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最后这句说的话暂时对张海产生了一点儿震动，想想自己活得确实是没有一点尊严。过去是因为没钱，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现在好歹有了一点收入，是该活得像一个人。

    张海羞愧难当，站起来说：“关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我，帮助我，我若再做亏良心的事就真不是人了。感谢你还给我一个机会，这次要做不好我从此不登你的门。”

    这是关山月唯一一次听到张海忏悔的话，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最起码心里还是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伤大体，也能认识到别人在真心帮自己，说明良心没有全让狗吃了。不管真假，看在一起光着屁溜长大，又一起吓唬小姑娘的份上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关山月说：“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再劝你一句：贪图安逸，总是想走捷径，想贪便宜，永远成不了大器，希望你能听进去。你的酸枣酒我留下了，谢谢你的心意。今天我不留你吃饭，等你做好了，我大请你一顿。”

    张海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回去不管从哪儿进货我都从头盯到尾，绝不会再出现掺假的情况。等我做好了咱们再谈哥们感情，现在我也没脸。小山，我走了，谢谢你！”关山月并没有没站起来送客，靠在椅子后背上目送张海低着脑袋出了门，心里想着，这种人要彻底改变估计是不可能的，顶多暂时有所改变吧。

    天空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地上就是白白的一层。天气预报上讲这几天有小雪，让关山月放心不少。但是也不能大意，预报毕竟不太准，要做好冬储的准备。

    关山月一直压着冬储的节奏。刚入冬时，因为冬季取暖首先煤炭价格会上扬，这是多年的规律。入冬之前他们囤了不少煤炭，这一段时间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假如这时一场暴雪说不定就会影响生产，天天走钢丝也是提心吊胆。

    没办法，这就是国企和私企的区别。国企以稳妥为主，只要到冬天就要冬储，防止意外。私企就要精益求精，既要保证生产还要时刻盯着价格变化，不然一吨差上几十、上百的那还了得？铁矿石也是如此，要避开冬储高峰期。

    对于钢铁企业，产品定位以后经营产生的效益更直接，采购的煤炭、铁矿石若能踏好涨跌的节奏一吨钢多挣百十元很轻松。国企没人愿意承担责任，一般都是平进平出。而民企则敢于根据市场的变化去判断，认为是低谷的时候就大胆囤货。

    当然这更难把握。不仅要了解国际的经济形势，掌握国内的市场规律，还要根据季节变化适时调整。这几天忙着投产前的准备工作也没有关注大宗商品的价格情况，想想这段时间价格应该平稳了吧？

    关山月拿着水杯去了王彩的办公室。月初是钢厂经营部门最忙的时候，各分厂、部室的财务报表都要出来。王彩正在挨个审查各单位的报表，抬头看了一眼见进来了的是关山月，也没搭理接着忙自己的活。

    关山月见王彩的水杯空了，替她接了杯水，然后坐在了沙发上。王彩见他没走的意思问道：“关老爷有什么指示吗？”关山月笑笑说：“娘子，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冬储？”王彩说：“等忙过这两天开会讨论一下，这几天没顾上关注。”说完又低下头忙自己的工作。

    关山月过来就是提醒一下，只要他们有计划就好。见她没空搭理自己，戴上王彩的安全帽就去了现场，看看投产前的现场准备情况。

    新高炉的平台能直接把车开上去，现场的物料码放的整整齐齐，标识牌擦得锃亮，炉前工正在做最后的卫生清理。和老区相比不再是傻大黑粗的模样，看起来心里霍亮，舒服，这才像现代化的工厂。

    主控室里宽敞明亮，炉长、瓦斯工们穿戴的干净整齐，喜气洋洋。关山月象征性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炉长说道：“关总请放心，一切准备就绪，我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关山月笑笑说：“辛苦你们了！”炉长说道：“我们不辛苦，建设人员才辛苦。在这种环境里上班，心情也愉快，大家摩拳擦掌，就等着您一声令下了。”

