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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943节
    先是七月十八日,高丽国王王徽薨于开京重光殿,死后庙号文宗,谥号仁孝,太子三韩国公王勋权知国事。
    王徽在世的时候,一直努力与大宋修好,据说他曾梦见北宋都城开封,“备见城邑宫阙之盛,觉而慕之。”
    乃作诗《上元夜梦至汴京观灯》以纪其事:“宿业因缘近契丹,一年朝贡几多般。忽蒙舜日龙轮召,便侍尧天佛会观。灯焰似莲丹阙迥,月华如水泄云寒。移身幸入华胥境,可惜终宵漏滴残。”
    太子王勋当了三十年的储君,终于坐上了王位,结果本来就身体有恙,又因为父王服丧期间悲伤过度加剧了病情,结果在十月二十三日,薨逝于文宗丧次。
    庙号顺宗,谥号宣惠,年仅三十七岁。
    在病重时,王勋加封胞弟王运为太师兼中书令,食实封一千户,被视为立王运为接班人的信号。
    十一天后,顺宗薨逝,遗诏传位于王运。王运乃穿上衮冕,在宣政殿即位受贺,成了新的高丽国王。
    王运登基后,立刻加封鸡林公,傅贤妃的夫君,已经更名为王熙的王颙守太保,加封义天为祐世僧统。
    同时谋划效仿大宋,设立陪都,其实是想要另立政治中心,作为王室从权臣手中抢夺政权的必要手段。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金刚崖
    十一月,青唐城,金刚崖寺。
    西藏佛教的历史可以分为两个时期。从莲花生将佛教带入西藏,经松赞干布后一系列的吐蕃君主的推崇,大约有三百多年时间,佛法昌隆,这段时间,称为“前弘期”。
    到唐武宗时期,和汉地一样,吐蕃佛教与王权、世俗、本土宗教的冲突变得不可调和。
    吐蕃赞普达玛开始灭佛,寺院被关,佛经被焚,佛像被毁,僧人或被逼还俗,或弃佛归本,或迫其打猎。
    这种从根基上催毁佛教的灭绝行为,对传播不久、根基不深的西藏佛法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他灭佛,佛教徒认为他是牛魔王下界,因此在他的名字前加了一个牛字,就变成了朗达玛。
    这样的镇压是空前绝后的,从松赞干布时代开始传入西藏的佛教,经过三百来年的经营所形成的西藏佛教,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从此西藏经历了大约一百多年的无佛教时代。
    到宋代初年,才有鲁梅等往西康学佛法,回藏重集僧伽,弘扬佛教。
    西康就是如今雅安二林松潘一带,红衣大和尚,活佛吉多坚赞的故乡。
    此后西藏佛教再未中断。对前弘期而言,这个新时代的佛教,名为“西藏后弘期佛教”。
    后弘期佛教重入西藏地区,主要是通过两条线路。
    一条是以印度僧人阿底峡尊者为代表,从印度传入。这一路,被称为“上路弘法”。
    这一条路,保留了浓厚的西藏原生佛教色彩,复兴了莲花生传入,结合西藏苯教色彩的密教,所以也被称为“新密”。
    而另一条,是朗达玛灭佛之时,僧人玛尔释迦牟尼、藏饶赛等三人在拉萨西南巴丘帕里的山间修行,一日忽见有个身着袈裟的僧人行猎,寻问之下,方知灭佛事件。
    于是三人带着佛经,取道西域于阗,辗转逃到青海尖扎、化隆一带继续修行,晚年收穆斯萨巴为徒,并以三僧之名为徒命名,称作“释迦格哇饶赛”。
    释迦格哇饶赛继承三位先师的遗志,潜心研习教理,大力弘扬佛法,跟随其出家者日渐增多。
    宋初,桑耶寺主持希坚赞出资,送鲁梅楚臣喜饶、洛敦多吉旺共十人到青海西宁一带学法取经。
    鲁梅等人到青海后师从释迦格哇饶赛学习佛教经典,并受比丘戒。
    在此期间,诸人轮番前往西康,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地受到二林地区集佛、巫、儒于一体的“祖庙学术”的影响。
    这些人学成返藏后,大规模建寺、渡僧、传教,并将他们的师长释迦格哇饶赛尊称为“喇勒·贡巴饶赛”。
