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些许心得之后,他干脆取出笔墨纸砚,照着这些拓本临摹了起来。
两年时间,就在王希孟埋首刻苦钻研绘画技能的时候,悄然逝去,他的绘画技巧也愈发纯熟起来。
政和二年(1112年)的一天,王希孟早早来到文书库上班时,忽然发现衙门里的同事一个个行色匆匆,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他觉得有些奇怪,拉住一位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问了一下,顿时喜出望外。
蔡京要回汴京了!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朝廷颁下旨意:令太子少保蔡京即刻归朝,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封鲁国公。
蔡京回归的那一天,汴京城外人山人海,朝中大臣小吏全都赶来迎接,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王希孟也来了。
他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两年不见的蔡京与各位大臣们一一寒暄问好,他虽然比之前更显老态,但依旧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王希孟有些失落,暗道:“蔡师,早已忘了我罢?”
正想着这些,忽然心有所感,他连忙抬头看去,正好与远远望来的蔡京对了一眼,仿佛看到蔡京朝他微微点头。
王希孟心中狂喜:“蔡师还记得我!”
当晚回去之后,王希孟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几天之后,一位下人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文书库找到了王希孟,声称他是蔡相公府里的人,蔡相公想要几幅王希孟的画来欣赏欣赏。
王希孟闻弦知意,立刻取出了几幅早已准备好的得意之作交给了对方。
“也不知蔡相公,对我那几幅画究竟满不满意?”
将画作通过下人交给蔡京之后,王希孟连日来忧心忡忡,颇有点茶不思饭不想的味道。
又等了几日,王希孟见依然没有消息,索性不再去管,继续埋头钻研画技。
又一个多月后,一日傍晚,他刚从文书库里出来,准备回家里去,从衙门外走来一人,正是之前曾见过的,蔡相公府里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了王希孟,连忙上前朝他一拱手,说道:“王公子,我家相公有请!”
王希孟闻言,浑身一颤,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不知相公找学生何事?”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小人不知,王公子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说罢,他便转身朝前带路。
王希孟紧紧跟上。
一路上,他心绪起伏不定,也不知相公找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刻,天色渐暗,城内的夜市逐渐热闹了起来,小摊小贩将各种热气腾腾的吃食摆在路边,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街道两旁的酒楼饭馆,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王希孟没心思欣赏这汴京城里的夜市,沿着街巷一路闷着头往前走,不过多时,就到了蔡相公的府邸。
那中年男子径直将王希孟带到了客厅,这才转身笑道:“王公子先坐下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禀告我家相公。”
王希孟连忙应诺几声,目送中年男子离去。
他刚刚在客厅里找个角落坐下,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里面的布置,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王希孟连忙起身,抬头就看到蔡京穿戴整齐,缓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见过相公!”
“不必拘礼。”蔡京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官家要见你,你即刻随我进宫。”
“啊?”王希孟闻言,身子猛地一僵,“官,官家要见学生?”
“嗯,是好事,不必慌张!”
蔡京这才放松了表情,淡笑道,“前些时日,你的那些画稿我看过之后,感觉颇有独到之处,因此献给官家过了过眼,官家也是赞赏不已。听闻你乃是国子监画学生徒出身,如今又被召入了文书库做杂役,不免对你有些好奇之心,命我召你入宫觐见。”
王希孟顿时了然,一脸感激道:“学生多谢相公提点!”
蔡京显得很开心,一手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笑道:“哈哈,闲话稍后再叙,再不出发,怕是连宫门都要关了。”
进宫见官家?
王希孟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激动不已。
别看他这两三年的时间里,经历了种种变故,但别忘了,王希孟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如他一般的少年,依旧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或者“莫笑躬耕老蜀山,也胜菜把仰园官”,又有几人如他一般,为了将来而苦苦挣扎?
眼看着就要去见一国之主,自己的命运或许就将发生巨变,又怎么可能会不激动?
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王希孟紧紧跟随着蔡京的轿子,第一次进入了宋徽宗赵佶的深宫大院。
让王希孟有些遗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见到官家赵佶,而是隔着门帘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也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他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赵佶对王希孟的画作评价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未甚工”,但他觉得希孟聪慧可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于是决定亲自传授他绘画的技巧。
天子门生!
是王希孟这一次进宫面见官家所得到的最大的收获,是他在文书库里蛰伏两年之久的回报,也是他短暂而灿烂的一生的转折点。
第14章 《千里江山图》的诞生
王希孟显然不知道这些。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他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家里都不知道的。
一路之上,蔡京似乎跟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忘了,忘了!
