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三杯空奶茶摆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正中浮起黑色的空间,其中闪烁着雾气。
丁景仪凑到彭原身边,把手放到他腿上:“怎么样,猫大仙看出什么了没有?”
彭原摇摇头,他把日期定在七月二十三日,目标定成他和丁景仪两个,他先是搜了“死亡”“灾难”“麻烦”“吃瘪”,只看到两个结果。
其一是丁景仪围观路人强撸流浪黑猫、猫蹿进丁景仪怀里,在他身上对路人踢了一套连招,路人落荒而逃,丁景仪被挠破了衣服,黑脸猫反而要跟他回家;
其二是彭原被别人请客吃海鲜烧烤,菜里有他在直播里见过的皮皮虾和帝王蟹,味道又特别鲜美,彭原一下吃了太多,就拉了肚子去医院挂水,不知道为何,他的学生医保在那家医院不能用,多花了好几百块。
彭原转转魔杖,收起这梦境一般的空间:“怎么说呢,吸流浪猫被抓坏衣服、吃多海鲜拉肚子,也不亏,都是自主选择的结果,怪不了谁。”
不是大风大浪,也没有生命危险,但生活就是要每个人做出选择。
丁景仪打个响指,三个空奶茶杯“嗖嗖嗖”地在垃圾箱里归位了:“这些小事会不会成为某些连锁反应的节点,形成蝴蝶效应?”
彭原擦去茶几上残留的魔法阵痕迹:“有可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是只黑猫?”
丁景仪踩着垃圾桶的开关,等着彭原把擦完茶几的湿纸巾扔进去:“因为那个场景里没有你本人,黑猫就是黑脸猫,代表你。”
“你以一件衣服的代价吸到了黑脸猫,黑脸猫又要跟你走,这就打破了狩猎女神的诅咒。”
丁景仪一拍彭原的腿:“难怪,不破不立。”
彭原“哎唷”一声:“腿都给你拍断了,还怎么出门!”
丁景仪眉头一皱:“轮椅!”
“这都安排,做个人吧!”
话虽然说得嘻嘻哈哈,彭原还是捕捉到了丁景仪眼中一闪而过的忧郁,知道他心里又胡思乱想了,就赶紧打开话匣子:“我看点评卖皮皮虾的店那么多,不知道我会在哪家拉肚子?”
彭原虽然不抵触皮皮虾,但也仅限于顺便看看吃播。如果要选饭店,彭原不会主动挑海鲜饭店,之前去的一次两次也都是李云和白哥选的。丁景仪则保留着前世的饮食习惯,对海鲜的选择也仅限于鱼类,带壳的他嫌吃起来麻烦,现在是民主时代了,又不能喊安娜来天天伺候着吃饭——就算在一千年前,安娜也不是来给他剥壳的。
丁景仪瘫在椅子上:“这,猫仙自己看着算吧……”
彭原灵机一动:“你想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去试在哪家吃皮皮虾会拉肚子,不经意把全市的海鲜酒楼都吃了一遍,然后我吹风受凉拉肚子、或者在回家的路上被雨淋了拉肚子。”
丁景仪叹了口气:“严格来说,这两种情况都是受凉拉肚子。比起原因,我更担心后遗症……慢性肠胃炎的难过之处,除去身体不适,更有紧急时刻找卫生间的尴尬,你不想懂吧?”
彭原苦笑一声,论吃瘪还是丁景仪的经验更丰富。面向对象开发,面向生活吃瘪。
这时,两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
彭原点开手机,多了一个群,群成员有他们两个和李云,额外多了个陌生人。陌生人的头像是一个带环的星球,彭原一时看不出什么来。丁景仪先手打出一个问号。
彭原捏了捏他的腰:“这又不是排位,你打什么问号。”
在游戏中,先打问号表示先甩锅,群里有个陌生人,这个问号在彭原看来充满挑衅。
丁景仪冷笑一声:“我打问号是有原因的。这傻逼先前还用枪吓唬我们,现在反倒求到我们头上来了?”
