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元已经打马过来了,对李宪和刘世恒行礼:“末将见过太尉、节度,幸不辱命。”
李宪立刻变脸,都笑出花儿来了:“不错,干得漂亮,覆军五万啊!青宜结鬼章和瞎征找到了吗?”
李纯元微微摇头:“只找到了瞎征抓着战斧的断臂,青宜结鬼章……听俘虏说昨夜炮击之前,他离开了那片树林,现在还在搜检。”
李宪狠狠地道:“定要将之找出来,此贼曾举兵袭杀我伐木军士,虐害小校七人,书抵景思立,诱其帅兵六千,折损于踏白城下。”
“必须找出来,要是活着,必须献于阙下,明正典刑,慰我英烈之灵!”
李纯元说道:“贾指挥使是当年的亲历者,已经带军搜检去了。”
刘世恒扫视了一眼战场,又看了看两侧的山谷:“你们这是动用了霹雳炮?安放在哪里的?”
李纯元拱手道:“末将要向节度请罪,昨夜我将霹雳炮安放在了东城墙上。”
“什么?!”李宪和刘世恒都是大惊:“快带我们去看看!”
等到登上东城墙,刘世恒看了炮位:“老子的确跟你们说过,操典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你们这……简直是狗胆包天!”
李宪却是嘿嘿直笑,一把搂住李纯元的脖子:“王姥姥有个郭宝贝,这回咱军中也有了个李宝贝,这胆色可真是大到没边了!”
李纯元明显很不习惯这样的基情,尴尬地说道:“城下还有一队数千人的降军,等着太尉去接收呢。”
李宪朝城下一看,更是乐得见眉不见眼,松开李纯元,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识趣!好歹还留了些肉骨头!有前途!”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家国天下
元丰七年腊月二十三,熙河路转运司赵禼奏报:李宪、刘世恒知鬼章狡险,故作轻军趋赴宗哥,乃留结药密、鲁尊万人于乐支,堆积辎重,以为诱敌。
鬼章果携阿里骨长子瞎征,部将纳尔温,禄令占,潜出山谷来攻。
镇国军左骑都卫李纯元以下五十三士,察知敌情,急奔乐支相告。
乐支城守贾诩、司马彭孙,请结药密、鲁尊以符节授之,统掌军务。
纯元受命,先以万骑尽出,歼禄令占部五千于城西南之七里寺,旋回军固守,隔绝道路。
督师夜战,先灭纳尔温三千于城东,继歼鬼章、瞎征两万于城西。
一日夜间,王师三战皆捷,鹘酋胆裂心崩,撤围待去。
寅初,李宪、刘世恒亦至,遂大围之,尽扫残余,降者逾万。
纳尔温徨然无归,降。
贾诩搜检山林,于槐林坡执鬼章。
王孙齑于霹雳,滑帅槛送京师,皇宋军威大炽,青唐四郡动摇。
阿里骨羽翼所存者,未足一二。
臣熙河路转运使赵禼,请录李宪、刘世恒、贾诩、彭孙以下诸将功业于有司,荐李纯元、黄虎、高乐、赵哲、马兴、白栎等慷慨奋节,堪当大任;
结药密、鲁尊奋力前驱,居功亦伟。
陛下宜宣喻忠勇,奖掖虎贲,荣以崇旌,以励后来。
……
汴京城,宝慈宫。
高滔滔看着神采飞扬的赵顼:“哥儿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儿?”
赵顼给高滔滔请了起居,这才说道:“我勋戚当中,又发现了一个人才。”
“哦?”高滔滔笑道:“谁呀?”
赵顼说道:“收到赵禼电报,李宪、刘世恒在乐支城大破青唐,全歼五万。瞎征战没,纳尔温投降,青宜结鬼章就擒!”
高滔滔也是高兴:“这就又是一个大胜,那跟勋贵有何关系?”
赵顼将此战经过跟高滔滔说了,然后说道:“此战靠的是这个李纯元,临危受命,节度有方,大军压城之际还敢出城先歼敌一部,实非常人所敢为。”
“娘娘,李纯元乃是李昭亮的孙子!不是外人!”
高滔滔乐了:“倒真不是外人,不过哥儿啊,难题来了。”
“咦?有功即赏,这却是有何难?”
高滔滔说道:“李昭亮乃是太宗明德皇后兄长李继隆之子,四岁得封为东头供奉官,后来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宗时封节度使,死后赠中书令。”
“昭亮军政皆贤,唯独其妻早死,三个妾在家中搞得乌烟瘴气,名声大坏。”
“只有一个儿子李惟贤,还是仁宗见不是事儿,早早给封了官职才给保住的。后来就成了仁宗伴当。”
“也算是吏能出众,最后官至使相。”
“李惟贤死后,嫡妻鉴于上一代的惨痛教训,便将家中的小妾都给打发了出去。”
“这个李纯元偏是小妾所出,长成之后想要接回亲娘侍奉,却被嫡母拒绝。”
“纯元这孩子挺孝顺,不忍亲娘寄人篱下,于是拒绝了嫡母安排的太学生员的名额,转投了皇家军事学院速成班,早早领一份钱粮。”
“祖上那份恩荫,他分文不要,尽数交给他嫡母;而军事学院那份哥儿给的钱粮,却用来养活自己和亲娘,也算是勋贵中一份少有的骨气。”
“其余家族的荣光,他是一概不沾,否则以李继隆、李昭亮、李惟贤三代在军中朝中的关系,何至于今日才出头?”
