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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288节
    头顶木头缝隙里透出星光,隈才浪罗直起身子,尽量将鼻孔抬高,呼吸着相对清新的空气。
    渐渐的,天色从漆黑转为深蓝,起风了。
    风来自地面,很细微,很轻,连狐皮领子上的细毛都难以吹动。
    可是一转眼,小风就变成了大风,沿着通道迎面涌来,和它一起到来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挥发性气息和通道前方传来的恐怖绝望的惊呼!
    水!好多好多的水!转眼壕沟变成了水渠,而且越涨越高。
    紧跟着,凉风变成了热风,无数向出口涌去的人被更多的人拥堵了回来,似乎前边有什么比淹死更可怕的怪兽一般。
    再一转眼,风变成了炽热的红色火光,拥挤的坑道内,一条火龙直窜过来,将前方恐怖挣扎的军士变成了一支支自动挥舞的火炬!
    第四百二十章 冲击
    隈才浪罗的瞳孔急剧收缩,这烈火地狱般可怕的情形让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危急关头,他猛然举手向天:“给我开!”
    头顶巨大的原木,竟然被西夏勇士的神力推开,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然而这是更大的危机,新鲜空气狂猛地涌入,给坑道带来了更多的氧气,“轰隆”一声巨响,囤安寨前方百步处,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火球!
    爆燃!
    一朵高度超过囤安寨的红色蘑菇怪云翻卷而起,紧跟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火光,从被隈才浪罗掀开的那个口子开始,沿着坑道一路飞腾而起,将无数的原木,死的活的军士,盔甲,兵器,泥土,残肢,还有无数火星,全部送上半空!
    身处爆炸中心的隈才浪罗,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老子运气真好……”
    的确,他的运气真好,相比那些还在原木下承受水与火煎熬的同袍们,能这样立即死去,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
    站在巨型投石机前准备督战的谅祚,被这末日天罚一般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竟然呆立在那里无法动弹。
    梁屹多埋看着从坑道中窜出的火苗转眼逼近,将谅祚拖着奔离投石机,要知道,投石机下方也是坑道的入口!
    两人刚刚跑出十来步,就听见身后轰的一声,然后一股巨大的热浪,从坑道入口处喷出,将两人猛然推倒在地。
    西夏人阵地上,人马惊呼,来回乱窜,整个囤安寨,如同一处巨型魔法的中心,巨大的雪花型火焰迷宫,瞬间燃烧在囤安寨的周围!
    ……
    渭州乡勇正准备出击,山梁上三股狼烟刚刚升起,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球,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石薇一声惨呼:“小油哥哥!”摘下鞍边的长殳,打马便冲了出去。
    阿囤弥一咬牙,抽出长剑:“全军都有!突击!”
    五千骑手,如同一股黑色洪流,朝着远方的火焰冲去。
    种诂这几日一直枕戈待旦,因为他与苏油早就分析过,西夏人作战,小战携带旬日补给,即便大战,也不过百日,最善于因粮于敌。
    如今时间已过去三个月,种诂预计,反击就在这两天。
    然而囤安寨的信号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来得惊天动地,虽然远在十数里外,巨大的火球,爆炸声和黑烟,也让望楼上的姚兕和他惊得目瞪口呆。
    种诂一咬牙:“通知全军,出击!”
    姚兕还记得种诂和苏油的约定:“知军,看不清啊,那是几股狼烟?”
    种诂已经翻身下楼了:“还管他娘什么狼烟,这么大的动静,只有苏明润搞得出来!赶快出击!”
    姚兕还未来得及跑到校场,就见种诂已经率领着六千骑军,挥舞着骑刀冲出寨门,杀向了山下一直相持的西夏军营。
    “嗨!”姚兕慌乱地从手下手里牵过缰绳:“等等啊!我才是先锋旗头!”