    同时继续不断派出僧众前往二林取经,深受汉地佛学影响,更接近大乘佛教和禅宗,被称为“下路弘法”。
    这一派更重视戒律,仪轨,法度,其所传戒律传承,亦称“下路律统”。
    喇勒·贡巴饶赛晚年到达青唐城西北的金刚崖寺修行,直至圆寂。后人就在那里筑寺庙,供奉喇勒·贡巴饶赛及他的三位师长,以及参加他的比丘戒仪式的另外两位汉族和尚的塑像。
    这个寺庙对青唐乃至吐蕃有巨大的影响,二林祖庙对这里大力输出文化,赠与了金刚崖寺大量的经卷、文籍,使这里成为了一个以金刚崖寺为核心的佛教学校,下路弘传的祖地。
    如今该地的主持是益西央,是吐蕃禅宗的传承人。
    吐蕃禅宗创始人物是摩诃衍,弟子是虚空藏,虚空藏的弟子,就是益西央。
    益西央和二林部白愔,也就是范先生的弟子,阿囤弥的老公,以及当时在二林祖庙一同学习佛法,如今的宁夏活佛吉多坚赞,渊源都是极深。
    这些其实就是当年苏油随手布下的一些闲棋,但是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些闲棋开始自发地产生出作用。
    二林部如今富得流油,因此金刚崖寺有二林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养僧钱”,不像上路弘传那般需要七人供一僧,与世俗的矛盾轻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对吐蕃和青唐的百姓来说,金刚崖寺就是一个只给予不苛索的地方,其影响力在这个时空里,比上路新密,更加具有向心力。
    青唐贸易之路断绝之后,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僧俗矛盾一下子变得凸显了出来,选择信奉下路律统的人就更多了。
    董毡已经死了,乔氏和阿里骨今日是过来请益西央入宫,为董毡举行葬礼的。
    还不敢发丧,乔氏已经以董毡的名义,传令青唐各部,让他们携带家属前来拜谒,准备软禁这些头人,以其妻子为威胁,胁迫他们承认阿里骨为青唐之主。
    但是这个压力是非常大的,对外,青唐如今能够控制的地区,仅仅剩下了青唐城、湟州、廓州、积石州四州之地。
    兰州被大宋拿下后,熙、河、兰铁三角相互呼应,固若金汤,青唐再无可乘之机。
    而兰州之西,湟州之东,还盘踞着蔺逋比和温溪心的势力,不断蚕食壮大。
    人是要吃饭的,丝路重要节点的卓啰城,背靠兰州,前接河西丝路,蕃人都知道那里现在有饭吃。
    温溪心投宋之心,如今非常坚定,听闻文彦博致仕返归西京,特意上书朝廷,今年给朝廷进献五匹名马,其中一匹叫做“满川花”,因仰慕文公为人,希望朝廷能够将之转送给文公。
    这是一次因为个人魅力而带来的外交事件,赵顼大悦,下旨抚慰温溪心,命画家李公麟绘《五马图》。
    不但准了温溪心所请,还特意给文彦博下了一道诏书:“敕彦博。惟我宗臣,名震夷落,狼心乌舌,知献厥诚。朕以张奂拒羌之献,不如旅獒昭德之致。已敕边吏答赐所直,其马今以赐卿,至可领也。”
    这次平夏战役,青唐也有功劳,但是因为阿里骨部将半路返回,因此阿里骨、青宜结鬼章、笃乔阿公,只得防御使之职。
    然而温溪心和蔺逋比,却因为全程参与,以平天都,输粮秣,拱卫兰州到凉州、应理关两线粮道、打造牛皮浑脱,让大军从水路突袭,三日得平兴庆的功绩,后来居上,蔺逋比成了宁塞郡公,温溪心成了内殿崇班、西头供奉使、邈川节度留后。
    级别上远比阿里骨一系为高。
    这叫“协济军威,事功可纪”,有功那就必赏,堂堂大宋,从来都是这么讲道理。
    阿里骨残暴,好刑杀,以野蛮约束手众,金刚崖寺前膜拜的百姓见到阿里骨的旗帜过来,远远的就逃开了。
    阿里骨扶乔氏下马,皱着眉说道:“母亲,这里聚集的人太多了。”
    乔氏不以为意:“这些都不过是牛羊而已,你要关心的,是狐狸和虎狼。”
    阿里骨的儿子瞎征手按刀柄:“青唐现在的虎狼太多了,父亲可不能跟庙里的益西央一样。”
    这个名字刺激的阿里骨眼睛一眯,益西是光明的意思,现在兴州还有一个人,名字里也有这个。
    冷冷扫了瞎征一眼:“你就是因为这样,杀掉你的叔父?”
