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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管事厅里,下人们还是各司其职站在原位,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事,都好像不知道府里的管事倒下了。

    主子没发话,谁也不会动一下的。

    人倒下发出了声音,齐君昀朝人看过去,脸色依旧淡淡,半卧着主椅的身子也依旧松驰,他瞥了人一眼就收回了眼,接过了齐大拿过的他爹写好的帐本,看了总帐一眼,又接过沾好墨的笔,在那总帐下画了个押。

    “嗯,今年就暂且这样。”画好押,他也开了口,也站了起来走向门边。

    门边候了好一会的随从这时候忙朝他恭敬行礼,又挨近他的身边,轻轻地道,“主子,谢家姑娘带着她家的两个公子把谢大人抬到谷家庄园了。”

    齐君昀听了翘了翘嘴,“也没几天。”

    到京没几天,就把人抬去埋了。

    倒确是个做得比说得快的。

    ☆、第33章

    齐大在旁听了,提着胆子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送点年货过去?”

    他看谢家姑娘拿来的东西,竟还有两本厚厚的书,看主子这两晚都是拿在枕边看,齐大这才斗胆说了这么一句。

    他这心中其实是不知该怎么想谢家姑娘才是,小小姑娘家胆儿大得让人匪夷所思,但他们主子竟然不太厌恶,这也是齐大最为奇怪的。

    曾也有胆子肥的姑娘拿着那点小心思算计他们家主子,但那姑娘家要死要活直到嫁出去,也没让他们公子眼皮子抬哪怕一下下,所以齐大是真奇怪怎么这次他们主子就不冷眼置之了,反倒她送来的每样东西都要了。

    若说喜欢,看不出。

    但要说讨厌,也实在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于齐大试探地问了这么一句,也是想从主子的态度里看出点什么来,也好日后怎么对待谢家姑娘。

    齐君昀这时看了齐大一眼。

    齐大背后一凉,知道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苦苦地朝主子笑了一下。

    齐君昀倒不是个喜欢为难手下人的,对他来说,下面的人能把他吩咐的事办好了,他也该多几许宽容。

    就是知道齐大犯蠢,他也没跟办齐二一样地办他,只淡道,“现下用不着,等他们进城了,到时候你多跑跑腿,替他们寻下房屋即可。”

    齐大这时候才想到,如若现在就去年货,以谢家姑娘的聪明劲,岂不是知道了他们派人盯着了她一家?

    齐大不禁羞愧,这么明显的事,都因他想试探主子态度给忘了。

    但不过这时候他也是知道了,他们家主子是着实不怎么讨厌谢家姑娘。

    知道要怎么对谢家姑娘了,齐大这里也是踏实了,不去想谢家姑娘是个什么人了,只想着等日后见了,只管对人家恭敬着就是。

    这总出不了什么差错。

    那厢谷家庄园里,知道姑爷死了的老五头又哭天抹地,见他哭得愁云惨淡,谢慧齐摇摇头,让蔡婆子带着他进墓地去烧点纸钱。

    有些话她不便跟这个谷家下人说,但想来自谷家出来的蔡婆子会跟他说好。

    这老五头住的院子在半山腰,也是个好住处了,以前是主子们来庄园散心,夜晚停留在此也会歇一夜的,谢慧齐记得,她小时候曾也是跟父母来此住过一次的。

    说来这也是给主子住的地方,这住处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有十几米长,第一个院子左右连着有六间厢房,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第二个是主子们住的主院,是一幢院子两个主厢房,一个主厅,连着两个主厢房的左右两个过道都有二米宽,是再好不过的住处了。

    可就是这样的好地方,现在到处都是灰,窗棱上的白纸黄黄破破,看得出自那一年后从没有人打理过,墙上也斑驳陆离,无几处完整之处。

    好好的房子,乍一眼看去,竟像是久未居人的荒屋。

    红豆跟阿菊跟在她们姑娘身后,一看她们姑娘一言不发,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他们住在河西的时候,就是到了冬天黄沙吹个不停,他们姑娘家也是要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样的好地方到处污脏得很,有的屋子里还满是尿气的腥骚味,大树底下的枯叶烂得成了稀泥,堆在好好的青砖地上,都看不出原砖的颜色来了。

    等到谢家姐弟把房子转了一圈,就是谢大郎和谢二郎也是皱了眉。

    把房子看遍,谢慧齐重重叹了口气,她原本做的也是过来住几天,等在山上过完年下去的打算,所以有人在不在都无妨,只要屋子在就好,他们一家人晚上也有借宿之地。

    但现在是这有人在,比没人在还让她觉得难受。

    主人家不在了,屋子都跟着腐朽了。

    连守屋的仆人都不愿意把它收拾好。

    谢慧齐在河西过惯跟人友好处之的日子,左右邻居街坊都是些你给他一棒米,他还你一碗粥的小老百姓,现眼下听着见着这些闹心的事,心中这也是起了不少的疙瘩。

    “阿菊,去找扫把和锄头,把能找的都找到拿到后面来,周围,你带着红豆去找水井跟盆,找抹布,没布往我们带来的布里找……”谢慧齐摇摇头就开始动手挽袖子吩咐。

    “阿朔跟阿福去找有没有担箕和筐,拿扁担,我们先从后面的地方开始,把脏的都收拾好抬出去。”