这么一说,赵顼更加的敬重,站起身来转了两圈:“娘娘,此人我要大用。”
高滔滔笑道:“用人是朝政,那是哥儿的事。我只是提醒哥儿,要用纯元,就须得留意给勋贵的体面。”
“比如因纯元加的诰命,是给嫡母,还是给亲娘?”
赵顼不由得有些头痛:“妻妾太多,还真是麻烦……娘娘你说,要是朝中众臣,都如司马光、王安石、苏油那样多好?”
高滔滔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父皇不也是如此?不过苏明润也说了,这些都是君子内修的功夫。”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拿去这些勉强外人,外人也能拿别的来勉强你。”
赵顼自己就不是从一而终的人,只好讪讪地说道:“说的也是,朝廷制度还是得讲,诰命该给嫡母,就给嫡母吧。”
高滔滔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李家本来就是勋戚,勋戚和朝臣的区别在哪里?就是更加倚仗皇室。”
“只要哥儿随便表露一下意思,李家的机灵人就应当知道该如何对待纯元和他娘亲,再不好做得太过的。”
赵顼这才恍然:“还是娘娘高明。”
高滔滔说道:“我这算什么高明,陛下日夜操心朝政,对宗室勋戚这一摊子乱麻污滥,眼不见为净也好。”
“不过听哥儿说起纯元的出息,我倒是也挺高兴。”
赵顼说道:“舅公如今也是使相了,还有舅舅,一直在商州料理胄案,够辛苦。”
“我想调舅舅回郑州来,一来铁路事务上正好倚仗于他,二来离汴京也近,可以随时来看望娘娘。”
高滔滔沉吟一阵:“你舅公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比你清楚,平夏之功最伟者不是他,你也应该清楚。”
赵顼宽慰道:“也不能如此说,就连苏明润的奏章里边,也说舅公整合五军,功勋卓著,劳任开创,是我大宋新军事的奠基人之一。”
“这重要性,其实比平夏还要来得大,一个使相之位,恰如其分。”
高滔滔不禁失笑:“他倒是会说话。”
转眼又正色道:“如果哥儿一定要让士林去郑州,那就有两个条件:一是士林的官职,不得抬升;二是公纪功绘二人,让他们出外。”
赵顼说道:“舅舅不升官职,可以依从娘娘,不过两位表弟也是有功之人,京畿检点数十万厢军……”
高滔滔不以为然:“勾管户册而已。做事的,解决问题的,又不是他们,那叫什么功劳?”
赵顼还是摇头:“舅舅才到郑州,两个表弟便要出京,这不是反倒弄得京中娘娘的亲人,只剩下舅公了?这可不是做儿子当尽的孝道。”
高滔滔说道:“那就打发他们去看顾河渠。对还有一条,外戚各自皆有差遣,没差遣的,也有四通股份的分红。所以朝廷颁发的用度方面,这次年节过后,便裁减一半吧,没必要让外臣说我们娘俩这份闲话。”
此次平夏战役,以及战后的功赏地置换,让朝臣们知道了内廷这些年挣了多少钱,赵顼的权力得以最大的巩固,元丰改制的背后,是强大的经济实力的支撑。
以往只要闹着没钱,就能拿住皇帝腰眼,比如平夏和功赏。
现在却是不行了。
朝中现在敢闹,赵顼就敢问:“差多少?我从内库拨给,替你补上。”
应该说纵观整个封建王朝,宋朝的皇帝算是大方的,当然也有政治制度不完善的原因,导致大臣掏皇帝内库是常事儿。
这一点也让苏油很不爽,也提议过好几次——皇家的产业应当公开透明,然后依法纳税,剩下的是皇室利润——这是一个纯商务行为。
外廷问内廷伸手要钱,这本身不合制度体例,今天外廷向内廷伸手,明天内廷就可以向外廷伸手。
防范未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赵顼没有听他的,他认为这道条陈,是蜀国公爱君太过了。
作为大宋皇室子孙,在“家天下”方面,当然应该有这种掏腰包的自觉。
国家用度不足的时候,内库补贴外廷,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毕竟家国一体嘛。
以前仁宗,英宗那是没办法,只能在衣食上节约。
现在不一样了,皇室真是不差钱。
他是压根就没有想过,可能今后会有一个子孙,不但会耗荡干净他积蓄的内库,还会让外廷想办法满足其一己之私欲,最后搞到天下大乱,国破家亡。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算计明白
腊月二十三这天,苏油也在兰州铁厂澡堂子里边,接见了前来述职的巢谷、苏元贞。
还有一位贵客,陈慥陈季常。
连苏油自己都忘了,当年陈季常和苏油见面,曾经讨论过一场关于如何对待老家巢谷的父母亲戚问题。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陈慥便知道巢谷乃是大间谍。
因此什么引诱陈慥来行刺之类的伎俩完全落空,陈慥千里而来,对巢谷推崇备至,一副粉丝见偶像的神情。
这下反倒让巢谷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陈慥真的变成了趋炎附势之徒。
一场误会搞得两人都哭笑不得,最后决定矛头一致对外——都是他苏明润的锅!
陈慥虽然惧内,读书也一般,但是业务能力却很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