王希孟兴奋得难以自已,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拿出绢纸和笔墨、颜料,埋头开始作画。
等到窗外天微微发亮后,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画的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伸手一把扯过被涂抹得一团糟的绢纸,揉成一团,一抬手直接扔到外面。
在屋外的墙角下,堆着满满的一堆画废了的绢纸。
隔了两天,王希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他依旧像往日一样,按部就班地到文书库里去上班。
他心里也清楚,官家既然没将他召入翰林图画院,那就是打算私下里传授他绘画技艺了,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绘画水平给提高上去。
只要有了水平,到时候还怕自己会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吗?
想清楚了这些,王希孟心里就踏实了,在公务之余,又恢复了从前那种埋头苦练画技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王希孟也通过蔡京多次向赵佶递送画作,而赵佶每次也都会顺手指点几番,而且还让蔡京将他的画作转交给王希孟细细揣摩。
“看这番模样,官家是真要教导我了!”
双手捧着蔡京交给他的赵佶的画作,王希孟身子微微颤抖,激动得难以自已,同时在心里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用功,绝不辜负官家的一番良苦用心。
赵佶的画往往取材于自然写实的物像,构思巧妙,用笔挺秀灵活,舒展自如,充满祥和的气氛,着重表现超时空的理想世界。
王希孟在细心观摩这些画作的同时,也用心临摹,在画风上逐渐有了赵佶的三分真传。
半年之后的一天,王希孟正在家中作画,蔡京忽然上得门来:“希孟,随我进宫,官家要见你!”
王希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画笔一扔,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墨迹,便随着蔡京出了门,直奔禁中。
这半年多时间以来,王希孟已不止一次进宫见官家了,每次都会在宫中呆上半天时间,向官家讨教绘画技巧。
而官家并不像之前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天子威严深重,反倒显得颇为和蔼可亲,就如同……如同邻家大伯一般。
当然,这种想法他是绝不会诉之于口的,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将天子说成是邻家大伯,只怕项上人头不保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很快就来到宫中。
“希孟,近日我常常在做一个梦。”
赵佶端坐在龙椅上,显得遥远而神秘,和往日里所见完全是两个样子,他缓缓说道,“我梦见我大宋千里江山,青山绿水,百姓祥和,一片祥和。我想要将这副场景画下来,奈何朝中杂事繁多,无心暇顾。”
王希孟听得心潮澎湃,躬身一揖,大声道:“学生愿为官家绘下这千里江山图,望官家恩准!”
“哈哈哈哈!好!我准了!”
赵佶开心地抚掌大笑,接着又道,“你有何要求,可一应提出,若无过分之分,必满足于你。”
王希孟想了片刻,答道:“学生并无他求,只请官家恩准,游历我大宋河山!”
“嗯,可!”
赵佶点了点头,又道,“等你游历归来作画之时,一应材料从宫中支取,无需克俭,为我大宋画出一幅绝美的千里江山!”
此时,王希孟年方一十七岁。
从宫中离开之后,王希孟也没多耽搁,回家以后立刻收拾行囊,准备南下游历。
江南多山水,想要画出这幅《千里江山图》,江南是非去不可的。
出发之时,蔡京前来相送,他从身后的府中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给王希孟,一脸感叹:“希孟,此去山高路远,一路多加珍重!”
“多谢蔡师一路相携,学生必有厚报!”
王希孟接过包裹,也不打开,他知道里面装的是路资,自己这些年来落魄不堪,文书库的俸禄还不够买绘画材料,根本就没存下钱来,若不是蔡相公三五不时地接济,只怕早就饿死了。
王希孟这一去,足足两个多月才返回汴京。
一回来,他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足不出户,整日里都在构思着这一幅《千里江山图》。
又过了半个月,王希孟才开始铺好绢纸,提笔作画。
外面的人不知道王希孟整日躲在房间里究竟是在干什么,只看到他房间里的那扇窗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张废弃的绢纸从里面抛了出来。
一开始,每天都会有十多张绢纸画废掉,渐渐地,一天废掉的绢纸就减少到了四五张,再到最后,三五天才能见到一张废纸被抛出来。
“这次一定可以的,我要画的太多了,应该画一幅长图才对!”
王希孟状若疯魔,整个人消瘦得厉害,但两只眼睛却是精芒四射,亮得都有些吓人。
他“唰”地一声铺开一整张绢纸,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毛笔细细地描了起来。
没错,水墨描底。
水墨描底最是耗费时日,他要用简单的墨色勾描形象,但又不需要修饰和渲染。
王希孟尽管画技了得,但在这一步尤其小心,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导致整幅画卷全都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