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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495节
    “陛下,百姓负担因此加重了不少,州县收得的免役钱,比以往兴役所费高了一倍,现在下面却还在闹不够,是什么原因?”
    “这还仅仅是纸面上的数字,实际肯定更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免役法已经沦为了州县盘剥百姓的工具!民由是益困。”
    “而手实法,不但对此毫无帮助,反而继续给了官员们敲剥百姓的理由,什么锄头果树,鸡鸭猪苗,都算成小民的财产,这会对刚刚兴起的中产之家造成多大打击?陛下,行不得啊!”
    赵顼点头:“那你有何计议?”
    章惇拱手道:“吕参政之法,是舍本逐末,不当之举。是以国家百姓安危,去讨好那些贪腐的官员!”
    “臣请校理天下耗登,将天下户口,人丁,场务,坑冶,房原,租额,年课,行会计之法,使有无相通,省察国家大计!”
    “除会计司外,效法苏明润两浙路水利司的办法,另设统计司和预算司,总察国家一年出入,做到心中有数,方可加强对州县财政的稽查纠察!”
    赵顼被打动了:“行,准爱卿所请,另外手实法……算了,不草诏就不草诏吧。”
    ……
    七月,两浙路的粮食收完了,苏油方才知道,所谓的一季两熟,除了很少量地方是重新种植,其实更多的,乃是“再生稻”。
    也就是割取稻穗,留下稻桩,稻桩到了秋季,还会再次长出一些稻子。
    苏油在算计,这样的种植方式其实收益还没有达到最大化,最大化的种植模式,是第一季水稻收获之后,放水将水田变成土地,再种植一季麦子或者油菜,那才是爽哉!
    不过这样的话,田地里的肥力肯定会跟不上,必须补肥。
    想来想去,还是种植苜蓿,油菜或者豆子更好。
    有了苜蓿和菜籽,豆子,就可以得到牧草,油料,豆粕菜籽粕,这样可以和畜牧业联动起来,养猪也好,养鸡鸭鱼也好,收益比单种水稻高很多。
    而且这只是基本盘,要发展,更好的是种棉花。
    后世的浙江,也是中国巨大的产棉区,不过那玩意儿四月培苗五月下地秋季收获,会和水稻抢地,只能与小麦套种,这就需要地势较高的土地。
    摇了摇头,棉花只能由四通商号来种,油菜和水稻套种模式只能在四通控制的土地上部分推广,本地士绅和百姓,还是只能走老套的桑基鱼塘稻田模式,强行推广肯定会遭到抵触。
    自己已经在委托杭州钱家书坊印刷《西南农书》了,要求发放到乡学一级。
    今年的大旱被硬扛了过去,接下来就好办了。
    ……
    杭州西面,牛头山麓,一个巨大的工厂区建立了起来。
    长兴煤矿。
    煤矿周边,是炼焦厂,熔炼厂,铸币厂,陶瓷厂,水泥厂。
    衣锦军一部由王中正移驻到了这里。
    衣锦军的编制,从三千人缩减到了一千人,之前的军队全部打散,然后从两浙路十四军中考核出了一千人,组建出了衣锦新军。
    新军是吞金怪兽,因此赵顼将新军放在这里整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也是赵顼同意两浙路在铜政上松松口子的原因。
    第七百三十三章 贾宪
    新军的军器,还是从京中拉过来的,兵工厂,大船坞,化工基地,还在上海务紧锣密鼓地建设。
    两浙路军方反对的声音也很大,不过狄咏和王中正是什么人?都是血火里打熬出来的。
    王中正本身就做过大宋最有力的军事力量——十几万西军——的正牌监军,又是带着五十四部蕃人,杀入西夏横行数州的猛人,下放到两浙路料理这帮稀泥,本身就是屈就了。
    狄咏功绩不显,那是因为他一直就是赵顼的贴身小盔甲,相当于赵云之于刘备。
    加上朝廷如今正在施行置将法,东南六路,一共也就十三个名额,而好死不死光浙江路就有十三个军。
    换句话说,大量的编制实际上即将面临淘汰。
    两浙路相当重要,也就是从十三个军事统领里边,选三个来置将而已,对于军方来说,狄咏和王中正的新军,不啻于救命稻草。
    小道消息传言,这支神秘的部队,军器,训练,操典,后勤,一切的一切,和如今的军队都不相同,而且据说今后大宋的军队,都要走现在的路子,进了这支部队,饭碗就算是稳了。
    光识字这一条就不得了,什么时候大头兵还要求认字了?这压根就不是选兵的路数,这是选头领指挥啊!