    瞎征,性嗜杀,部曲睽贰。
    青唐大酋心牟钦毡有下属想要叛乱,因为忌惮瞎征的季父,阿里骨远宗兄弟苏南党征雄勇多智,于是诬其谋逆。
    瞎征不能断定自己的叔父是否牵涉到其中,解决方法很简单,就是突然起兵杀掉自己叔父,尽诛其部属。
    但是手尾又没有处理干净,苏南党征的小儿子篯罗结逃了出去,投奔了另一个大酋,父亲的结拜兄弟溪巴温。
    溪巴温大怒,让侄儿与自己的长子杓拶率军据守溪哥城,不再听从阿里骨的号令。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佛会
    溪巴温的老巢在积石,后世盛产保安刀的地方,夏国对青唐还存在影响力的时候,家梁也曾经被夏国遥封为积石军节度使,做西夏的拉拢工作。
    溪巴温在那一带很有影响力,“河南诸羌多归之”,从瞎征杀叔父的事件里,溪巴温敏锐地见到了青唐的虚弱,不再给阿里骨提供军器。
    所以瞎征杀叔事件带来的余波很大,让阿里骨非常被动。见到瞎征还不悔改,不由得将冰冷的眼神看向了他。
    瞎征被父亲的眼神吓到,赶紧低垂下眼帘,伸手扶住了乔氏。
    阿里骨的弟弟南纳支赶紧劝道:“寺庙之前,别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了,赶紧进去礼敬大师吧。”
    四人走到寺庙里,就见很多僧人和工匠手里拿着长方形的木片,正在刻版。
    整个寺庙当中,除了香烟,都是木材的香气。
    青唐的官方文字是吐蕃文,从唃厮啰开始,青唐和宋朝政府的往来文字都是吐蕃文,被称为“蕃书”。
    见到几人行来,益西央放下手中的刻刀和木板,上来给四人行礼。
    乔氏还礼之后,对益西央说道:“大师怎么还亲自刻版了?交给下边的人做不就很好?”
    益西央合什道:“师兄从双塔寺送来了西州佛窟发现的吐蕃文经卷,怕不有千卷之多,不过翻写的载体过于古怪,且不易保存,老僧只好发动寺僧和工匠们,大家一起动手,争取早日留下印模。”
    “嗯?是怎么个古怪法?”阿里骨很警惕,河西已经属于大宋,从那边过来的文字不能掉以轻心。
    益西央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带着四人来到桌边:“就是这样。”
    经文写在一种光滑透明的薄板上,非瓷非玉,反倒和皮革有些类似,益西央将之翻过来,铺上一张麻纸,夹到架子上,蘸了朱墨对着日光,便能够根据底下胶板上的字迹描摹。
    描摹完之后,在经板上刷上薄胶水,命徒弟过来取下誊好的经文,一人牵着誊写的经文两角,小心地将之粘到木板上,说道:“这样就可以开始刻了。”
    阿里骨心中松了口气:“如此倒是方便。能够让古卷在金刚崖寺得以保留,这是青唐的大事,我捐五百斤酥油,两百匹绢帛,给寺内添用,包裹经书。”
    益西央赶紧合什感谢。
    又闲话了几句,乔氏说道:“夫君身体还没有大好,虽然大师繁忙,但是我还是想求肯大师,为夫君举行一场祈福大会。”
    益西央说道:“既然夫人有此心,老僧自当尽心,就用此次从师兄那里得来的敦煌经文。”
    乔氏看着益西央的眼睛:“也不光光是祈福,这同时还是一门佛会,我想大师出面,召集青唐各部酋长,亲属、子女,都前来听经,大师觉得如何?”
    益西央抬起头:“夫人都想召集哪些部族?”
    乔氏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说道:“心牟钦毡,温溪心,溪巴温,鲁尊,结药密,阿星、李叱腊钦、诃诺、朱古、陇遇赞、抹征。”
    这些都是青唐的大酋长,心牟钦毡的部族在青海湖畔,一直对董毡有异心,瞎征杀苏南党征,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
    温溪心不用说了,盘踞邈川门户,摆明了想要投宋,还奉蔺逋比为主,有点挟太子以令诸侯的意思,背后还有大宋撑腰。
    溪巴温的根据地是南部积石城,青唐四个大城之一,却收留了苏南党征的儿子独篯罗结。
    结药密的部族在河州上游,同样心怀叵测。
    鲁尊是廓州城守,和溪巴温是同盟,共同盘踞黄河以南地区。
    这几个人都是阿里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人,至于其余的酋长,多是摇摆,谁势力大就依附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