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点头：“他们做到了，所以你可以放过他们的孩子和家人了。”

    伊万将军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安妮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伊万将军愣了一下，摇头：“不会了。”

    安妮不解：“不会了？”

    伊万将军淡淡道：“曾经我想杀了他，是因为他在利用你，安妮。他利用你减缓自己的痛苦，又利用你的爱让你无法痛恨他，同时又带给你自己痛苦。所以我想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杀了你的母亲，而是他太过卑鄙。”

    安妮问道：“那现在为什么不杀了？”

    伊万将军耸耸肩：“因为他终于醒悟自己是个混蛋了，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多少人，也清楚自己对你做了什么，而不是自以为自己在对你好或者爱你。他的余生都会在痛苦中度过，所以我不能杀他，让他死，就太便宜他了。”

    安妮恨恨的看着他：“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呢，你也不会杀他了么？”

    伊万将军好像能一眼看穿安妮一般，问道：“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安妮语塞，回答不上来。

    伊万将军却预料到了一般，似笑非笑：“你是我的女儿，我们家的基因里也许有善良，有仁慈，却从来没有愚蠢。我知道的安妮，我相信你。”

    伊万将军的话听起来好像是一种鼓励，又像是一种安慰，但是又让隐约察觉出了一种压迫感和无形的恐惧。

    安妮没有再说话，伊万将军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离开了。

    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黑色悍马消失在夜色里，方恬恬长舒了一口气，上前拉住安妮：“安妮，你还会和皮特在一起吗？”

    安妮摇头：“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皮特这个人了。”

    方恬恬不解：“什么？”

    安妮微笑道：“你没听到他今天跟伊丽莎白说的话吗，痛苦会扭曲人的意志，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从此他的生命就只剩下痛苦和不择手段的减缓痛苦，不论是他和玛丽，还是和我，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减缓痛苦，因为不这么做，他就会死。”

    安妮摇了摇头道：“他的灵魂早就支离破碎了，皮特早就死了，活着的，是他的痛苦。”

    保罗欣慰的笑了，聂许梵也欣慰的点了点头，唯独方恬恬完全没有听懂安妮在说什么，或者说有些似懂非懂。

    方恬恬追问道：“那你真的不爱他了吗？”

    安妮苦笑：“有时候我在想，我真的是爱他吗，还是在爱他对我的无微不至？以前我误以为那是他对我的爱，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不是。真正爱我的，不是他。”

    说着，安妮回头看向了保罗，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保罗愣了一下，随即雀跃的笑着追了上去。

    方恬恬越来越不懂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回头刚想问聂许梵，只见聂许梵眉头紧皱，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道：“你在想什么？”

    聂许梵拉住方恬恬的手道：“陪我去看一个人吧。”

    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问过医生皮特的伤势，聂许梵道过谢，带着方恬恬来到了皮特的病房。

    皮特还是那么敏锐，当聂许梵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醒了很久了。

    聂许梵进去，坐在床边，看着他，他也看着聂许梵，他们那么四目相对着，一句话都不说，让方恬恬觉得有点儿尴尬，默默的躲到了阳台。

    里面沉默了很久，直到太阳都在天边露了头，聂许梵才问：“你为什么不去死？”

    方恬恬愣了一下，没料到聂许梵会这么说，有些不安的看向皮特。

    皮特却心领神会的笑了：“因为我不能死，我一直希望死的人是我，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是最不幸的。”

    聂许梵点点头：“没法放下吗？”

    皮特摇了摇头：“努力过了，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呢。”

    聂许梵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慢慢腐烂，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懂。”皮特点头，恳切道：“梵，就当我已经死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做到。”

    方恬恬知道皮特在说什么，她记得皮特和聂许梵的约定。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出了意外，或者死了，那么，另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对方的另一半，要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去照料。

    聂许梵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方恬恬，对皮特道：“我能做到，还有人会比我做的更好，她会幸福，至少会比以前幸福，你放心的去吧。”