    三支军队中,反倒是苏油的一支没法行动,因为他估判错了局面。
    爆炸的时候,苏油和种谊,阿囤烈正在城头观看。
    连苏油自己都没有想到,将所有这段时间里提炼的汽油与池水一起灌入通道之后抛下火弹,威力竟然如此惊人。
    就想放把火来着,结果搞成爆燃了。
    纵然有生牛皮和弩炮的藤盾阻挡,三人都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向后方,狠狠地撞击到寨墙上。
    紧跟着地动山摇,苏油亲眼看着一根巨大的原木从高空中翻滚着落下来,直接砸断绳网和牛皮,将一架弩炮砸得四分五裂。
    种谊一咕噜翻身站起来,狂猛的热空气撩枯了他的头发,百步之外的巨大火球,让他的身影变得格外的渺小。
    这娃丝毫不顾及身边嗖嗖飞过的泥块,木头和残肢碎屑,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那个巨大的火蘑菇,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快哉!何其快哉!”
    苏油一把将他拉到垛墙下坐下:“你疯了?!你出事儿你哥会要我的命!”
    种谊大声回话:“老师你说啥?我听不见!”
    终于,天空中不再有东西落下,只有白的黑的烟絮上升后,三人才探头出去,观看下边的情形。
    坑道中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呼,交织在一起,结合这眼前熔岩洪流一般的烈焰图案,非人间地狱不足以形容。
    巨大的投石机也燃了起来,然后绳子被大火烧断,整个木架在火光中四分五裂,带着火焰跌落地面,如同几具巨人的骷髅散开了架子。
    乞第龙山带着几个蕃人头领上了城头,老蕃人只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着喃喃地念叨这苏油听不懂的经文,匍匐着爬到苏油的身前,用额头不住碰触他的鞋面:“益西威舍,操控水火的上师,文秀俊雅的战神,瓦亭好水两川五十四蕃的寨堡,永远是你最忠实的仆从……”
    苏油扶起老蕃人:“起来吧,赶紧灭火,准备追击,我们去收复你们的盐泉,草场!”
    就在这时,阿囤烈惊讶地一指城下火圈的外围:“大巫!快看!”
    一匹大青马搭载着一个娇俏的身躯,在硝烟中狂飙突进,身后是一个锥形的骑兵阵,骑兵们手持这古怪的木棒,顶端是一根长长的钢刺,呐喊着直扑向谅祚的中军!
    苏油所有的镇静顿时灰飞烟灭,在城头惊得魂飞魄散直跳脚:“赶紧灭火!出寨!全军都特娘的出寨!去把我媳妇抢回来!”
    ……
    满脸黑灰的梁屹多埋在烟尘中看见远处一骑奔来,身后是不下五千人的骑军,心中阵阵发凉。
    牵过照夜白,将谅祚扶上马背:“兀卒快走!铁鹞子!挡住他们!六班直,护驾!护驾!”
    两支军队毕竟忠心,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事发仓促,还是有数十骑迎了上去,另有数十骑围在照夜白身周,向葫芦河谷涌去。
    不过今天的铁鹞子却注定铁不起来了,仓促间根本无法披挂,全凭一腔血勇争胜,希望为自己的兀卒多赢得一点时间。
    妹勒是第一队率,可在那巨大的爆炸声中,马匹已经惊惶奔散,数十骑几乎都不是自己平日里的手下。
    身上只有锦袍,手里只有一支随身铁锏,见到前方少女手持一支与自己身量完全不符的古怪长枪冲过来,打马恶狠狠地迎了上去。
    少女将后端枪柄夹持在腋下,枪尖正对妹勒胸口。
    二马相对,祁连骢马速极快,转眼枪尖便到了妹勒身前。
    妹勒举锏横击,企图用蛮力荡开枪尖,然后就见枪尖突然一个灵蛇头部般的小小摆动,奋力的一锏竟然击到了空处!
