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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305节
    眉山谚语怎么说的来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当然,这些都只是原理上的可行,还要通过反复的测量,试验,与经验相结合,最终才能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张散身上,相比造船,这更是钱家人一时半刻掌握不了的核心技术。
    以后每次出海,就是一步步完善海图,航线图,有了巨型高速纵帆船和航海测量术,大海将不再是畏途。
    至于人的威胁,就算再过几百年,也没有哪个国家的海船能是装备了弩炮的武装纵帆船的敌手。
    六月,新帆船改造完成,苏油开始了在自己的辖区内的巡视之旅。
    人老了,就不愿意挪窝,八公一辈子都没出过可龙里,苏油想让他去汴京享福,那是一种奢望。
    何况在汴京,还真不一定就比在眉山享福。
    在八公眼里,那里除了人挤人,离官家近,还有什么比眉山好?!
    就算是再舍不得,苏油也只能朝送行的八公一行人挥手告别,很多人,这一去之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种谊的数学突飞猛进,因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水洛川六千夏军精锐,在手榴弹的助威下,被刀切黄油般的全歼;渭州城外一把大火和爆炸,让七万大军陷入混乱群龙无首。彻底推翻了这娃对战争的认识。
    未来战争的决定力量,必须是火器!
    要想灵活自如的运用弩炮,数学和物理知识少不了,后世任何一位优良的炮兵指挥者,首先必须是一位精通数学的学者。
    苏油自是无可无不可,数学题,十年时间,翻译整理加回忆,还有理工工程中的实际应用,一一积累起来,那是汗牛充栋。
    以后自己领军征战的机会或许不会太多,这帮小子成长起来,才是大宋真正的爪牙。
    漕船顺这新涨的江水一路东下,每到一处,苏油便召集夷汉,宣讲朝廷新政,核查仓储,道路,桥梁,税收,听取漕吏们的工作汇报。
    作为新兴商业金融财团的代言人,推广蜀钞使用自不用多说,有商号会计精英小队作为统计和核查力量,胥吏们想要在账目上蒙混过关,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蜀中十几年的经济形势良性增长,掩盖了诸多地方执政上的瑕疵。
    此次苏油出行,针对的偏偏就是这些瑕疵。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巡视
    好在苏油在川南早就威名赫赫,加上商务情报所忘雨阁无孔不入的触角,地方官员也没敢打蒙混的主意。
    与其费心竭力想法子遮掩最后被揭穿,还不如直接坦白,然后请漕帅大人体恤底下难处,量情宽大来的实在。
    大宋的地方官吏,县级到下州,官员们的确苦逼。
    如苏油这样的大员,过一次境,往往地方就要落下几年亏空。
    好在苏油不稀罕孝敬,也看不起人家的伙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路下来只帮助解决问题,不增添负担,还给好几个县牵线搭桥拉来了一些商人,留下了一路清廉能干的名声。
    只有几个实在不像样的,完全查实无可抵赖,才被苏油上报上报朝廷就地免职。
    等到船一过泸州,江边就热闹了。
    只要船一靠岸,四里八乡的夷人们便蜂拥而至,跪在江边朝拜呼喊,只要苏油一露面,顿时欢声雷动,比过节的草市还要热闹。
    种谊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大为惊讶:“我大宋还有这么受百姓待见的官员?”
    张麒表示不屑:“当年我们在夔州,每天开门,门口便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鸡蛋菜蔬……”
    苏油正在对夷人们挥手,一听赶紧制止:“别提那个!好家伙,半年时间把一辈子的鸡蛋都吃完了,如今只能挑点咸蛋黄下饭!”
