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84节
    吴贵妃放心了:“哦,那要怎么做?皇后宫里,铁桶一般,哪是随便能埋得了东西的?”

    李太监蓄谋已久,说计划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那就将她引到宫外呗。”

    吴贵妃想反悔,李太监觉得她傻,她还觉得李太监笨了:“娘娘岂是说出宫就出宫的?我进宫十几年了,从来没回过娘家,娘娘比我略强些,除了亲蚕等事,统共出去过三回,”蔑视的眼光将这个弓腰驼背的太监从头鄙视到脚,“你能将她调到宫外?就是圣上开口了,她还不一定会出去呢。”

    李太监道:“要是有个由头呢?”

    “怎么说?”

    “譬如往老君观祈福,”选老君观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元和帝信道,这也是一种扯虎皮做大旗,“近来宫中多事,也是该清净清净的。”

    吴贵妃抬起脚来,将这太监踹了个趔趄:“呸!你少在这里坑我!宫里有什么事能动得动这许多人出去?”

    李太监挨了一脚,也不恼,还是笑脸迎人:“比如闹鬼?宫里阴气重呐!您放心,我布置,只要到时候您跟圣上提一提。便是中宫那里不肯,老奴与慈宫那里的首领太监还相熟呢。”

    吴贵妃听到“慈宫”登时柳眉倒竖:“她?你与她有干系?”

    李太监的笑快挂不住了,您老哪只耳朵听到我是太后的人呐?“没有!是慈宁宫当差的太监呐!跟我一年进的宫。”

    吴贵妃笑了:“同年呐?”

    李太监突然想反水了。

    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便将事情给定了下来。李太监自去布置不提,宫中很快就传出一些灵异的事件。什么井里有呜咽声啦,什么墙上有人影啦……之类的。韩太后和叶皇后不得不下了严令,不许胡乱散播谣言、扰乱人心,又严令守好宫禁,不许随意走动。

    往宫外传消息的人几乎绝迹了,宫里却越发人心惶惶了起来。

    ————————————————————————————————

    宫中的消息,瞒得了许多外臣,却独不好瞒侍卫人等,这里面,就包括了锦衣卫。再严令不许传播消息,人脸上的表情是骗不得人的,无论是禁军还是锦衣卫,都猜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姜长炀在后军都督府,驻京城,渐渐有了那么一点消息来源,听到消息便觉得不对,回来跟弟弟商议——虽然是个熊孩子,毕竟比父母还要靠谱一点——主要是提醒他:“纵然脸上的伤好了,销了假,也离那里远些,我看有事。”

    姜长焕手里拿着个苹果,一上一下地抛着,听了这话,手一抬,咔嚓咬了一口。他哥看他两颊鼓跟只松鼠似的嚼嚼嚼,开始卷袖子。姜长焕拼命往嘴里塞苹果,他的心里还是很紧张的,总觉得媳妇儿的猜测可能要兑现了。闹鬼——做法——魇镇,多好猜的流程啊!

    一抻脖子,把最后一口苹果咽了下去,姜长焕站起来擦手:“我得进宫一趟。”

    合着我刚才说的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姜长炀怒了:“你给我站住!”

    姜长焕诚恳地道:“哥,你不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

    他哥根本不相信这个熊孩子的判断,姜长焕理直气壮地抬出老婆来:“二娘说的,怕吴贵妃狗急跳墙。”

    “呵呵,我才不信二娘会说这么粗鲁的话!”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就是她说的,不好废长立幼,那就立嫡咯,吴贵妃要做了皇后……”

    “md!”姜长炀跳了起来,“还真敢想。不对不对,吴贵妃骄横无礼是真,却还是个正常人呐!”时至今日,伦理纲常深入人心,轻易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姜长焕努力猜测道:“有人撺掇的吧?哪里没有投机客?”