    赵顼将新军放到两浙编练,两浙路文教昌盛,也是其中的原因。
    因此能够跳出来和狄咏王中正打擂台的铁头,真的不多,更多的是捧臭脚。
    其实按照王中正和狄咏的想法,赵顼这是脱了裤子打屁,囤安控鹤两军,直接发给新式军器,眨眼就是妥妥的精锐。
    但是苏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囤安军绝大部分都是西南夷,控鹤军是汉人但也是西南边陲的汉人。
    蜀中本来有反赵宋的前科,加上大宋祖制守内虚外,统治者在核心力量没有夯实之前,绝对不敢放任外围兵强马壮。
    就算赵顼信任他们,枢密院和中书那里也休想通过。
    这支部队,苏油没有让他们包围杭州,而是丢到了这里,保护两浙路的经济发动机。
    重中之重——铜库,印钞厂。
    要勾引老外,宝钞现在还不够资格,他们必须亲眼看到亮闪闪的铜钱。
    要降低成本,铜钱用的青铜。
    黄铜和白铜的铜钱,被赵顼收入内库,作为赏赐群臣所用了。
    液压冲床下,一张张铜条被送入冲头下边,然后被冲头当当当地打上烙印,每一个烙印,就是一枚铜钱。
    苏辐如今也留上了胡子,多了一分老成,在给苏油介绍造币产业。
    “如今的铜钱,有通宝,元宝和重宝,纹样不同,其实就是小平钱,折二钱和折五钱。”
    “铜器贩子熔炼一百文铜钱,可得铜器十两,而十两铜器,如今能卖得小一贯。刨去成本,也是数倍之利。”
    苏油点头:“所以这个利润,不如让国家来赚,如今京中的黄白铜器,质量也不输西南,民间青铜器的市场,已经被严重打压了。”
    苏辐笑道:“还有大理,那也是赚翻了。”
    两人都是贼笑,与他们一起赚翻的,还有四通这中间商。
    工人们将铜钱倒入振动箱,铜钱一枚枚从箱中掉落出来,在槽里排列成柱状,然后用油纸包起来,放到粗陋的木箱里。
    来到另外一个车间,苏辐介绍道:“这里是冲压舶来钱的地方,除了铜钱,还有部分银币和金币。”
    铜钱和国内钱差不多,不过背面多了两个篆书的“神泉”二字,金银币就精美了,银币正面是兰花,后面是一艘帆船,帆船周围四个汉字——“招徕四海”。
    金币正面是牡丹,后面是庄严的紫宸殿,周围同样有四个汉字——“万国来朝”。
    苏辐介绍道:“一枚金币,价值十贯,一枚银币,价值一贯。”
    这就相当不要脸了,以如今银铜的兑换率,差不多是每两白银价值一贯五百钱,两枚银币,就多出五百钱的浮利。
    不过精美的钱文,掩盖了神泉监和大宋刻薄的嘴脸,老外们兑换这个的积极性非常高。
    蕃市的大豪们,不少直接将金银币打孔,用来做成项链,腰带,耳珰,那风光就不提了。
    最后一个车间,充满了油墨的气息,这里印刷的是皇宋宝钞。
    北宋一代盐钞的币值都非常坚挺,宋人已经明白保证金和货币价值之间的关系。
    《金融论》的出台,也让他们更加清晰地掌握了盐钞投放和回笼,也就是货币净投放量,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
    蜀中崛起之前,两浙路是大宋市场经济最发达地区,就算没有苏油的推动,人家靠自行发展,数学都已经到了之差临门一脚的时候。
    而所谓的金融学,其实就是用数学方法摸索经济规律的产物。
    整个中国古代的数学,就是在南宋和金元时期,达到了顶峰,然后开始衰落的。
    掌握经济运行规律,在如今的大宋绝对是前沿中的前沿,而且一般老百姓,世家,玩这个容易玩脱。