    转运使,始置于唐,刚开始主管交通运输,其主管部门称为“漕司”。
    交通运输与经济活动密切相关,因而其后事权逐渐扩大,开始掌管财政。
    真宗后,转运司除了管理一路财富,察登耗有无,足上供之用,及郡县之费外,相应的,岁察储积,稽考帐籍,也成了主要工作。
    加上所有官员出问题,基本上都是先出在经济上,因此转运司后来还要负责举刺官吏,以及地方贤良豪滑,最后“一路之事,无所不总”,成了路级最高行政长官。
    苏油这个二林峡江都转运使,朝廷的意思很清楚,事权只在新附地区,传统路治地区还是归旧路领导。
    说白了,这是一个过渡性质的临时差遣,等到夷人调理顺畅了,峡江都转运司一撤,这些地区也各回各家各认各妈。
    所以苏油要考虑的不光是现在,还要考虑将来。
    第一件事,就是登录户籍,统计人口,划分田亩归属,造好鱼鳞册,发放田契,将事情一件件坐实。
    指望大宋官员清廉,还不如让夷人们手握地契增加敲剥的难度来得简单。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一份助力。
    渭州之战的老兵,经过军中洪炉的锤炼,经过学习班的学习培训,如今也有部分伤残的,年老的,复员为民回到家乡。
    这部分人都经过苏油精挑细选,他们在外头见过世面,开拓过视野,已经不是蒙昧的土人,容易被官吏们欺哄了。
    而且秉性正直,在军中也有些威望,这些人复员下到基层,成为里长,村头,社首,在还没有形成豪强的地区,无疑带去了不少的正能量。
    至于地方土司豪强,分为两类——一类如乞第,田守忠那般的,可以大用。
    还有一类,长期把持寨务,敲剥峒人,贪酷暴虐,这一部分人,是严打对象。
    打击来自多个方面,首先苏油是西南夷大巫的身份,最讲公平,如果土司头人有什么陈年老账,大巫一到,既有王法的最高裁判权,又有巫法的最高裁判权,大家尽管控诉。
    更多的打击,则是经济上的。
    川峡沿江大造梯田,按照现在的造田速度,就算再过二十年都还有开拓空间。
    当土地不是稀缺资源的时候,解放奴隶,就变得非常简单。
    奴隶之所以是奴隶,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生产工具和土地,只能沦为土司们的附庸。
    但是如今,这个障碍没有了,大宋注重契约,法典上没有奴隶这样的存在,愿意脱离土司自食其力的,政府和大巫予以最大的支持,青苗贷款,是四通钱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业务。
    政府扶持奴隶向自耕农的转变,通过钱庄,发放田亩,种子,禽畜鱼苗,根据《西南农书》的规划,每户有一小片山林,五亩地,一亩塘,有猪圈,鸡鸭棚。
    塘边种桑,塘中养鱼,鸡鸭粪肥塘喂鱼,塘底淤泥可以肥桑肥田,猪圈有机肥肥田……这是一套以家庭为个体的自给自足的有机生态循环系统。
    经过四年,西南夷中的自由民,已经从控制严密的土司统治,转变成了联产家庭自食其力,土司头人的控制力,遭到了严重削弱。
    平日里慈善开明的那些,如今成为乡间的士绅代表,威望崇高。
    平日里凶恶刻薄,敲骨吸髓的那些,对不起,现在我们不伺候了。
    而且这种不伺候还受到大宋法律的保护,侗寨的自由民,能打仗的那些人,早已经踊跃加入军队去渭州挣大钱了,剩下的如今天天忙着种地养猪为自己的小家忙活,好日子都过不完,谁耐烦替头人出力镇压娃子?
    到了这一步,娃子们成群结队逃离,下山,就成了普遍现象。
    聪明的头人们,开始用各种优惠措施,试图挽留他们;而暴虐成性的那些,就不惜动用私军,阻拦,杀戮。
    政治就是这样,把朋友搞得越来越多,把敌人搞得越来越少,最后消灭。
    如今,峡江绝大多数夷人,坚决站在了大巫的这边。
    苏油一挥手,无论巫法还是宋法,都讲究仁慈和公平,对于暴虐成性作威作福,对夷人兄弟犯下滔天罪行,血债累累的那些人,天灭之!
