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可以开始做仿釉了，仿釉完成了，最后一道作旧工艺，就要容易得多了。”
    “嗯，挺好的，那就按照你自己的计划来。”
    尤金鸣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也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仿釉这么简单的吗？”
    石强在一旁听了，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在心里暗想道，
    “这件龙泉窑蟠龙瓶，看上去是纯天青色，可仔细看的话，上面的釉色是有深浅浓淡变化的，而且釉色当中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白色小斑点，修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就看你怎么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就将这件蟠龙瓶仿釉做完，而且还要作旧处理！”
    石强抬眼瞥了向南一眼，心中冷笑，“到时候可千万别自己打自己嘴巴，很疼的！”
    向南可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再说了，事情没做之前，说再多也没用，等事情做完了，让事实说话岂不是更简单？
    在座位上坐下来以后，向南小心地将那件南宋龙泉窑蟠龙瓶取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开始仿釉处理的准备工作。
    事实上，石强关注到的问题，向南在昨天的时候，就已经关注到了。
    这件蟠龙瓶的釉色，并不是纯色的，而是有深浅浓淡之分，因此，在残缺部位，以及瓷器碎片粘接之处仿釉时，必须在调色时调出不同的色阶来。
    至于釉面上的不规则的白色斑点，向南也已经想好了处理方法。
    用塑料薄膜包住全脂棉球，外面用不容易掉颜色的棉布或绵绸布，扎成一个小小的拓包，适当蘸取乙酸乙酯，再蘸白灰色的颜料，往需要着色的部位拍打着色，从而使得釉面上生成不规则的白色斑点。
    向南一边想着，一边从一旁的工具箱里取出一个调色小瓷杯来，分别加入适量的硝基清漆和乙酸乙酯。
    硝基清漆是起到粘接的作用，而乙酸乙酯的作用，则是稀释。
    硝基清漆的量，向南控制得很好。
    硝基清漆如果加太多了，会使颜料液体粘稠，影响上色，并且还会让釉面太亮；如果加少了，就会让颜料液体太稀，很容易会形成流釉。
    再之后，向南便往小瓷杯里，加入各种化学颜料，调制出自己所需要的基色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向南渐渐沉浸到了文物修复的氛围之中，一时间，连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他都一无所觉。
    ……
    覃小天昨天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又赶过来忙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在那一堆废弃古陶瓷碎片里，找到了半个碗，外加四块瓷片。
    事实上，这半个碗和那四块碎瓷片全部粘接在一起，也组成不了一个完整的碗，在碗壁上，还缺了一大块呢！
    但，这已经是覃小天能找到的最完整的废弃古陶瓷了。
    这个碗是南宋时期的，但不知道是哪个窑口里烧造的，因为它的釉色一看就不是龙泉窑的瓷器，所以尤金鸣等人便将它扔在了一旁。
    需要修复的龙泉窑贵重瓷器多着呢，哪有空修复一个残缺得那么厉害，而且碗口处还有那么多小缺口的来历不明的碗？
    说不定它就是船上船员们吃饭用的碗呢！
    尤金鸣他们不在意，可如今覃小天却很珍视。
    因为，说不定他就得靠着这只破碗，来通过向南的考核，成为向南的一名学生，跟他学习古陶瓷修复技术。
    将这只破碗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之后，覃小天就将它们一一晾放在工作台上。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拼对粘接了。
    拼对很简单，重要的粘接。
    覃小天在“南海一号”博物馆里实习也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尽管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和清洗古陶瓷碎片，但他也看了无数次尤金鸣和石强修复古陶瓷时的场景。
    那几块小碎片，他打算用502强力胶来粘接，最后拼成一个大碎片，再用环氧树脂类粘合剂来将两个大碎片粘接在一起。
    “对了，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出现粘接错位，要不然的话，肯定就惨了。”
    覃小天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可是向南第一次吩咐自己做事，可千万不能出现差错，否则的话，都用不了一个月，现在就得被向南给拒绝了。
    心里想着这事，覃小天手里也不闲着，他从工具箱里拿出聚醋酸乙稀乳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每一块干燥之后的小碎瓷片的接口之上。
    使用“502”强力胶粘补陶瓷的时候，可以用聚醋酸乙稀乳液作偶联剂，涂抹在陶瓷碎片的接口表面，它不仅能提高陶瓷碎片的粘接强度，还能防止吸水率高的陶胎大量吸附稀薄的胶液。
    而如果是用环氧树脂粘合剂的话，则一般会选择kh—550处理剂当作偶联剂，用它来处理接口可提高环氧树脂粘接强度60%左右，并且能增大耐水性。