    方恬恬知道，他们这些人说话永远都是话里有话的，听聂许梵这么说，方恬恬有些害怕他下一秒就会用枕头捂死皮特。

    皮特察觉了方恬恬的担忧，笑道：“方小姐好像担心你会捂死我。”

    聂许梵笑了，没有说话，起身道：“嗯，她现在学聪明了。”

    看到聂许梵起身，方恬恬忙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可以！”

    聂许梵哭笑不得，深深看了一眼皮特，拉着方恬恬的手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方恬恬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聂许梵并没想对皮特做什么，她懊恼的打了聂许梵一下，却又恍然想到：“等等！刚刚皮特说起了你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他！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天呐！”

    看到方恬恬现在才反应过来，聂许梵无奈的摇了摇头：“刚说你变聪明了，你就这样。”

    方恬恬嘟起嘴道：“哎呀，人家刚刚不是怕你弄死皮特才没反应过来的吗？”

    聂许梵宠溺的揉了揉头：“你这小脑袋里每天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恬恬幸福笑着，伸了个懒腰：“好困啊，我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聂许梵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道：“嗯，是时候回去了。”

    走出医院，方恬恬看到门口停着一辆保姆车，阿图和阿恒等候在车外，看到方恬恬和聂许梵微笑着拉开了车门，车内，录青正在抱着平板电脑看八卦新闻。

    安妮坐在一旁，眉头紧皱，正拿手机玩儿填字游戏，一切看起来那么寻常，寻常的有些让方恬恬心里不适应，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过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了。

    不止是衣食无忧的平静，而是没有任何烦恼牵绕的那种祥和。

    方恬恬迟疑的坐在车里，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为什么不上去？”

    录青疑惑的看了一眼方恬恬：“聂许梵让我们过来的啊，说在这里接你们，然后一起去机场，不是要回国吗？”

    方恬恬愕然的回头看聂许梵：“要回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聂许梵闭着眼道：“怎么？不想回去么？”

    方恬恬懊恼道：“那至少要让我知道啊，我好……”

    “你好去商场再扫荡一圈儿？”聂许梵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方恬恬。

    方恬恬气恼的打了他一下，嘟着嘴生气了。

    聂许梵无奈的笑了笑：“好好好，想去就去吧，反正飞机是自己的，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正好事情都解决了，你们也应该散散心。”

    方恬恬闻言和录青抱着欢呼了起来，安妮在一旁看着方恬恬和录青激动的样子也不禁微笑起来，聂许梵看着又笑又闹的她们，突然觉得一切本该如此。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在商场扫荡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又继续，安妮也第一次真正投入了这种疯狂购物的喜悦当中。

    她突然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简直都白活了，人生有太多美好，握着大把的钱去专门体会都很难体会的到，而她却把所有的青春都投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当中。

    直到夕阳西下，聂许梵派出阿恒和阿图一起去把录青还有方恬恬拖回了车里，她们才从疯狂购物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又陷入了疯狂试穿的喜悦里。

    上了飞机，早上还说困的方恬恬就借口要倒时差而不睡觉，和录青不断的交换着买来的东西互相试穿，一直试到了天黑才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录青和方恬恬睡着，安妮却毫无睡意，收拾着他们丢了一机舱的各种衣服和鞋子，阿恒和阿图帮着她一起收拾，聂许梵道：“让他们收拾，你去睡吧。”

    安妮摇头：“我还不困，你不用管我，睡吧。”

    聂许梵没有说什么，问道：“你为什么要回中国，保罗没有挽留你吗？”

    安妮轻笑：“我才不会承认我想去中国是因为我爱上了中国的食物。”

    聂许梵被安妮逗笑了，安妮耸耸肩继续道：“保罗挽留过，不过我跟他说，我想换种生活了，今天我才发现，人生是可以重来的，没什么不可以。”

    聂许梵欣慰的点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安妮笑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不，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是轻松，以前的我，不论表面在做什么，心里总是有很大一片阴影，有很多悲伤，很多秘密，很多我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今天跟着恬恬她们一起疯，一起刷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些东西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