大姑姑通禀。”
    “诺。”顾鸾颔一颔首,“昭仪娘子稍候。”
    言毕她就先一步入了院,迈进门槛一看,楚稷正与几名地方官员议着事。见她进来,楚稷下意识地止了音,她便上前附耳与他将事情说了,他一时顾不上,就告诉她:“你看着办吧。”
    顾鸾轻声应下,便退出了屋门。这样的事“看着办”也是有规矩可循的,她只消替楚稷备一份赏给唐昭仪,就算给足了面子。至于张俊方才在她房里那番说辞,那可真是说给她听的。
    顾鸾便着人去取了一柄玉如意、两副玉镯和两副簪钗,放在托盘中由宫女一同呈出去,再由她禀话:“皇上正与几位大人议事,也不知要议到什么时候。娘子的意思奴婢已禀明,这是皇上赏的,娘子便请回吧。”
    唐昭仪听言,温婉而笑:“多谢大姑姑,那我就先不多搅扰了。”
    顾鸾点点头,二人再度相互一福,几名出来颁赏的宫女就将上次交给了随唐昭仪出来的宫人。
    唐昭仪转身往回去,刚迈出院门,耳边响起一声轻嗤:“说得好听,指不准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呢!”
    唐昭仪诧然看去,说话的人叫榴锦,乃是宫里拨到她身边的大宫女。
    “这话怎么说?”唐昭仪不解道,“那是御前的大姑姑,行事必是有分寸的。”
    “这是您对宫里还不熟。”榴锦作势扶住她的胳膊,压着音徐徐道,“这位大姑姑其实也是去年才进宫的,听闻原本还是秀女,不知怎的去了尚宫局,又被调到了御前。皇上待她可不一般呢,就连后宫里头都说,这位迟早是要进后宫当娘娘的人。”
    “……哦。”唐昭仪面显恍悟,思索着点了点头,“倒也不稀奇。大姑姑生得貌美,性子也柔和,又在御前侍奉过,想来是该合皇上的心意。”
    “娘子想得可简单。”榴锦神情复杂地看她两眼,“奴婢是觉得,您该防着大姑姑一些。她既自己有心得宠上位,必定视六宫为敌,您若没点防心,指不准要吃什么暗亏呢。”
    “不会吧……”唐昭仪思索着,笑说,“我瞧大姑姑不是那样精于算计的人。”
    “您这话可错了。”榴锦摇一摇头,“能在御前做掌事的,哪个不精于算计?”
    第52章 柔情蜜意(但回宫去她的小厨房就没关...)
    又过几日, 宫中迎来了大公主的百日礼。
    百日向来是个大日子,大公主又是今上头一个孩子,这场庆贺便办得格外隆重。
    太后在颐宁宫设了宴席, 宫嫔都到了, 命妇也到了不少。在外南巡的皇帝虽无法赶回来,却早半个月就着人备了厚礼回来, 沿路所见的奇珍异宝足足装满了几只红漆大箱, 大公主今日所穿的小衣裳便是用这趟送回来的云锦做的。
    席上人人都挂着笑容,太后对这个孙女很是喜欢, 亲手抱了她好一会儿。后来,还是贤昭容怕太后累着,上前笑道:“这孩子最近长得快,沉得很, 太后娘娘别累着, 交给臣妾吧。”
    “哀家还没那么老呢。”太后笑睇她一眼。
    贤昭容一想也是, 太后还不到四十, 便又改口:“太后娘娘总要先吃些东西。”
    “也好,也好。”太后终是应了,将孩子交给贤昭容。贤昭容便先退去了厢房,想着要哄一会儿孩子, 自己也可歇一歇。
    两名乳母随着她出去, 迈进厢房门槛, 贤昭容却见房中还有一人。
    “仪嫔娘娘安。”贤昭容垂眸福身,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仪嫔曾拿这孩子的去留威胁过她,逼她开口求皇上让她回来。那事她虽办了, 心下对仪嫔的芥蒂也自是有了。眼下见仪嫔凑过来,贤昭容颇有些不安。
    仪嫔却蕴着笑:“今儿个昭容和大公主是宴席上的正主, 何必这么多礼?来,我们坐着说说话。”
    贤昭容没做声,将孩子交给了乳母带去隔壁的房里歇息,自己进屋与仪嫔一道在茶榻边落座,淡声问她:“不知仪嫔娘娘何事?”