    完了!重心失衡中,妹勒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长殳一闪弹回,前方的剑刃在祁连骢的高速下插入妹勒毫无防护的身体,然后从妹勒的右侧身体切出,带着一溜血雾,几乎将党项人中最强壮的汉子切为两截。
    妹勒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高手!”
    然后身子跌落尘埃,被后续的骑兵们踏为肉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威猛的石薇
    丝毫没有停顿,长殳或刺,或砍,或砸,或挑,加上祁连骢魔幻般的走位,石薇手下竟然无一合之将。
    不过渭州乡勇迫近的刺激,反而让恐慌的夏军重新组织起来,在撤退中战斗,已经是他们玩习惯了的招数。
    石薇转眼冲入阵中,见到军中还竖立着大纛,跃马上前,娇喝一声:“断!”
    狼纛的旗杆被长殳的剑刃一斩两段!
    大纛摇摇晃晃地跌入尘埃,就如同西夏人如今的士气。
    远处不明事态的西夏人,有马的,开始疯狂策马脱离本阵,往北奔逃。
    这也是他们的习惯战法,一击不中,千里远扬重新集结之后在回来打过。
    不过这一次,石薇不会给他们时间。
    浪讹移遇本是铁鹞子第二队队率,可如今已经失去了马匹,正组织步卒实施抵抗。
    见到青骢马一骑突进无人能当,浪讹移遇从一名士兵手里夺过长刀,冲到石薇身前挡住去路,狂喊道:“来吧!”
    石薇面无表情,也无动作,马速带着长殳直刺而至。
    浪讹移遇“嗨”地一声喊,长刀劈下,却被剑锋底部的刺球挡住,接着剑尖毫无阻挡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浪讹移遇喷血狂笑,丢掉长刀,双手一合,死命抓住刺球,任由其将自己的手背刺穿。
    石薇也不纠缠,轻轻说了一声:“算条好汉。”松开了手。
    浪讹移遇带着长殳转了几个圈,跪倒在地,不甘心地看着祁连骢继续向他的兀卒追击而去,再无声息。
    自家首领如此悍勇,连续阵斩两名强壮的队率,身后五千乡勇骑军顿时备受鼓舞,挺着刺枪高呼:“杀!”
    如林的刺枪放平,西夏人魂飞魄散,骑军丢下步军饱受屠戮,飞快地往北而逃。
    石薇抽出腰间骑刀,转眼追上骑军后队,一言不发开始砍杀。
    这一追就是五六十里,石薇马快,一直冲在前头,只剩下几个小子骑的都是苏油的好马,还在身后坠着。
    再往后,才是数千骑兵狂呼追赶。
    梁屹多埋正簇拥着谅祚奔逃,一转眼,那要命的小妞竟然追近到身后不远了,吓得大喊起来:“细赏者埋!理奴!截住她,快截住她!”
    谅祚身侧两骑默不作声地勒转马头,动作熟练而流畅,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手持铜锤,向身后迎了回去。
    却听见“啪”“啪”两声脆响,谅祚被惊得转头,就见到自己的两名铁鹞子队率正自从马上跌落尘埃,而青骢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已经能见到它鼻孔中喷出的热气。
    “天亡我也!”谅祚惨呼一声,却听见身边梁屹多埋惊喜的声音:“兀卒,援军,援军!”
    前方一面狼纛高高立起,盾兵在前,弩兵在后,两侧是严整的蕃人轻骑。
    梁屹多埋惊喜地喊道:“家先生!是家先生的人马来接应了!”
    然而身侧的照夜白突然一个减速,紧跟着开始转身。
    谅祚疯狂拉动缰绳,想将照夜白马头拨转,哪知道照夜白同样疯狂地甩着脑袋,企图挣脱谅祚的控制。
    抬眼中,就见少女口中衔着一个铜哨一样的东西,在青骢马巨大马蹄翻溅起来的泥土中,一脸仇恨地向自己悄无声息地逼近。
    今天的种种遭遇,让谅祚如同陷入了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连自己的爱马都背叛了自己,这不是天意天罚,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