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在一个乏善可陈的小镇所引起的蝴蝶效应可想而知。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大家在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家汉子和李家婆端着饭碗聚在一起,总会这样开始他们的唠嗑。
“唉呀,真是畜生,猪狗不如啊。”这个畜生几乎不用实指,人们都知道所言为谁。
“那人该挨枪子儿?”
“怎么就盯了一个小姑娘呢?”
更有一些油皮的地痞,笑嘻嘻地说,“这家伙够猛……”
傍晚的时候,华珺瑶回到家,正是天色渐暝的时候,村里的胖婶来家里串门。
胖婶是村里最胖大泼辣的悍妇,喜欢乱嚼舌根,自以为可以代表****意志的人物。平日里,她和她娘的关系一般,也许是因为娘是妇女主任,消息灵通,所以来打听消息。
她钻进我家黑洞洞的灶间,对她娘说,吃了啥好东西?
娘答了些什么这么多年模糊记不得了了。
只记得她们很快就转到了那个热闹的话题上。
胖婶说:杀千刀的!
娘也说:是,真是杀千刀的,该千刀万剐!
华珺瑶心里也想:对,那人不是千刀万剐,而是被枪毙了。
但胖婶后来说了一番话,华珺瑶至今难忘。
胖婶用那一贯的漫不经心,但又不容置疑的口吻粗俗地说:“其实,这也并不能全怪那个男人,我听说啊,这妮儿发育得挺早,两只奶已经鼓起来了,平时也好骚的,11、2岁的人,就喜欢跟小伙子玩,就不正经嘛,那老男子汉哪会不打主意。要我说啊,这种事情,两人都有错,男人不对,女孩子自己也不检点,怎么就不qiangjian别人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娘还在和胖婶说着什么,华珺瑶却听不见了。她站在灶火的黄光中发着怔,忽然感到所有恶都是被预先允许了的,民众的愚昧与冷漠,一直在为其大开绿灯。在罪恶面前,沉默已经是一种默许,而对受害者的变相非议,已经是助纣为虐、落井下石。
当鱼肉开始为刀俎开脱,当羔羊开始为恶狼辩护,当奴隶开始为奴隶主说话,当受虐者开始为施暴者歌功颂德,那么这就是一个良知垮台、道德破产和理性崩溃的世界。只有流言与歧视接踵而至,它们带着臭哄哄的唾沫星子和冰刀般的目光,对受害者继续施加伤害。
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耻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这就是她所成长的乡村,看见的悲剧周围涌动的,多是幸灾乐祸的快感,而非恻隐、羞耻、是非之心。于是鲁迅说:“中国人是一向被同族屠戮、奴隶、敲掠、刑辱、压迫下来的,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楚痛,也都身受过。每一考查,真教人觉得不像活在人间。”
所以发生在华珺瑶身上的事情,嘴上说着,那个坏人啊,挨千刀的,陈世美,要下地狱的,可是一转眼就又扯到她的身上,是兴奋,是幸灾乐祸。没有一点点的怜悯,把这悲惨的事情当作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其实伤害最深的还不是肉体啊!总会恢复的,可是肉体恢复了,还要面对那么多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的眼光,那可真要生不如死了!
好在重活一世,心里足够强大,又有家人的陪伴,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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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珺瑶一路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家,年菊瑛看见她脸上的划伤,抓着她的手就问道,“你是不是去玉米地里了。”接着数落道,“不是告诉你不要去吗?”
华珺瑶瞪着大眼,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没有,您不是谆谆教诲单独一个人不让去玉米地吗?”她指着脸上的划伤道,“这是为了躲马车,不小心被路边的玉米划伤的。”
“那就好!”年菊瑛嘀咕道。
这件事就算是遮掩过去了,而那个人,再也没敢在华珺瑶面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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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初正是秋收的季节,往常这时是梨树沟里最忙的季节。眼下家里的壮劳力有些学历的都捧着书本,无心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以往热火朝天的秋收场面再也看不到了。眼看着成熟的粮食等着收,下一季的粮食等着种。
急的雷大胆嘴角都起来了泡,华老实也直叹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可是生产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强扭的瓜不甜,孩子们干活时不卖力,一边干活,一边心里还在想着数学课本上的那一个公式。这样一来,整个梨树沟都不满意。
作为生产队长的雷大胆也不想耽误孩子们的前程,他自己家里还有考生呢!
杜鹃为了儿子能考上大学,可是积极热情的很,除了光宗耀祖之外,最重要的可以远离华珺瑶。早早就不让他上工,专心的在家复习,反正家里养的起。
然而雷大胆可不能因私废公。秋收的事是一刻也耽误不得。总不能看着粮食烂在田里吧?软硬兼施加政治动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往的手段全用上但又纷纷失效,家长们还帮忙,强烈的抵抗!
华老实摇着头回到家,嘴里嘟囔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呵呵……”华珺瑶抿嘴一笑,现在只是开始,以后大家是各顾各,不罗嗦,心就更散了,“爹,洗手。”
农谚: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最适宜。冬小麦是稍暖的地方种的,秋分左右播种,一般在9月下旬至10月上旬播种。小麦要经过一个冬季的寒冷才能在次年开花结实,一般在翌年5月底至六月中下旬成熟。
眼下地里的玉米还没收完,就别提冬小麦了。
华老实洗完手和脸,湿漉漉的道,“你这丫头,你还笑,我和你大胆叔,都快愁死了。”看着没心没肺地闺女道,“闺女,你脑子灵活现在给想个办法,眼下秋收正忙着,孩子们又想抓紧时间复习,这考试机会难得,我们也知道,也很理解,可是这粮食不能放在地里烂掉吧!我们也不想耽误孩子们的前程,也不想强制性的。”华老实叹气道。
“我?”华珺瑶指指自己的道,“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牛不喝水,还能强摁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