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愫有些生气,萧家的人自己拉锯,偏偏还要扯上她做筹码,当她是好欺负的嘛!
她当下就拿帕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说自己不过是区区弱女子,从南朝不远万里来到大周,她什么都不懂,她彷徨不安,更不懂朝堂里的事情。
潜台词是:求萧太后放过!
如此表现的意图是明摆着在说自己被太后欺负了。
美人哭起来本来就是梨花带雨,偏偏秦愫还比旁的人多了项绝技,只流眼泪没有哭泣的声音,试想,一双美目里浸满了泪水,细细的嗓音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任谁听见了都只觉怜惜。
若是这会儿有谁闯了进来,萧太后就是有十张嘴巴都说不清。
萧太后气结,她知道秦愫难缠,所以从不敢轻易对她出手,此次不过是没有法子了。
她儿子已经十六岁,莫说他是个皇帝,就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十六岁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有的孩子都会叫爹了好吗!
再者,他是个皇帝啊,那就要担起皇室兴衰的责任。从开国以来,元家的子嗣一直就单薄的很。到了小皇帝这里,竟成了一脉单承。
为了不让旁的人有机可乘,小皇帝要生一个继承人是越早越好的事情。
可他连妻子都不愿意娶,哪里能生的出来孩子呢?
萧太后叹了口气,示意秦愫坐下说话。
她道:“既然皇上已经为你和景弟赐婚,那我叫你一声弟妹也不算是胡言乱语。”
秦愫的眼泪本来就是逼出来的,萧太后既然改打温情牌,她也不能继续撒泼下去。
她红着眼睛坐在那里,不动不说,只等着萧太后的下文。
她沉得住气。
世人常说世家女有教养,什么是教养?不比学识,不比经历,无非就是“静”。
说白了,看谁比谁会装,谁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萧太后自然也是此中能者,她微微一笑,像是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不快,缓缓地道:“我觉得你我有着共同的命运,嫁的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只顾着走完自己的人生路,留下孤儿寡母难度日。且,我还不比你,再嫁都不行,只能守着独子,度过余生。”
萧太后想寻找共鸣,她心中已有盘算,拿秦愫做文章可以,却不能把话说死,把事做绝。虽然她和她爹在立后的问题上有分歧,但不谈这件事,他们还可以愉快快地做家人。
同理,她都已经叫了秦愫弟妹,那她这个大姑子,总不能将弟妹往死里逼。
她不过是想吓吓秦愫而已,不,实际上她是在吓她爹。她想手里握着秦愫,和她爹谈条件。
而她晓之以情,也不过是想让秦愫自愿帮她…而已。
此时,秦愫却在想:让我帮你有什么好处呢?
她不做别人的筹码,想让她甘心作饵,也得看她心情。
其实她也看出来了,萧太后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生在帝王家的女子,还是嫁到帝王家的女人,史书上记载有名,说其狠辣的,多半会以“无情”二字做总结。
萧太后虽有自己的心思,却做不出无情无义的事情。
秦愫揉了揉手中的帕子,像是还沉浸在悲伤里,她不出声,像那种和太后比可怜的话语,怎么说都是错的。
她若说其实她不想嫁,那萧景会作何感想?若说“是啊太后太可怜了”,那她就是脑子有问题。
好在,萧太后并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回应,只叙叙叨叨的继续说自己的。
像什么“皇上太不让人省心”,还有“我做梦都想要个孙子来解解闷”,无一不是在表示想让小皇帝娶妻。
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又道:“也就是宝音公主年岁太小,若是年岁相当,由她来做这个大周的皇后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因玉宝音看起来是萧家人,实际上又不算是萧家人。
秦愫的眼皮儿一跳,细声细语道:“太后抬爱,别说宝音还小,哪怕再大个几岁也不能担当如此重任。孩子的顽劣,还是作娘的最清楚。”
别说这是门皇亲,就是普通的人家,婆婆这么年轻就守寡,闲着没事儿,除了折腾儿媳就没了其他的事情,去这样的人家做儿媳,简直就是要命。
秦愫拿女儿当命,明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萧太后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也心惊不已。
她本不打算去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现下她却道:“皇上那里……暂时不立后也不是不可以,倒是可以先给皇上封几位妃子……不是都说男人有了女人才会真正长大……”
萧太后一挑眼睛,看着秦愫,笑的意味不明。
她原先也这么想过,将八柱国推荐的皇后人选全部接进宫,品级不分高低,立谁为后,三年后再定。
这是要将那些女孩儿放进宫里,让她们自己去厮杀、去争宠,从而让小皇帝被动开窍。
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这就是唯一的。
如此看来……唉,往后的皇宫要热闹了。
***
从宝新宫出来,秦愫去了宫学接女儿。
玉宝音问她:“娘怎么来了皇宫?”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秦愫便道:“萧太后召见。”