    这些知识，实际上都是覃小天在业余时间，从书本中获得的，一般的老师可不会跟你讲得这么细致，更何况，覃小天之前根本就没有老师教。
    “果然，没有没用的书，只有没用的人啊！”
    覃小天一边低头忙碌着，一边在心里感叹，看来以后有时间，还是得多看书，多学习。
    向南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多话的人，自己即便做了他的学生，他应该也不会很系统地教自己，只会在关键的地方，点拨自己几句。
    当然，这种点拨也是十分重要的。
    就好像修真小说里的修真者一样，修炼遇到了难题，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透，来一个高人，随便说一句话，他就悟了。
    这就是点拨的作用。
    而作为老师，最大的作用，大概也就是在学生进步的关键时刻，给他一个关键的点拨。
    如此而已。
    第291章 真是一只老狐狸
    “这小子又不下去吃午饭了？”
    修复文物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到中午吃饭时，石强跟在尤金鸣的身后，看了看依旧低着头，端坐在工作台前忙碌的向南，忍不住嘀咕出声。
    “随他去吧。”
    尤金鸣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好事，他笑呵呵地说道，
    “反正他现在有个准学生了，就算没下去吃饭，也饿不着他。”
    “也不知道覃小天脑子里的哪根弦抽筋了，非要上赶着给向南做学生？”
    石强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面略有些酸意，故意说道，
    “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说要做你的学生。”
    “我？我就算了。”
    尤金鸣哪里会不清楚石强心里在想什么，听到他的话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失笑一声，
    “我这点水平，哪有资格做别人的老师？别误人子弟就不错了。”
    “你说，他今天真能把那件蟠龙瓶给修复好？”
    石强见尤金鸣一点脾气也没有，也就放弃了继续挑拨，转移话题道：
    “他这么赶时间，就算修复好了，我估计也没法看吧？”
    “看看吧。”
    尤金鸣一边往前走，一边笑了笑，说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石强在后面看着尤金鸣肥硕的身子，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
    “真是一只老狐狸！”
    说话滴水不漏的，想试探一下他对向南的态度，居然口风也这么严！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
    覃小天是第一次自己独立修复古陶瓷器物，尽管这是废弃的古陶瓷碎片，但一旦真的开始独立操作，他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为了不让向南挑出毛病来，覃小天在粘接碎瓷片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对错了碎瓷片上的茬口。
    如果对错了茬口，不仅很容易将茬口碰碎掉，给古陶瓷形成二次伤害，而且还会容易导致粘接错位。
    覃小天将两块碎瓷片对准了茬口后，轻轻往下一压，涂抹在对接口上的那一层薄薄的粘合剂，便从接口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他不慌不忙地一只手固定住两块碎瓷片，不让它们散开，另一只手用镊子夹过一个棉球，轻轻蘸取了一点丙酮溶液，将溢出来的粘合剂轻轻擦拭干净。
    这只南宋瓷碗总共只有五块碎片，覃小天依旧用了一整个上午才将它们粘接完毕。
    直到此时，他才抬起头来，朝四周看了看。
    “咦？尤老师和石老师呢？”
    覃小天吃了一惊，这两人怎么不见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才恍然大悟，
    “都十二点半了，肯定都去食堂吃饭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又看了看向南。
    向南依旧低着头，脸上表情认真而又专注，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手里的那件南宋龙泉窑蟠龙瓶，似乎还是在做仿釉处理。
    想了想，覃小天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了。
    “修复狂人啊，一会儿还是给向老师带饭上来好了。”
    他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向南一眼，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修复室，顺便将门也给带上了。
    覃小天一走，修复室里就更加安静了。
    向南凝眉看着手里的这件蟠龙瓶，心里面也在暗自嘀咕：
    “龙泉窑瓷器的仿釉，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啊！”
    当然，向南所谓的“复杂”，并不是指修复手法。
    实际上，同一个类型的古陶瓷器物，它们在仿釉工艺的处理上，步骤都是一样的。
    比如说做高温釉下彩，都是先涂盖上彩绘，然后再喷上丙烯罩光釉。
    但难就难在，这彩绘上。
    每个修复师的美术功底不同，那么他做出来的彩绘效果就不一样，这就直接决定了古陶瓷器物修复效果的好坏。
    向南如今遇到的，就是类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