陌生人是常仙五哥吗?彭原点开星球头像,简介里只有一句话:“刷新地点:人造卫星观测站”。
彭原脑子里顿时闪过轰隆隆的脑补,关于星辰和龙蛇的古老神话。然而现实和回忆痛打了他:真的神仙白天用□□突突别人,晚上在科研单位看星星……
彭原自动脱离脑补,又捏了丁景仪一把:“求我们又是怎么说?”
丁景仪在群里又发了一句“李老师拉群有什么事”,就摁灭了屏幕:“常仙从来不一对一,总要叫个别人,上次他来喊了灰仙你忘了?他知道我们住哪,要是有什么想法,早就提着枪上门收拾我们了。就在对面楼架个机枪据点,早上五点突突一顿,不就完了?我们现在还好好地喘着气,常仙又喊上李老师,绝对是来跪求的。”
彭原听了这话,没感到多少推理,倒是觉得一股愤怒扑面而来。丁景仪起身进了卧室,把笔记本电脑端了出来,再把手机拿到旁边,开了一屏代码跑了起来。
彭原瞥了自己的手机一眼,常仙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观测到了第三颗迷雾大陆灭世流星,它会在三天之后到达地面。我想请你们帮忙,把它安置好。”
彭原迷惑了,常仙先前提过,因为魔法的缘故,他无法用科学手段及时地观测到艾洛温的天灾流星,现在竟然打出了三天的提前量?
然而三天之后,正是七月二十三日了。灰仙说的劫,莫不是指这件事?
彭原敲下触屏:“老师中午好,神仙中午好。先前不是因为魔法观测不到灭世流星吗,怎么又可以了?”
常仙发了一个电子文档,彭原点开看了半天,表格和图像什么都没看懂,隔行隔山,考古最多也是下工地,没有上天的。这就又被触及知识盲区了。
常仙也没等他看完,就发了结论:“这次的流星,严格来说是一个巨型生物。”
根据艾洛温的灭世神话,第三颗灭世流星的前兆是生物灾害,这下刚好和观测结果匹配,流星生物二合一了。如果说是巨型生物,彭原第一反应则是艾洛温的大型魔兽。在地面上能处理它的最佳人选可就只有丁景仪了。
彭原又问:“它是什么生物?”
李云回答:“具体的门类,现在还不能得出结论。以它的体积来看,应该是艾洛温的魔兽。亲王最了解。”
彭原看丁景仪还在敲代码,就戳了戳他:“云哥都这么说了,你怎么看?”
丁景仪注视着电脑屏幕:“你问问常仙怎么看。”
彭原仔细一想,地球上有记载的最大蟒蛇不过身长十米、体重几百公斤,艾洛温的地面魔兽体重则是一吨起跳,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彭原又捏了捏丁景仪:“还用问吗,这事非你不可了。”
丁景仪冷笑一声,重重锤下砖头大的回车键,发了一句“我需要更多的数据”。这平时看起来逗比的动作,配上这声冷笑,彭原觉得刚才捏了个假·水獭恶魔、真·老阴阳师。
五哥又发了一份表格:“这是最新的时速观测数据。第三颗流星的预计落点是长山群岛,时间为七月二十三日中午一点。”
丁景仪打开表格扫了一眼,屏幕上又滚过一堆代码,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这家伙真的在长春卫星观测站。”
彭原迷惑了:“这,省厅的卫星观测站本来就在长春啊?”
丁景仪又是一声冷笑:“我当然不信,一个神仙怎么能做科学家。刚才我抓了聊天的定位,剥离了几重保护才找到他的位置。加上表格文件的信息,这才确定他确实在观测站。真实的信息才有多重隐匿的价值。”
彭原皱起眉头,先不说五哥到底是科学家还是扫地僧。但丁景仪没了定位魔法和能量,倒有了黑客般的代码能力,也是新时代的魔法了。
“你定位常仙干嘛?”
丁景仪望着手机屏幕,淡淡地说:“那一枪不能白打。”
这在彭原听起来就是“我要揍他”的意思。天灾流星当前,丁景仪的反应却是要报一枪之仇,仇恨的核潜艇、绝对自信、公民内卷,一大串弹幕在彭原的脑子里跑过。
彭原揉揉丁景仪:“搞定了流星让常仙请顿烧烤嘛,一顿不行,得两顿。”
丁景仪转过脸,直勾勾地盯着彭原:“艾洛温的魔兽没有不服从我的,但地球上的子弹可不是。我们差点被枪打死,这不是两顿烧烤能解决的事。必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彭原又揉了一把:“你想怎么样啊,让五哥在我们面前表演喝雄黄酒拉肚子吗?”
