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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064节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冗官
    今后朝贡,必须是国主派出的使臣,拥有大宋承认的合法身份,拥有大宋发放的印信,方能作为朝贡的使节,享受大宋对藩国入觐的优惠政策。
    其余的一律算作生意人,货品通关必须纳税。
    为了这个“藩属”身份,无数城邦开始了战争,无数小国开始分裂和独立,目标就是那张“免税通行证”。
    这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限贡令”,章楶一道奏疏,就让南海更多城邦国陷入了血火当中。
    仅仅如此还不足以显示章楶的腹黑,在各国争斗的过程中,这娃还又当又立,做起了各方势力的调停者和谈判仲裁者,让处于饮鸩止渴状态下的南海军阀们不惜为了巩固权势,为了军器和自身利益出卖故国,“自愿贡献”给大宋数个贸易良港,其中包括了海峡对岸的棉兰和占碑,让章楶彻底扼控了整个海峡通道。
    而对于已经投入大宋怀抱的城市,章楶大力引进东胜州品种的木薯、番薯、玉黍,大力开发当地椰子、蕉麻、甘蔗、香料种植,形成建筑于海贸基础上的变态繁荣的殖民地经济,让这些城市对于大宋的依赖性越来越深厚。
    搞阴谋诡计,宋人中的佼佼者从来不用教,章楶出于本能就玩得溜熟。
    元祐三年的国入爆发性增长,让高滔滔大为欣喜,有钱了出手就阔绰。
    丁卯,诏岁以三月、十月给兵卒衣、裘。
    壬寅,殿前都指挥使燕达上奏,上四军扩编换装完毕,恢复到历史最高的水平,每军左右厢各一万,总计八万精兵。
    庚申,四路都经略司种诂、巢谷上奏,河北八军也编练完毕。
    新任户部尚书韩忠彦、侍郎苏辙、韩宗道言:“本部近编成《元祐会计录》,大抵一岁天下所收钱、谷、金银、币帛等物,足以支数岁。”
    “然熙丰年间,国家积成四冗,数逢穷蹙,皆前时未量后世出入故也。”
    “今臣等愿明敕本部,随事看详,量加裁损,二圣以身率之,大臣以身先之,则谁不信服!”
    奏入,诏:“户部取索应干财用,除诸班诸军料钱、衣粮、赏给特支依旧外,其馀浮费,并行裁省,节次以闻。”
    御史大夫苏元贞言:“先帝以吏人无禄,不足以责其廉,遂立其责,重其罚,而后禄之。向已命官核实汰冗,请督责成书。”
    甲寅,高滔滔又诏:“官冗之患,所从来尚矣;流弊之极,实萃于今,以阙计员,至相倍蓰。
    上有久闲失职之吏,则下有受害无告之民,故命大臣考求其本,苟非裁损入流之数,无以澄清取士之原。
    吾今自以眇身率先天下,永惟临御之始,尝敕有司,廕补私亲,旧无定限,自惟薄德,敢配前人!
    已诏家庭之恩,止从母后之比,今当又损,以示必行。
    夫以先帝顾托之深,天下责望之重,苟有利于社稷,吾无爱于发肤!
    矧此推恩,实同豪末,忠义之士,当识此情,各忘内顾之诚,共成节约之制。
    今后每遇圣节、大礼、生辰,合得亲属恩泽,并四分减一。
    皇太后、皇太妃准此。”
    这是要以身作则,开始对公务员系统开刀,搞汰裁浮费和机构精简。
    皇宋改革二十年,以此为标志,终于开始步入深水区。
    苏油上言:“元丰制成,天下官吏,皆有常俸,而天下诸州,皆办银行。”
    “故外路职田,宜一体罢废,取禄公帑。”
    “其余宰执赐予,亦应裁罢,充储国用。”
    又言:“今天下之事,其繁简多寡,增古代过六七者亦有之。”
    “然于州县,前翟思所言,故有裨益。如南海、西域、荆湖、滇嶲、广南,人以为恶地难任,虽朝廷制命,亦有轻弃者。”
    “请重定天下州县三格,敢任边远下等州县者,三年两转;中等三年一转;上等两任一转。以示奖掖劳任之意。”
    这是坚决响应高滔滔的号召。
    元祐刷新的总体思路,就是对百姓从宽,对官吏从严。
    苏油出巡之前,朝廷就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吏试新法,就是为此做准备。
    到现在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吏试新法只是毛毛雨,现在这一套才是真正的组合拳。