    谢慧齐的话一落,下人们就随着她的话动了。

    “阿姐……”二郎见周围他们都跑了,忙拉着他阿姐的衣袖要活干。

    谢慧齐也没打算放过他,“去拿纸笔来,你研墨,你阿兄写字,把等会要周围下山买的东西写出来。”

    红纸,窗纸,还有干果这些都要备些,年货还有贡品等也要多备一份,他们家只备了他们谢家的上来,看来现在谷家的也要备了。

    二郎拔腿就往前跑,把他跟阿兄的包袱都拿来了。

    谢慧齐嘴里一直碎碎念着要备的东西,大郎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时念着,等阿弟把包袱一拿来拿出纸笔,也无须他们阿姐再念一遍,他就把先前听的写下来了。

    谢慧齐一看弟弟写完抬头看她,她欣慰一笑,“咱大郎记性比谁都好。”

    说着把没念到的又念完,这时候周围他们已经都拿了能找到的扫把抹布水盆过来了,这些能找到的东西也都不像样了,破破烂烂得很,没一样是好的,谢慧齐又在要买的东西的清单上把这些都添了上去,也不让周围忙了,给了他银钱就打发了他下山去。

    怕他不认路,让他去找老五头问。

    周围领命去了。

    谢家一家人也没正经吃饭,拿着带上来的点心和干粮就着烧开的水凑合着填了下肚子,谁也没歇什么,捋起袖子甩开膀子就干活。

    蔡婆子跟老五头一回来,也是袖子一挽,四处收拾了起来。

    老五头本来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不已,等回来一看已经收拾出了个大样子的大宅,一时之间羞愧得挪不动步。

    他是谷家的老家人,祖上两代都是谷家仆人,大爷临走前还朝他一揖到底,让他多多费心——可他以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其实他一样都没做好。

    大爷交待他看好的铺子没看好,两份重要的地契也被骗走了,最后连让他看住的屋子也没打理好,老五头站在大门前久久都不能动弹。

    他没动,谢慧齐也没去请。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时候,她当时年纪虽小,但样样她见过听过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时候这老家人磕头不已表忠心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

    舅父也给他留了不少银钱,只要他们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实实地守着这庄园过日子,别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几辈子也不愁吃穿。

    可现在这才几年?

    这老家人有多哭诉他怎么尽力,谢慧齐就有多失望。

    果然败了就是败了,倒了就是倒了,随便是个人,连下人都想糊弄他们。

    周围傍晚的时候从附近的一个小集市把他们姑娘家要的东西买回来了,还有一些没买着,但姑娘先前已经说了把能买的先买回来用着,买不着的回头进城去买是一样,知道姑娘等着用,所以周围先赶紧着回来了。

    他还买了个大背篓,能装不少东西。

    手上也提了两个大篮子。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去了,周围回来后,汗水湿透了最外面的薄袄,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带回来的几把扫帚碎布,打扫的麻烦少了。

    谢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这处两进院的宅子收拾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早,谢慧齐也是早早醒了,红豆跟她睡一块,在她下床的时候拉着她,“姑娘你再睡会儿,我去忙。”

    “睡不着。”想着今天是小年,他们一家人曾住过的宅子一点喜气也没有,谢慧齐是眼睛都不怎么闭得上。

    红豆进了厨房,她则拿了红纸剪窗花。

    她们一有动静,临时打铺睡在他们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窝里暖着,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睛根本睁不开,但嘴里还不忘充满困意地跟他兄长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来带我一块做事。”

    大郎“嗯”了一声,不忘在穿衣裳的时候就把门拉开,免得等会要走的时候再拉发出声响就惊了弟弟。

    拉好门回来还故意叫了二郎一声,让他莫要急,再睡一会,他人还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脚步特意放轻了。

    二郎还小,该多睡会。

    这厢大郎帮着他们阿姐刚写好一对对联,就见谢二郎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跑到他阿姐身边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过身就让他阿姐给他梳头,嘴里也不忘对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时候都跟你说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块,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早上就不做数了呢?”

    谢慧齐在他身后为他梳着头,笑道,“阿兄可怜你,想要你多睡一会。”

    大郎闻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来还想埋怨,但见兄长笑了,朝兄长扮了个鬼脸,道,“好吧,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这般说话不算话了。”

    “小跟屁虫。”谢慧齐给他梳好一个童髻,不忘点点他的头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为自己辩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样厉害,什么事都会做。”

    谢慧齐笑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两个小髻都梳好了,谢慧齐别过他的肩带到正面,看着二郎那英气勃勃,满是鲜活气息的小脸蛋,赞道,“我家小二郎怎么就能这么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欢喜。”

    二郎不懂羞涩,得意洋洋一扬脸,“那当然,我阿父给我的。”

    ☆、第34章

    谢慧齐虽有替庄园洗尘添喜之意,但毕竟他们是戴孝之身,这红色的福字也就剪了两个,外门也没贴,就贴在了主院的两个主厢房。

    谢慧齐昨晚是带着弟弟们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没发话,有点教养的都不会鸠占鹊巢。

    他们把大郎写的白底黑字的对联贴在了他们姐弟两暂住的厢房,大郎写了两对他们阿父曾写过的诗,二郎踩着凳子贴的时候还朝对联亲了亲。

    谢慧齐在一旁看着弟弟们忙碌,大郎认真执着依旧,二郎还是顽皮活泼,她嘴角也扬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撑住了这个家,他们姐弟三个谁也没被毁掉,他们的阿父娘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