    这个理说服了姜长炀,这哥儿俩,也都不是正常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种设定。姜长炀道:“那你进宫,跟娘娘说清楚了,我看宫里那几个娘们儿,没一个好东西。万一娘娘倒了,她受罪不讲,大家都要憋气。”

    姜长焕道:“我这就进宫去。”

    他进宫先不去见叶皇后,先求见元和帝,汇报自己脸上的伤好了,准备销假上班,对之前给元和帝造成的麻烦表示了歉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就叫岳父给遇上了,岳父那个人就是爱较真儿。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他一般见识啦。臣这就回去办差,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元和帝要是真的记恨他了,就不会让他进来了,盯着他看了半晌,也觉得自己最近太衰!贺敬文一蹦跶,他又想起来贺敬文他闺女了,再见这侄子,心情又微妙了起来。姜长焕又一脸诚恳的样子,让他也气不起来,只好恨恨地说:“他管的多少闲事!”

    姜长焕道:“他家里人省心……”所以有闲功夫管闲事儿。

    元和帝:“……”朕更觉得糟心了,你还是走吧。有心让姜长焕去见一见吴贵妃。

    姜长焕也是机警,说要去见叶皇后:“好久没见娘娘了,怪想的。”

    元和帝道:“你倒是有良心。”

    姜长焕脸皮十分不薄:“那是,我总想着您呢。再说了,娘娘好歹养了我好几年呢,您这宫里,旁人都有儿子,还不兴我去给娘娘点子安慰?”

    这胆儿也够肥的,他在宫里也就这么个形象,懂道理,又有点无畏。元和帝近来与叶皇后关系又升温了一些,也有点感叹:“原以为……”让养到中宫面前好博个好彩头的,谁知道养了好几年,也没引出个儿子来。摆手让他走了。

    姜长焕一气跑到叶皇后跟前,小脸蛋儿跑得白里透红,叶皇后笑道:“这般着急,后头有狼撵着你?”

    姜长焕在叶皇后面前乖得很,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很乖:“没狼撵我,我怕有狼要吃您。”

    “哦?”

    “听我哥哥说,宫人宦官,面有忧气,人人都像惊弓之鸟,可又没有什么大事儿传出,是不是闹鬼了啊?”

    叶皇后笑道:“越来越聪明了呢。”

    姜长焕急得要死:“我聪明有什么用啊?您有准备了么?”

    叶皇后道:“要怎么准备呢?”

    姜长焕:“……”对不起,好像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要是臣,自然是……可是您……”他是男的,能活动的余地就很大,叶皇后是妇人,虽然皇后比妃嫔要自由些,究竟是束手束脚,只能被动防御。吴贵妃那里,有元和帝罩着,想动手,着实不易。

    叶皇后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吴妃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脑子不大、胆子不小,要做这种事情,必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圣上有些事情上是不大厚道,却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生出这种事端来。一定是有小人从中挑拨,究竟是谁,我心里已经有数儿了。”

    姜长焕苦想一阵儿,试探地问:“是想投机钻营的太监宫女?”

    叶皇后赞许地道:“你长大了呀。”

    姜长焕道:“既然知道了,何不将人问治呢?养虎为患,不是娘娘会做的事儿。”

    叶皇后道:“御马监的人,轻易能动?”

    姜长焕哑然。御马监的大太监,也是诸监里位高权重的人了,而且……御马监掌兵,还是禁兵!姜长焕颈后一寒:“这等小人,居此要职,令人夜不成寐!要是他的人趁机诬陷,还真是防不胜防。”

    叶皇后道:“我这里,已经差不多布置好了,你不用担心,安心当你的差去吧。”

    姜长焕扯出一抹苦笑:“臣明白。”

    叶皇后伸手,摩摩他的头:“你是好孩子。”索性对他说了一些宫中的近况——

    韩太后便说,一定是因为东宫没了主人,压不住邪气,想进逼儿子,叫他立储。叶皇后乐得有韩太后在前面顶着,并不插手这件事情,一意将养身体。太后与贵妃闹腾,倒是皇后得益,元和帝也乐得往她这里走动。

    叶皇后事先倒不知道李太监布置得很多,只猜会有人投机钻营而已。经姜工焕一提醒,越发注意,察觉出了李太监的马脚。叶皇后已经将计就计,暗示自己宫中能管事儿的大太监等借宫中灵异这事,故意路过惊惶的宦官宫女,“被撞倒”,出宫到私宅养伤去了。却又向元和帝借人,叫板子兄暂兼一下自己宫的一些事务——反正,元和帝近来常到中宫,板兄紧跟着元和帝,十分方便。借用的时间又不长,等人好了,他还专职跟着皇帝去。

    姜长焕道:“他可靠么?”