    一方面是高滔滔以身作则,减免了外戚、宗室白吃朝廷俸禄的“遥封官”数目,继续削减宗室和宫廷四分之一的用度。
    光这一条,直接将朝廷每年支付给宗室外戚和宫廷的一千万贯费用降低到了五百万贯。
    紧跟着,苏油也向高滔滔申请免除了那些给宰执高官们逢年过节那些乱七八糟的赏赐,同时收回所有路州县官员的职田,俸禄全部通过如今各州都已经设立的银行发放,这一举措,又将朝廷的俸禄支出降低了三百万贯。
    接下来是新任户部尚书韩忠彦的开门三把斧,搜罗朝廷职务,将那些久闲、失职、待选的官员搜剔了出来。
    台谏立刻发挥纠核功能,要求对这些官员重新进行考核。
    一边是大棒,另一边也有胡萝卜。
    不过这胡萝卜,却也要费点劲才能吃到——苏油明说,你们的出路,就是到国家需要的地方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低级官员的转迁,在大宋是极难的。
    苏油也不会干那种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所以给他们开了个口子:凡是去老少边穷地区做官的,朝廷会让你们在资历上干一年等于干两年,回来的提拔机会远超同僚。
    这也是后世经验,国家增加这么多的国土,自然需要官员去镇守,大宋其实不是官太多,而是大家挤在汴京城宁愿等宁愿抢破头,都不愿意去苦一点穷一点的地方试一试。
    其实很多地方大有发展潜力,可是但凡有点能力在朝中吃闲饭的官员都不愿意去。
    比如蔡确与邢恕被贬的那个新州,邢居一去就放了颗卫星,只修了两里的堤围,就得地一万五千顷,按照苏油现在的办法,这就相当于连续拿了两任上上,一下子就将同行的差距拉开了。
    三年干完后,邢居哪怕再受父亲牵累,一任广东路提刑或者常平仓使是跑不掉的。
    这也是苏油为理工背景出身的底层官员设计的升迁捷径。
    毕竟没有金刚钻,也不敢轻易揽这样的瓷器活,而大宋如今真正能干动这些地方的金刚钻,其实都握在具备理工知识的官员们手里。
    最后苏元贞这个不怕得罪人的“孤臣”,还将尚方宝剑高高举起来威胁,台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朝廷即将有所举措,今后凡是那些闲官,都将会被以一刀切的方式,“核实汰冗”。
    大宋朝堂一向是“异论相搅”,更何况这般触及所有官吏利益的“公务员改革”。
    但是这次却当真奇了怪了,高滔滔诏命一下,皇室、宰执、六部、台谏同声共气,大家一起从自己的职责出发,出主意想办法,一套组合拳下来,愣是整得一干官吏毫无脾气。
    正义的大旗果然好用,苏油拿到圣旨后,直接将事情摆在三省朝议和都省联席会议上讨论。
    哪怕很多人都有阴暗心思,却也不敢明摆到太阳底下来。
    于是决议就形成了,丙寅,高滔滔诏置六曹尚书权官;诏吏部详定六曹、寺监重复利害以闻;诏门下、中书后省疾速立法。
    明年春,就要彻底解决大宋发展上最后的绊脚石——冗官问题。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大使
    十二月,癸未,辽预行正旦礼。
    耶律洪基盼了这儿些年,一直渴望着来一次大宋那样的大朝仪。
    当年萧禧从大宋给耶律洪基搞到了《大驾卤簿图卷》与《卤簿图记》后,好大喜功的耶律洪基就心心念念,想要在有生之年来上这么一回。
    其实就连大宋,没搞过这样的排场,按照图卷来算,整个仪式需要官兵五千四百八十一人、车辇六十一乘、马两千八百七十三匹、牛三十六头、象六只、乐器一千七百零件、兵杖一千五百四十八件。
    如此宏大的规模,加上彩排演练,大宋礼器齐整一次花费都将不下百万贯,辽国还要将家伙事儿添置齐全,就算马牛不要钱,耗费也差不多。
    辽国今年也是大丰,辽河水利工程与长春洲水利工程,让辽国今年增加岁入百万石,这成绩立马就让耶律洪基有些飘了。
    辽国的政治制度还很粗糙,历任辽主又喜行捺钵之制,行南北院制度之后,南院类似大宋那般,管理州郡。
    其中很有特色的就是除了县以外,还有很多与县同级的州、军、城等“头下军州”。
    头下军州类似分封的诸侯,是辽朝一种特殊建置。辽人军事部长将所俘掠的人口,建立州、军安置,督迫其为自己劳作。