    就算你玩到富可敌国,一刀子砍了也是别人的。
    因此苏油很乖,也很庆幸大宋有个顶着静海军节度使的宗室数学人才——赵顼的二十一叔赵宗佑。
    关键是这娃性格还很学术,研究这个不是为了贪财,纯粹出于对数学的兴趣和爱好,人家追求的是“道”。
    比起南宋那帮子掉钱眼里的数学家来,如今的数学家们更加倾向于哲学思辨,人品好得多。
    不过北宋数学家也有问题,就是与应用脱节。
    赵宗佑的学识如今还不到这么高级的程度,不过从实际应用中提炼出数学问题,然后交给大佬们解决,是他目前可以胜任的任务。
    还有就是用理工的表述方法,翻译大佬们的论著,解释其中的原理,也就是最初苏油和苏小妹的工作,如今他也可以接手。
    研究室里,赵宗佑正在写写算算,底下一帮子两浙路寻出来的数学人才,这里一共合计五十四人。
    苏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赵宗佑看到了,低声说道:“走吧,去内室说话。”
    内室里是三个老头,在苏油心目中,他们就是如今大宋的瑰宝。
    赵宗佑逐一介绍:“贾宪贾公,二十年前便完成了《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如今刚刚完成《释锁算书》,前一本你和苏县君已经翻译过,就是贾公使用增乘开方法,解决了求高次幂正根的问题。”
    著名的贾宪三角,就是此公的伟大成就,苏油赶紧见礼:“后辈末学,见过贾公。”
    贾宪官职卑微,左班殿直而已,不过被苏油调入司天监后,走了学术之路,现在也是数学届的大拿,四通商号特别顾问,月俸百贯。
    后世有一个笑话——“同学们,大家已经知道了加减乘除,现在我们来做这道微积分题。”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是要是换成——“同学们,大家已经知道了加减乘除,现在请大家来求出任意数字的任意次幂的解法。”——差不多就是眼前这位贾宪先生的成就了。
    这是一道绝对严重超纲的奥数题。
    第七百三十四章 顶级数学家
    “开方作法本原图”,即指数为正整数的二项式展开系数表,后世所称的“杨辉三角”,也是始作俑者,乃是此公。
    这是一套严谨的算法体系和思想体系,对数学算法的抽象化,程序化,机械化做出了巨大贡献,是理工方法论的突破性进展。
    苏油起身后,摇着头感慨:“贾公啊贾公,你那道1860687开三次方的解法,可是为难死我和小妹了。”
    贾宪乐呵呵地捋着胡须:“我大宋人才辈出,老夫惊闻眉山少年少女,竟然能用简单易懂的表述方法,将老夫的解法复述出来,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啊!老夫的亲传弟子都听得云山雾罩的东西,西蜀偏鄙的小朋友倒是会了?”
    “于是老夫找来你们的著述一看,呵呵呵,会了,真会了!不但少广章的那道题会了,而是所有题都会了!”
    “不但知道解法,而且知道为什么解法是这样,这就了不得。你知道当时老夫有多开心吗?这就是知己啊,忘年知己啊!哈哈哈哈哈……”
    边上一老头点头:“细草之法,的确帮了我们大忙了,用日常的语言行文,表述我们这门学问,当真是太难。有了细草,一目了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