    叶皇后收回了手,拢在袖子里:“这宫里,没有一个地位受到威胁的司礼掌印太监更可靠的人了。宫外么,你听话,这事儿干系太大,一着不慎,脱身极难,你不要插手,不要折进去。”

    姜长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小楼一直装不存在,看他走远了才说:“二郎真是有良心的好人,不枉娘娘教养他一场。怎么就到北镇抚司去了呢?”

    叶皇后笑问:“北镇抚司又怎么了?”

    小楼道:“我们私下也说,还是二郎的哥哥有煞气,杀伐决断,到北镇抚司能镇得住。二郎这般可爱,该到五军都督府谋一职,有国公爷照应,又有他哥哥的关系,舒舒服服的,轻裘肥马过闹市。”

    叶皇后大笑:“你们都不如圣上看得明白,他呀,适合北镇抚司。”

    小楼满眼不解,叶皇后道:“他哥哥,不适合再到锦衣卫啦。好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等着去老君观了。”

    李太监搞阴谋搞到这么个份儿上,前有瑶芳先知先觉,后有叶皇后应对得宜,中间还有一个串连的姜长焕。合该“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自己却还不知道,将事情布置得差不多了,才暗示吴贵妃:可以了,请元和帝带大家去老君观去去晦气吧。

    吴贵妃正在憋屈着,外面贺敬文孜孜不倦地找她的麻烦,容二又不停地补刀。元和帝只好做样子给贺敬文看,给了她小小的惩戒,惩戒虽小,伤脸。容二的补刀,更是戳她的心窝子,要断她活路。一想到王才人那张狐媚的脸,以后要顶着太后的九凤冠,自己得给她行礼,半夜睡觉都能被惊醒。

    吴贵妃已经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了,通常这个时候,元和帝都是在她身边的,有元和帝在,她安心,元和帝也会安抚她。现在倒好,元和帝跑叶皇后那儿去了,没人安慰她。吴贵妃焦躁得厉害,对叶皇后的不满也加剧了,对于李太监的计划,抵触的心理都被磨没了。现在对于扳倒“情敌”,她积极得狠!

    接了信儿,就跑去见元和帝。元和帝这才想起来,最近似乎是冷落了吴贵妃。到底是放到心上的人,虽然觉得爱妾与亲妈都有点烦,元和帝对吴贵妃还是有情意在的。听到吴贵妃哭诉:“最近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心不安,我被他们吵得好几年没睡好啦,咱们去老君观烧个香吧。最近不知怎么的,诸事不顺,慈宫那里也是、中宫那里也是,都有人伤关吓着了。”

    元和帝正觉得晦气呢,一拍即合。韩太后身边有李太监的好友,也被撺掇了起来。叶皇后心中有数,也不反对。因此一事,宫中阴霾一扫而尽——这样放风的机会太难得。

    对外却要宣称,韩太后梦到了先帝,大家一起去给先帝祈福。梦到先帝不去祭陵,不进太庙,偏要去道观,这是什么情况?御史台又炸了一回。无奈元和帝决心已定,立储被你们辖制了,难道上香也要归你们管吗?硬是要去。

    御史台闹了一回,也熄了火——晓得这个皇帝不能逼得太紧。

    ————————————————————————————————

    提前三天,老君观就接到了宫里的通知,洒扫殿阁,清理闲杂人等。又在宫使的指导下从山脚到正殿,布置安排。上至观主,下到火工道人、厨房雇来择菜的大妈,人人浆洗了新衣,香汤沐浴,就等着元和帝一行人驾临。

    元和帝暂时没来,甚至清场的锦衣卫还没到,观主就先迎来了他的师妹。

    观主:=囗=!“你怎么来了?锦衣卫过一阵儿就到了呀!要是见着了生人,你……仔细北镇抚司抓人呐!哦!你要趁机看小女婿呐?你们两家不是世交么?还定了亲,在京里爱怎么看怎么看,跑出来做甚?”