    诸王、外戚、大臣所领有的头下军州,可建城郭,其余只能有自己的头下寨堡。
    这些州郡主要集中在南部,所以都归南院体系管辖。
    南院中最高级的宰执、三省六部官员,由辽主任免,但是辽主经常到处乱跑,因此一般只在捺钵大会上进行。
    而州郡官,则干脆由南院政府包揽任免权,只在捺钵大会上上报辽主,补发印信完成手续。
    如果说后世中原封建王朝是“县令承包责任制”治国的话,辽国南部几乎就是“三省承包责任制”。
    鱼儿泺,后世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达里诺尔湖。
    与后世不同的是,如今的鱼儿泺还是一个巨大的内湖,亮子河、贡格尔河、沙里河三条河流充沛的河水,汇集出了一个巨大的低浓度盐水湖,还没有变成后世那样的三个内陆湖区。
    耶律延禧如今就在这里练兵。
    鱼儿泺这个名字,来自湖中一种特产——华子鱼。
    华子鱼有顶着冰凌产卵的习惯,从冬月到端午,以华子鱼为前锋,各种鱼类会从湖区沿着两岸牧草返青的河道,溯流蜂拥而上,甚至常常能够造成水流不畅。
    当地人说,手脚轻盈的人,可以踩鱼背过河而不致落入水中。
    后人记载“每三、四月间,自湖溯河而上之鱼,堵塞河渠,殆无空隙,人马皆不能过,鱼儿泺之名,盖本于此。”
    大宋贺辽国正旦使节赵孝奕骑在高骏的白马上,正好在亮子河边赶上了华子鱼潮。
    南院宰相王经也要述职,一路同行,赵孝奕如今“唐四郎”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虽然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王经却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
    这个猜测其实是很合理的,唐四郎在海贸上手眼通天,呼风唤雨,无数大宋法令明令禁止的进出口商品,唐四郎都能搞到,比如在大宋都异常精贵的金鸡纳霜和青霉素,唐四郎竟然能够拿到配额!
    只有凤子龙孙,方有这般奢遮!
    王经是辽国南部买办群体的代言人,唐四郎是“大宋北方进出口贸易总代理”,因此王经作为南院宰相,将陪同使赶到一边,亲自陪同赵孝奕赶路的态度,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现在的赵孝奕,风度翩翩,头束金冠,外罩白狐皮翻领的玉色月轮华闪锦面斗篷,里边是轻薄但温暖无比的鸭绒紫锻袍子,袍子设计得很紧身,因为骑马,还绑了镶金酿宝的皮箭袖套,一来保暖,二来将赵孝奕衬托得英俊挺拔。
    腰间是高级宗室子弟才能佩戴的和田白玉蹀躞带,金鱼袋,还配着一柄珠鱼皮金装长剑,鞍前挂着兴庆府特产的宝弓,身后箭囊里则是日本特产的羽箭。
    大宋有好几个高级货色可以供影帝揣摩角色,现在赵孝奕的身上,集合了苏油的儒雅平和,冯京的蕴藉中正,章惇的英武勃发,张散的富贵豪迈,甚至还有一丝孙能的灵动狡黠,最后再添上点张麒的潇洒风流。
    直把随大队而行的辽国南院教坊司小娘子们迷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
    看着河流里密密麻麻溯流而上,为了生存和繁衍将流凌都阻断的鱼群,赵孝奕也不禁感慨:“天高地迥,生灵其间,何其壮观!此行乃不虚也!”
    王经笑道:“我朝自有大佳之处,不过以往南朝使节,可是来不了这里的,最多就是在上京等蒙召见而已。”
    “公子身份乃大宋宗亲,两国如今又关系和好,尤其是这几年,大宋援助我朝不遗余力,陛下特命允公子来鱼儿泺与燕王会合,之后会携公子一道前往上京参加正旦朝会,再同往长春洲,参加春捺钵,头鱼宴,到时候界外生女直酋长在千里内者,皆会来朝,让公子看个全须全尾。”
    赵孝奕松开手里的玉梢鲸须的马鞭,用戴着麂皮手套的手对王经抱拳施礼:“这里边,想必相公耗费的心力也不少,孝奕多谢了。”
    王经呵呵笑道:“公子跟老夫当真用不着如此客气,你我两家手下往来,其实也不生疏,这些年也没少得獐子岛照顾。”
    “听闻公子被南朝官家亲点为正旦大使,老夫就抓紧措办了其余差事,正好给公子做个乡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