    都无需动用正式军队,大巫法旨一到,娃子们便自行发动,将那些头人缚至帐前。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油如今,也是站在五万尸骨之上的大佬,于是峡江边上,又多了几摊鲜血。
    在几摊鲜血和夷人们的欢呼声里,奴隶制土司制度,变成了封建制自耕农制度,西南最后一部分人力和生产力解放了出来,再次给峡江地区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才是改土归流的本质。
    参军的,加入商队的,留本地务农的,夷人们随着四通商号的扩张,逐渐开拓了视野,加上基础教育的投入,融入大宋社会大家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朝廷对这几处新附之区,还在安抚阶段,税制轻微,于是苏油开始在几处江边修造码头,修盐仓,稻谷仓,让常平务在几处地区建立起来。
    这也是呼应三司最近的号召,川陕搞好了,大宋七分之一的地方就搞好了。
    盐仓一修好,蜀钞便推广开来,尤其是小面额蜀钞非常好用,每个县还有钱庄商号负责废旧币回收,新币发放,快银船的投入使用,让峡江经济成为一体,调运非常迅速,情报收集也及时,十年来早已成为制度,如今就是多了几个停靠点而已。
    有了这些,草市便跟着繁荣了起来。
    夷人不是没有特产,只是以前没人管没人买而已,药材,山货,竹木,茶油,桐油,蜂蜜,蜂蜡,生漆,在西南,这几样是贸易大宗。
    峡江上多了无数的放排人,夷汉都有,他们的目的地,是如今已经成为大港的夔州。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试射
    这就产生了税收的问题,大宋的税收法典上看起来非常可亲,但实际执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苏油将眉山到成都的路途运输税收制度复制了一遍,没理由陆路都税制通畅了,水路还被吃拿卡要的道理。
    发货地只收坐税,收货地统一收取行税,沿路只查引票,不得收取苛捐杂税。
    地方上要得收入,只有三条路,一是发展生产,成为优良产品货源地;二是搞好服务,万商云集车船留驻;三嘛,欢迎加入到商品运输的行列中来,将货品拉出去赚别人的钱。
    同时,资产超过一定数量的商户,在钱庄开立户头,这样除了利息,还会得到各种方便,比如交税,就可以在户头上直接划转。
    当然更多的,是商人户头之间的划转,整个峡江经济带上,如今这样的资金周转方式,已经成为常态。
    长江上游流域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了大宋经济最活跃的地区,不少商人的眼光,已经投放到长江中下游,那里还有大量肥沃的未开发土地,还有富含水产的大量的湖泊和沼泽。
    船过了泸州,一向精神健旺的张麒,竟然生病了。
    开始苏油还不以为意,嘲笑道:“在青唐混了这么久,回家乡反倒水土不服了?”
    石薇如今已经改了发式,盘上发髻,脱去了不少稚气,更加明艳动人,上前用温度计量了体温,望闻问切珍视了一番,竟然是中了瘴气。
    开了清散解表药喝了,结果到了当晚病情加重,先是乏力哈欠,然后寒颤,一会儿后发热头痛,循环往复。
    这下苏油也有些慌了,这是打摆子,疟疾!
    问道:“你是被蚊子叮了?”
    张麒有气无力地说道:“前几日天热,我贪图凉快,就拖着凉板在甲板上睡了几晚,熏了驱蚊香的啊……”
    苏油翻着白眼:“江上那么开阔,一支香能顶多少用?”
    石薇笑道:“没事儿,就是小七哥还要受两天罪。这是子午瘴,常山,蜀漆,槟榔,半夏有现成方子的,酌情加减,两天后小七哥就又活蹦乱跳了。”
    说起这个苏油觉得自己非常有发言权:“这四味药配伍,能比青蒿还要有效?”
    石薇笑道:“其实算三味也行,蜀漆其实就是常山之苗。你说的青蒿,其实应该是黄蒿才对,不过要用那方子,剂量很大,需要大量鲜草绞汁服用,还要连续服用,太麻烦了,还是用验方吧。”
    待到药熬好给张麒服下,苏油对石薇喃喃地道:“都不知道大相国寺的显微镜研究得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