“有什么事情?”玉宝音紧接着又问,一双眼睛还紧盯着她娘,紧张之情不言而喻。
秦愫本想说“小丫头别操大人的心”,却突然想起了萧太后的话语。
玉宝音现在是小皇帝的伴读,可自古皇帝的伴读哪有选小丫头的。
秦愫一直觉得不妥,因着她是初来乍到,女儿又还不到分席的年纪,故而隐忍。
可萧太后居然说了那样的话语,不由的让她多想,让她心惊。
秦愫瞧了瞧女儿,道:“萧太后说要让你进宫去陪大周的小皇帝。”
玉宝音不明所以,“我现在已经是小皇帝的伴读了。”
“不,娘说的陪伴是要日夜在一起。”
“那不行,”玉宝音想也没想,“娘,你是不知我整日克制的有多辛苦!商老师说过,所谓异相,划分两极。有的人天生异相,是贵可通天的命运;有的人却是克父克母又克妻的天煞孤星。大周小皇帝的面相更是奇异,我瞧见他就会忍不住生气,我每日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已是辛苦。如今还要我日夜与他作伴,岂不是要我的命。”
她女儿这是在说小皇帝长了一张挨揍的脸。
秦愫忍不住笑了出声,道了一句:“娘骗你的。”
玉宝音绷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她长叹了一声,趴在她娘的肩膀上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成亲,就不要我了呢。”
秦愫的心一紧,为了使女儿彻底安心,便道:“我若不要你,当初何必生你出来。既然已经生了你,又岂有扔掉的道理。”
玉宝音点头:“我娘说的有道理。”
小皇帝的赐婚圣旨一下,玉宝音从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情。
女儿不提,作娘的也没有提,但仍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母女之间流淌着。
方才,她女儿撒娇说的那句“我还以为你一成亲,就不要我了”,恐怕就是她女儿心底深深的恐惧。
秦愫将女儿搂了一会儿,又重申道:“你记着,娘什么时候都不会不要你。”
玉宝音嘿嘿一乐,笑的怪不好意思的。
就听她娘正色道:“明日你同萧般若说,就说我要见一见武烈将军。”
她与萧景之间,都是萧景来找她谈话,如今也该她找他谈一谈了。
她秦愫是想依附于萧景,可并不想踏进大周后宫半步,她女儿也是一样的。
☆、第38章 于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秦愫时刻提醒自己的一句话语。
她和她的女儿一样,□□太高,却又陡然滑落,她怕自己不适应。
譬如像今日这般被萧太后召进宫,虽没有百般为难,她也因此而生了场气。
况且,在她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
秦愫不是觉得委屈,相反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忍不了的,只不过萧太后让她惊了心。
她原先也在意玉宝音为小皇帝做伴读的事情,她选择了忍,却因着萧太后的那一句戏言,再也忍不下去。
“皇后”这个称谓也就叫起来很好听,内里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呢!
像她的母亲真元皇后,本不只他和秦缨两个孩子,秦缨的后面还有一对没出娘胎的龙凤胎,成了深宫暗斗的牺牲品。
母亲总说宝音很像她,秦愫便想,自己就是拼上了性命,也不能让宝音成为翻版的真元皇后。
只因她母亲的一生看似华丽,实际上有多么惨烈,她也是嫁为□□又为人母之时,才知晓的。
她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想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结果仅得到了“位高权重”这四个字而已。
她年轻的时候也想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结果却是人间黄泉两别离。
如今,她对女儿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求她离那些“不得已”远远的。
不要“我纳她为妾是不得已”。
也不要“我没能护你是不得已”。
更不要“我这么做是为了江山和社稷”。
如今就考虑她女儿的终身大事就好比儿戏,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女儿的男人都不会是有着诸多不得已的那个。
是以,想让她女儿进宫,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小皇帝虽说和她女儿相差十岁,可她女儿总会长大,而且一个皇帝哪怕到了八十岁都还可以娶妻。皇帝年年可以做新郎,她的女儿才不要做新娘之一。
丑话还是说在前面的好,这就是秦愫着急见萧景的原因之一。
第二日,玉宝音一见萧般若就神神秘秘地和他嘀咕,“我娘要见你爹”。
萧般若的表情好似如临大敌,紧张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就难住了玉宝音,她娘没说啊。
她不满地道:“我娘没事儿就不能找你爹吗?”
是了,他们都快成夫妻了,戏文里不是常唱“月下会娇娘”或者“桥下等郎君”什么的。
萧般若一下子红了脸,喏喏地道:“能,自然是能的。”
一转脸就让萧潜出宫给他爹报信,这种事情他羞于启齿,专程写了张字条让萧潜呈给他爹。
上书“阿爹,未来的妹妹说未来的母亲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