    见职工们热情高涨，关山月也美到心里去了，掏出香烟就准备给职工散发。炉长说道：“关总，我们这儿不允许抽烟！”关山月忙收起了说道：“好，这个制度好，现代化的企业就要有严格的管理。我们高炉上有煤气，封闭的空间内就应该禁止抽烟。当炉长就得这样，敢于管理，不能因为我来了就特殊。好！”

    从高炉出来，关山月又去炼钢厂看了新增的转炉，最后到了轧钢厂。新区的指挥部就在轧钢厂，关山月信手推开了廖慧凯的临时办公室。

    还没进门，一阵儿柏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进屋一看，东面墙上摆着一个香炉，插着三根香，廖慧凯正三跪九拜地祈祷。关山月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老师傅这是把公司的业务当自己家的事来做，让他感动不已。

    廖慧凯磕完头起来，见是关山月进来难为情地一笑说：“关总来了。岁数大了能力有限，只求心理平安。”关山月说：“廖总，咱们搞工程的唯心唯物都要讲，概莫能外呀。”廖慧凯说：“是啊，尤其是这次工程下来，安全工作万无一失我心里很安慰。安全的事儿有时候就是邪门，人力是有限的，防不胜防啊。”

    无论多严格的管理总有自己认识不到的地方，这事谁都能理解。关山月说道：“这一阵儿辛苦您了。”廖慧凯说道：“老板能理解我们的工作比什么都重要，非常感谢。”

    领导和职工不一样，从另一方面讲，他们更重视老板对他们的认可程度，尤其是有能力的人。这点关山月非常清楚，于是说道：“能和你们一起共事，也是我的荣幸。以后还有更大的工程需要您去组织，所以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体，您是咱们企业的财富啊。”

    和廖慧凯聊了一会儿家常，关山月回到了办公室。刚进门段立功跟着进来问道：“后天咱们新项目正式投产，我准备明天开一个中层干部以上的动员会。点火投产是咱们公司比较大的事了，我看你有时间参加一下？”

    关山月想想说：“这都是专业上的事，我参加不参加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说不定还给大家制造压力。我只提醒两点，一，组织好开炉、开机人员，其他的闲杂人员一律不准进入现场，安全第一；二，你告诉大家，后天你带着现金去现场，只要成功现场点钱！”

    段立功信心百倍地说：“好！说什么鼓动人心的话也没有现金管用，来得实在。你放心，这次保驾的人员、开炉开机的人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根据反复冷试车的情况看，应该是十拿九稳。”

    胖人反而心细，这是关山月总结的规律。和段立功合作的时间比较长，既当过他的助手，现在又领导他，对他的认识还是比较深刻的。这人还有个优点就是不吹牛，实事求是，这也是关山月最欣赏他的地方，他说十拿九稳，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不能只激励职工，领导也要激励，关山月说道：“这一段时间你和廖总辛苦了，等顺产估计要到年底，到时候你和廖总带着家属去海南或者国外过年吧，所有的费用公司承担。”段立功说：“倒时候看看再说。今年是咱们创业的第一年，好多事还没彻底摸清楚，以后有的是机会。”

    关山月说：“工作是永远忙不完的，事情会一直都在，但亲人、爱人不会永远等着你。忙了一年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段立功笑笑说：“真正的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咱们在一起从不感到心累，所以倒不觉得有多累。我们早说好了，过年把媳妇接过来在这儿团圆。”

    关山月说：“这事儿不光是你，还有廖总，你不去他怎么好意思去？就这么定了，你们提前安排一下。咱们努力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只是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过年我在这儿值守，你们就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

    在山沟里天天紧张的工作，谁不想着出去放放风？段立功笑笑说：“那我们就先谢谢大老板了！对了，后天还来领导吗？”

    上次的环保事件给关山月刺激很深，虽说那是个人恩怨，但是被人盯上的滋味真不好受，于是说道：“我谁也没有通知，只想低调的投产。以后咱们所有的项目能不声张就不声张，树大招风啊！”

    段立功说：“那样最好，咱们只安心组织生产就行。他们来了事儿太多，还得琢磨着伺候他们，按他们的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