丁景仪嘴角抽了抽:“你这什么重口味啊,把他剁成蚯蚓足球队就算了。”
彭原心里抖了抖,他和男朋友比重口味的段位,还差得远。
丁景仪敲下回复:“明白,届时我去处理,李老师请放心。”
说完他就退了群,打开了订票应用:“阿原我们坐火车,你看这个软卧只要二百五十块一个人!就是要坐十个小时。哎这个距离翼骑兵随便飞飞就过去了,竟然要十个小时!”
彭原听着这票价,感觉不仅是铁道部官宣的嘲讽,还有点命运警告的意味了。他看了一眼群,聊天记录跑过一屏了,最新的回复是李云和五哥的省略号。彭原也只好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出气归出气,这事决不能这么办。
彭原又拉了一下群记录,丁景仪退群后一秒,五哥@了他们两个,留了一串长长的道歉和补偿计划。世上误会千千万,阴差阳错时时有。
彭原把手机送到丁景仪眼前:“神仙都道歉了,还要给你的注册公司做魔法经商减税呢。”
丁景仪把彭原的手机一推:“你还是心太善,这就是个套路。先做他一套方案,我们活着就道歉,我们要是被毙掉了,就不用虚情假意了。帝王如此、资本如此、神仙也如此。”
地图炮一开,彭原明白了,丁景仪踩过的套路太多,他不止是不信任常仙,他不信任的似乎是彭原之外的所有人。
事情变得难办起来。
紧接着私聊响了,李云发了一笔五千块的转账。
彭原瞥了一眼疯狂抢票的丁景仪,没有收:“云哥别这样,这是要请专业团队抬我棺材吗?”
李云回复:“拿着吧,坐飞机去,多点应对的时间。长山群岛四面是海,你要看好亲王和五哥两个。”
彭原知道丁景仪怕水,怎么常仙都要他看着了?就回了一句:“五哥怎么了?”
李云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隔着屏幕都能感到那股无奈:“长山群岛上有个龙王庙,五哥之前在那里出差收集天文资料被欺负过,这次去恐怕有点情绪。”
彭原先是头皮一麻,这没飞升成龙的常仙因为科学研究被龙王揍过,也是魔幻得令人发指。
“为什么欺负他啊,一个管下雨一个管看星星。何况龙王一个有编制的神仙公务员,欺负一个科研工作者,八竿子打不着,有必要吗?”
“说来话长,本来五哥是想做个小龙的,修炼也修了,渡劫也渡了。却因天旱私自降雨、得罪了东海龙王。虽然曾有贵人帮助五哥保住了性命和道行,但是成不了龙了,这是汉朝时的事了。解放后,五哥也不修仙了,一气之下投奔科学怀抱,浩劫的时候还特意去砸龙王庙。几十年后,信仰恢复了,龙王也回来了,长山岛上有龙王信仰、航船渔民也有科学导航。”
彭原心里补了一句:还带着历史的新仇旧恨。这件事细品起来怎么都有种跌宕起伏的魔幻感,他先打了一串省略号,紧接着回了句:“我懂,大概是咱们系的同学去给牛顿扫墓,结果他老人家的骷髅拿着一本猎巫手册给我们安利上帝,这个味儿,太酸爽了。”
李云也跟了一串省略号:“和你这个反过来,大概是神父大喊破除迷信的感觉。”
“这都什么事啊,罢了罢了,我想想办法去。”
彭原挠挠头,这时丁景仪过来摸他的兜,手法倒是奇妙,逆时针摸了五个来回,把他的身份证掏出来,哦,要订火车票了。
身份证倒是掏出来了,丁景仪凭着惯性又摸了几个来回,轨迹像蚊香似的。彭原顺着这抚摸,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漩涡,对于他而言,做预案倒是简单,实际解决这些复杂问题的难度,堪比坐航天飞机上北落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