    “昭容态度冷淡,这是对往事存怨了。”仪嫔道。
    贤昭容不料她会说得这样直,面色一紧,垂眸:“臣妾不敢。”
    “昭容别怪本宫。”仪嫔说着,叹了一声,“昭容是尚寝局出来的,比本宫更知宫里跟红踩白的事有多少。本宫实在是在行宫里被逼急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是为回宫罢了,并无真要抢走公主的意思。”
    这话,贤昭容半信半不信,只轻声说:“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仪嫔笑了笑,“但如今还有个事,本宫还得求你。”
    贤昭容神色微凛,仪嫔即道:“昭容别紧张……本宫既已回宫,此番便断无威逼利诱之意。只是此事所设之人乃是个宫女,本宫不知该如何做,想着昭容是尚寝局出来的,或对这些事熟悉一些,才来问昭容的意思。”
    她这话说得很是诚恳。
    贤昭容位份矮她一截,总归也不可能起身就走,略作踌躇,便问:“何事?”
    就听仪嫔一唤:“出来吧。”
    一宫女自屏风后走出,瞧着很是拘谨。行至二人跟前,俯身下拜:“仪嫔娘娘安,贤昭容娘子安。”
    仪嫔并不看她,只看着贤昭容:“也怪我多事,我想着冷宫倪氏与我们也算姐妹一场,自过年起便时不时地接济了她一些银钱,免得她日子过得太苦。结果……”
    仪嫔顿声,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宫女身上:“也就前两天,差去打点的宫人偶然碰着了她,见她在倪氏屋外鬼鬼祟祟的,就押了过来。本宫原以为她是去偷东西的,随意问了两句,谁知她竟招出了些耸人听闻之事。”
    说罢便跟那宫女道:“你自己说吧。”
    “奴婢……奴婢是想去毒死倪氏的。”跪伏在地的宫女低着头,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贤昭容一惊:“你说什么?”
    .
    苏州城里,张俊白日里奉旨出去办了趟差,傍晚时分回到行馆,推门一瞧皇上不在,就知这是又带顾鸾出去了。
    他叫来个宦官一问,果然,那宦官禀道:“皇上听闻近来正有船宴,就带大姑姑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张俊咂咂嘴,心下舒畅。想了想便径自回了房,研墨提笔,打算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宜姑姑,省得宜姑姑天天头疼夜夜生闷气。
    不远处的河道上,几艘木船缓缓驶起。船上皆有舱棚,尚有雕镂,精致讲究。
    眼下天色已半黑,船中点燃了烛台,与河道两旁商铺的笼灯相映成趣。
    各色菜肴早已在船中的案台上布开,船中不必留人侍奉,独有一片祥和惬意。而若有事要唤人来,则在舱门处有个铜铃,伸手拽上一拽,舱外守候的仆婢下人便可入内。
    一只长颈的白瓷酒壶在桌上放着,楚稷拿起来斟酒。斟至第二杯,顾鸾忙道:“奴婢不喝!”
    免得喝完又睡得昏天黑地的。
    他一笑:“这都不算酒,叫桂花米酿,当地的小孩子都能喝着玩,你尝尝看。”
    言毕将酒盏推给她,她抿了口,果然只在清甜间觅得一股桂花味,酒香是几乎寻不到的。
    楚稷自顾自夹了口河鳗吃,尝着不错,又夹一块给她:“还是江南会过日子。京中也有河道贯穿,却不见店家将宴席开到船上。”
    “江南渔民多,打鱼为生,便更离不开船。”顾鸾又抿了口米酿,“尤其苏州这边,皇上别看苏州城不大,河道却有几百条。奴婢小时候在家乡,听苏州去的官员们说过中秋回乡过节的事。据说很多富贵人家返乡后都会包上几艘漂亮的大船,自七月末就阖家都在船上住着,从城内往城外缓缓而行。白日里路过什么地方觉得有趣就停下船来,上岸逛一逛、吃一吃,逛够了再回到船上来。如此一游便是一个月,八月末再各自回去。”
    这样的中秋,一听就别有意趣,楚稷不禁笑道:“那咱们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