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禧赧笑道:“要是能请到京中度唱新曲的花魁娘子管玲儿,那就有福了。”
苏油有些吃惊地看着萧禧,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蔡确却摇头:“管三娘子规矩严,拘束着这个摇钱树女儿。管玲儿上午练曲,晚间献唱,这不早不晚的,怕是不好请。”
苏油对这些门道完全摸不清:“以你我二人的身份,都请不到一介歌姬?”
蔡京在一旁笑道:“歌姬以拒绝权贵之邀抬举身价,也是寻常手段。莫不成我们还能下帖让吕公捉了她来?要真要那样,只怕御史那一关都不好过,而歌姬则身价更高。”
苏油都愣住了,这尼玛都是啥生态?不对,今天心里吐槽了太多尼玛了,佛门净地阿弥陀佛……
见尼玛鬼的佛门净地!
蔡确收拢折扇,意态潇洒地朝张麒一指:“国公,你我二人虽然请不来,但是你家张小七出马,却是举手之劳。”
“诶——”苏油猛然转头看向张麒:“诶?二十一节度让我推荐几名去新宋洲考察的人选……”
张麒吓得赶紧摆手:“绿箬和管玲儿都是音律大家,两人以音韵相和交情不浅,不是少爷你想的那样!”
当年在渭州胡闹,被少爷丢去青唐吃了半年沙子,那惨况可不想再来一回!
苏油这才点头:“那就麻烦小七哥……请一请?”
张麒啼笑皆非地说道:“那我写个贴子吧。”
待到张麒写了请帖交给惠明,打发小沙弥去请名妓,苏油延请萧禧上了席面。
席面上已经摆满了菜品,不过萧禧吃的宋席多了,知道这些都是摆设,胡乱伸手是要被笑话的。
苏油对萧禧介绍:“惠明这里的私房菜是相当地道的,红烧肉,冰糖肘子,回锅肉,就是我刚刚说的三道席面菜,如今大相国寺的调料越发精到,惠明调治猪肉的本事儿也就越发出色了。”
“使相不要小看这调料,贵国喜肉,更需要调料压制腥膻,要是辽国家家都用上酱油,黄酱,料酒,十三香,那得是多大的销量?光是转转手,中间的收益也可想而知。”
“只可惜啊,两国之间,榷市不通,真要是相互开放市场,这中间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蔡确拱手:“的确如此,因此萧使相此议,可谓是目光如炬。协议要是达成,于两国都是有利的。”
“不过落实到具体操作,却是非常困难。”
“贵国的清单,有些庞大了,我们算了一下,二十五万贯岁币,怕是都打不住啊……”
蔡京也点头:“两国禁榷已经几十年,如今重开,就如同打破坚冰,贵国的要求太多了,这样会造成我国朝野的疑虑。”
萧禧其实也是漫天要价,知道大宋肯定会落地还钱:“以参政和学士的意思呢?”
蔡确说道:“两国乃兄弟之邦,理当守望相助。同样的,相互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也应当对等。”
“比如清单里的三床弩,神臂弓,鹤胫弩,贵国要想购入,那起码也得以相匹配的物资来换取吧?”
“三床弩就不用想了,那是守城的装备,贵国想要购入的目的,不是守城,而是想要研究破解。”
“目的不纯,不符合亲近和睦的贸易之道,此节无需多提。”
“神臂弓乃是我国军中神器,弩程三百步,力透重铠。贵国想要引入,那也得开放相应的军资与我朝交换。比如——肩高四尺六寸以上的军马?”
蔡京说道:“军器一节,我认为过于敏感,在两国共同建立信任的阶段,不宜作为贸易物资。”
萧禧点头:“参政和学士考虑得也有些道理。此节容我细虑。”
蔡京说道:“总体来说,此次使相提出的贸易物资,大体可以分为几类。”
“军器,机械,仪器,医药物资,奢侈品,普通货品,书籍。”
“军器一节我们不说了,机械包括纺织机,起重机,四轮车,风车磨坊,机井。”
“这些东西都涉及到操作和维护,机械好买,维护起来却难。”
“比如四轮车,对路况也是有要求的,并非买去立即就能跑起来。”
萧禧说道:“其它都好说,机井和磨坊,这两样我大辽一定要引进。”
苏油说道:“机井和磨坊,如果使用老款的话,木构件比较多,相对来说比较适合贵国,而且保养也较为简单,辽地的工匠也大致能够维护……”
“不过选址却又是难题,辽国如今旱情严重,已经影响到秋收……”
“这样,如今四通首席勘探师李拴住就在渤海县,可以请他先期到辽国去,在你们最需要水源的地方实行勘探,先打出几眼井来,以解燃眉之急。”
“这几眼井算我大宋赠送给辽国的,不过后续井上的风力驱动设备,就得你们自行购入了。算是我大宋为了达成协议表示的诚意,使相你看如何?”
萧禧大喜过望:“实在是多谢明润了!”
苏油说道:“至于仪器却难,尤其是天文方面的,造价非常昂贵,我觉得现阶段也不适合你们。再说了,宋历不也用得好好的,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虚名,花费上百万贯,是吧?”
“这样,大型窥天镜,大宋可以给辽国添置一台,作价三十万贯,分期十年支付,至于别的……萧兄,暂时还是先放一放吧。”
萧禧问道:“那第一期我朝支付多少?”
苏油想了想:“岁币一共五十万贯,多了你们也给不出来,先支付两年的,六万贯行不?不说磨镜的人工,玻璃的材料成本总要先支付吧?”