    瑶芳道:“想师傅了,我来陪着,万一……也好有个遮掩不是?”

    这倒也合情合理,观主也担心这种欺骗世人的事情被发现。元和帝的脾气,可不大好。到时候满山遍野的警戒,万一搜到了张真人,可就坏大了!他又不敢放这么大年纪的师傅出去,生怕他老人家死在了外头,那观主就得一辈子良心不安。

    瑶芳麻利地带着俩丫环住进了后山小院儿里,当天下午,北镇抚司就来人了。观主吓了好大一跳:“我们观里没有违法的事儿!还要接驾呢!”千万别递驾帖来。

    姜长焕翻了个白眼:“师兄。”

    “咔!谁是你师兄啊?”

    “二娘在不在?”

    “……”这师兄没法儿当了!“你来找媳妇儿?带这么多人来做甚?!”

    当然是不放心啦!叶皇后说得再轻松,再说准备周全,姜长焕也得担心这位如师又像是母亲的长辈。瑶芳更不用说,也是担心得不得了。两人一合计,还是过来吧。老君观算瑶芳的地盘儿了,何况还有个老神仙,紧盯着叶皇后的卧房,谁进去做坏事,顺着线提溜出来。

    姜长焕又是北镇抚司的,又是“自家人”,一旦出了“丑闻”,他正好能领这个调查的差使。哪怕因为年纪小,不能做主办人,也能插进一只手,好歹能出一分力。

    口袋已经张开了,就等傻鸟撞网了。

    ☆、第99章 坦白与收

    老君观身后的山上,张真人的居所,瑶芳带着两个丫头加一个何妈妈,往到了东厢房里。张真人那里,原本只有一个聋哑道人照顾起居,瑶芳带人来了,连聋哑道人都被观主给招了回去。瑶芳就兼职照顾起了张真人的起居。

    张真人平素也不出去走动,瑶芳觉得他可怜。就瑶芳的经验来说,长久困在一个地方,能把人逼疯。张真人安之若素,笑道:“一辈子忙忙碌碌,终于能清闲下来了,也是不错的。”

    瑶芳心里难过:清闲和做囚徒并不是一回事。

    当着张真人的面儿,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只好默默将他的生活照顾好。有心让他出来走走,又怕京城地界儿认识他的人多。再远的地方,也不敢撺掇着这么大年纪的人去游玩。

    张真人倒看得开:“苦着脸做什么?老而不死谓之贼,不要为老贼我挂念啦。”

    瑶芳短促地笑了一声,张真人道:“好了好了,操心得太多了。从来巧人是拙人奴,得了好处的,还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恩人呢。往后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瑶芳道:“那又算是什么恩典呢?有些人,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让自己良心过得去。若有人因此而受益,也不须以恩人自居。都是自己愿意的,哪有那么多的悲情?心心念念,都是别人欠了自己的。有那功夫,不如想想,自己从别人那里又得了些什么。”

    张真人连连鼓掌,放下手来,说:“今天吃红烧肉,好不好?”

    “……”

    然而自此之后,张真人也藤冠葛衣在后山略走两步,给瑶芳指点一下山上山下的路径:“有要紧的贵人过来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是要有人把守的。不过啊,前头有一条小路,他们不知道。”又说了好些个趣事,内里有许多都是先前元和帝过来时发生过的事情,也有叶皇后十年数年前为夭折的爱女祈福的事。大半是锦衣卫如何布防一类。又有一些小宦官之类躲懒、从来没出过宫的小宫女躲差使看热闹,从何处偷溜。

    瑶芳心头一动:“围堵松动了?狗洞?”

    张真人道:“是啊是啊,道人家里的狗子,活得滋润哩。”

    瑶芳微微一笑,道家不食牛肉、狗肉,养的狗自然不是用来吃的,没了后顾之忧,确实活得滋润。心里暗记下了那个狗洞,估摸着若是有什么乱人进出,这就是个贼路。她心里也有数,这位老神仙可能又知道什么天机,这是在指点她呢。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本织的网,还不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