这东西的价格与成本严重不相符,也是赵顼和小天师的意思,通过这样的方式,将研究天文的人,限制在富贵阶层。
这就导致了望远镜的定价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一架三角支架物镜直径十二厘米的天文望远镜,售价一直保持在一千五百贯上。
萧禧知道这个:“明润这就没有道理了吧?你宗兄家的望远镜我知道,听说一千多贯就能拿到。”
苏油笑道:“宗兄那个,是业余人士使用的最大口径仪器,你要那个的话,我们可以按一千八百贯一架给你。不过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我说的这个,是司天监观星台,钟山天象台最新使用的那种,目镜镜面达到两尺,采用最新的反射式结构,光镜头镜片就用了八十多斤玻璃,整体重量半吨,长度两米。”
“萧兄你想要哪种?”
萧禧都不用想:“那肯定还是要大的。”
苏油点头:“一口井上的风车,作价八千贯,五口井就是四万贯,加上六万贯的天文望远镜首付……”
说完将手一摊:“萧兄,那二十五万贯,可就只剩十五万贯了啊……”
“剩下的成药,比如金创白药,一小瓷瓶就是五百文,伤寒冲剂,一盒也是两百文,你还想要紫雪散和至宝丹,这两样的价格那就不是按文来论了。”
“还有各种品类的丝绸,丝光棉,细棉,黄白铜器,玻璃器,瓷器,还有金银珠宝,萧兄,这些除去,还能剩下多少购置普通货品和书籍?”
“要是不形成循环,只贸不易,绝不是长久之道啊……”
萧禧皱着眉头:“我们的物产……”
苏油说道:“我们也大致合计了一下,从史料上看,谷物你们自己都困难,能够输出的,大约便是牛,羊,马,驼等牲畜;此外就是北地的三四十种药材,以人参,黄芪,黄芩,桔梗,苍术,柴胡,枸杞为上品;还有鹰鹘,兽皮,不过这些多在山野……”
蔡确突然插嘴道:“山野!对呀,北地山野之中,松、桧、枫、栎、椴、桦、杉、柳,这些都是上等木材啊!”
萧禧猛然点头:“对呀,白头山上,遮天蔽日都是巨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宋要不要?”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戏精聚会
苏油责怪地看着蔡确:“参政有些想当然了吧?木头那么沉,从北地运到大宋,那得是多少运输费用,你算过没有?”
蔡确拱手道:“据我所知,高丽与辽国的界河,叫做鸭渌江,于辽国保州入海。”
“保州距离獐鹿二岛,不过百十里海程,距离我朝登州,也不过八百里。”
“木材能浮于水,通过水运,不是方便快捷吗?”
苏油和蔡京对视一眼,两人似乎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欣喜。
苏油一把抓住萧禧的手:“如果可能,大宋可以采购贵国大量的木材,运往沧州,更能将海路缩短到五百里。”
“循浮阳河,无棣河,进入御河故道,可抵大名,濮阳,内黄,郓州!”
蔡确轻轻咳嗽了一声,苏油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将萧禧的手松开:“呵呵呵,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毕竟海路风涛险恶嘛,能不能成,也在两可之间。使相你说是不是?”
萧禧也是人精,目光闪烁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道:“可不是嘛,从长计议。”
才聊到这里,一位中年娘子领着一个班子过来了,喜滋滋地说道:“真真儿是天大的福分,今日能应少保的场,汴京城教坊姐妹里边,这可是打破天的头一桩呢!”
苏油便扭头看蔡确,意思是这大妈挺热情的,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玄乎啊?
蔡确微笑着朝张麒努了一下嘴,意思是这是那位的面子。
果然就听管三娘子说道:“只听闻京中的姐妹说少保从不敢叫班,就算叫了也没人敢应,这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不是?”
是从不叫班,不是从不敢叫班!三娘子你说清楚!
“要不是看到七哥的贴子,奴家可也是不敢应承的呢!”
蔡确已经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可是从眼角的皱纹就能看出,他明明已经在偷笑。
这就没意思了,怕头疼脑热不得医治,就是说这些艺伎害怕石薇胜过苏油。
张麒也想笑,想想又不合适,憋着红脸对管三娘子说道:“三娘可就别打趣了,让玲儿来拜见。”
管三娘子这才笑道:“对对对,我家玲儿平日里不到时辰是不唱的,可今日听说是少保,参政,学士还有七哥的局,把晚间的席面全都推了,玲儿快与贵人们请安。”
一个戴着帷帽的娉婷身姿走上前来,对着几人道福:“玲儿见过几位官人,见过苏少保,蔡参政,元长学士,萧使相,小七哥。”
声音软糯动听,苏油很敏感,从称呼上就能听出来,张麒和这女孩挺熟。
这些等晚些时候再问,苏油微笑道:“那今天就辛苦你们了,听闻你家班子,善唱贺方回?”
管玲儿又福了一福:“如今南曲里边,以贺方回,秦少游为冠,其中方回度曲多用十二律,曲调优美,承转如意,如今在京中格外流行。不过官人们要是想听五音旧曲,奴家其实也是能唱的。”
倒是落落大方,说起自己的专业,颇有自信。
苏油点头:“贺方回最近又有什么新作?”
管玲儿答道:“有一首《水调歌头》,或者便合少保心性。”
“哦?”苏油有些讶异了:“那便唱来听听吧。”
管玲儿又福了一福,自去下边准备了。
这边惠明上来:“少保爷,今日上什么酒?”
苏油说道:“把我存的雪曲取一坛就行……”
惠明应了一声就去了。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对着惠明的背影喊:“不准偷喝!”
惠明:“……”
如今的烧猪院也用了流行的转盘大圆桌,很快那些用来装饰的菜品都撤了下去,换成了苏油在后世熟悉的上菜方法。
管三娘在一边给大家匀酒,布菜,不时还搭几句言语,说一段笑话,让席间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