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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08节
    然后将铅灰捞出来,这是一味中药材。
    剩下的就是质地干净的白银,可以开始浇铸成银饼银锭。
    石通自己就是玩这个的行家,同苏油李拴住讲解了一次过程,便跑去和掌柜一起鉴赏刀剑去了。
    大理刀剑主要好在矿料上,含硫少不说,还含稀土元素和其他金属元素,因此性能相当不错。
    以眉山一年前的技术,在炉温和脱硫工艺没有提高之前,还不如人家呢。
    石通只用了一个空气预加热管道的法子,便把人家使用松炭熔炼铁矿的技术淘了出来。
    几个银匠身边放着些银料,看来是之前的客商送来待熔的,其中有好几块不小的银板子,像一个大绕线板的形状,上边似乎还有文字。
    苏油心中一喜,这要是什么古董文物,岂不就是捡漏的好机会?
    走到银板前,却发现字迹非常粗糙,是拿铁刃敲上去的。
    汉字,待到仔细认出内容,苏油心里不禁咯噔一跳。
    “广南西路马本纲银,皇祐己丑岁。军事推官宋琦。四十九两九钱拾琮。行人杜建甫、刘仲兴秤。”
    只看文字就知道,这不该是普通市面上能见到的东西。
    纲,类似于财政专项科目,比如水浒传中的生辰纲,就是指定给蔡太师贺寿的财物。花石纲,就是宋徽宗造园林的专用。
    马本纲,就是用作购买马匹的专用款,时间是四年前,入库人是当时广南西路的军事推官,验货人应该是当地银器行会里的专业人士。
    大宋钱荒严重,银子主要用于政府间财政调配和储备,少部分用于流通。
    实际上地方政府采购外邦军马,主要还是物物交换,如丝绸,瓷器。
    纲银主要作用,是当作保证金压库。它的存在,是让地方政府以此为本银,招诱大宋各路客商征集丝瓷,到广南西路与夷人交换军马。
    整个过程中,银子绝大部分其实一直存放在库房,它决定着榷场贸易规模和经济体量,而并不加入到实际的交换行为当中。
    这也是宋代人处于萌芽阶段的商品经济概念,眉山四通钞行招揽了不少人才,苏油如今对这些门道非常清楚。
    即使有紧急用途,这银子从库房里边出来,也必须经过一套繁杂严苛的手续,重新熔铸,化成小锭。
    所以正常情况下,绝不应该有大宋原版库银出现在大理市面上!
    胸有惊雷面若平湖。苏油对一边和石通热烈讨论的银铺老板问道:“这板子好特别啊,这是你们自己的存货吗?”
    老板笑道:“不是,这是罗雄部的一位豪商送来熔炼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策
    苏油便笑道:“老板你人品真好,人家送这么大银板来,也没有派人守着。”
    老板就有些得意:“那是,我这也算是老字号了,人家生客也信得过我。”
    苏油随意地问道:“罗雄部在什么地方啊?”
    老板说道:“在大理东边,靠近大宋,这帮马贩子可是真有钱!”
    苏油做出一副对银铤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这几块大银子挺特别,我们虽然从大宋过来,但是大宋境内还真见不到如此大块的银子,要是老板愿意,我用折刀和你交换如何?”
    老板说道:“小郎君说笑了,这是好几百贯的东西……诶别收回去,换!我换!”
    却原来是苏油将自己的折刀从书包里摸了出来,听老板前头半句又准备收回去。
    石通便劝解道:“师父,我们是出来就是玩的,淘换这惫沉货干啥……”
    苏油一瞪眼:“反正折刀我还有。换了这个回去给八公,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不行?他怕是还没有见过银子什么样呢!”
    如今石家作坊的金属蚀刻浮雕工艺愈加精美,光看刀柄老板便知道不是凡品。
    苏油将刀子交给老板,老板接过研究了半晌黄白铜工艺,在苏油指导下学会了开关,对跳刀的精巧机关不由得高声叫绝。
    等到验过钢火之后,老板大手一挥:“那几块银板,就归小郎君了!可说好了不准反悔!”
    阿囤弥就在旁边冷笑:“小油是我的弟弟。”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见汗连连作揖:“失言了,老夫失言了。”
    说完又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
    苏油笑着阻止:“那等客人来你怎么交代?”
    老板不以为意:“我从大库里调银给他便是,这还省了重熔的功夫了!”
    苏油说道:“时间上来得及吗?让老板名声受影响就不好了。”
    老板说道:“客人下午才来取货,这个不碍的,小郎君尽管放心。几位贵客,我们去内堂说话,工艺不敢妄求,不过这么精美的东西,如何保养维护还要请教才行。”
    苏油点头:“那行,不过你别告诉他们银板被我买走了。”
    老板笑道:“我也正想对小郎君提及,这熔铸变成转手,传扬出去,毕竟对敝号声名有损,还请小郎君周全则个。”
    苏油点头:“这是自然。”
    说完从书包里取出本子,撕下几页来铺到银铤上,那铅笔斜着轻轻涂抹,将上面的字迹都拓印下来。
    事情做完,苏油对阿囤弥说道:“姐姐,我和拴住先回去,将银子放好。”
    阿囤弥笑道:“小财迷,没见过银子是吧,在眉山可不见你这样啊?去吧别乱跑,我们午时自会回来。”
    苏油让拴住把银铤包上,出了铺子,找阿囤弥的随从借了骡马,便朝书坊奔去。
    进入书坊,苏油便对掌柜地问道:“范先生在何处?”
    掌柜的赶紧应道:“在后院盘账呢。”
    苏油丢下掌柜,对李拴住说道:“跟我走,去见范先生。”
    范先生正在敲算盘,见到苏油进来就夸:“明润,你这算盘口诀和记账之法,当真是方便简洁……”
    苏油从书包中取出拓纸:“先生,明润发现一件大事!”
    范先生将纸接过,一看也是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此乃大宋官库纲银!明润从何方拓得?”
    苏油伸手用手指指着拓印上几个字,范先生低头再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抬头看着苏油,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出三个字——“侬智高!”
    苏油点头:“眉州传言,狄枢密大胜之时,曾发现了一具身穿龙袍的尸体,但是已经烧焦不可辨认,于是他没有当做侬贼受戗的功绩上报朝廷,之后果然传出了侬贼流窜入大理的传闻。大家当时都佩服狄枢密的沉稳。”
    范先生拈着胡须沉吟道:“这库银现在何处?”
    苏油让李拴住将库银取出:“今天上午和姐姐去银坊观看炼银,在那里发现的。据掌柜的说,银铤的主人会在今天下午去取熔好的银锭。这批人就算不是侬智高余党,也肯定和侬贼大有关系!”
    范先生一拍桌子:“此僚叛我大宋,横暴十州,我大宋子民恨不能炊骨寝皮,断无纵逸之理!”
    “我这就安排下去,如果真是侬贼,必命死士枭其首级!”
    苏油赶紧摆手:“此乃下策!先生所言,是匹夫之怒,不是应对国事之道!”
    范先生怒道:“你我远在他邦,不如此又当如何?”
    苏油拱手道:“先生,事情紧急,应当避免打草惊蛇,先安排人手暗中跟上那帮子人,探明其势力大小,方可制定对策。”
    “先生,您辅佐大鬼主二十年,今日一旦自行其事,便是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只怕在二林部的位置,立刻便会动摇。”
    “最好的方法,是先打听城中有无宋使,然后我们前往举报,通过正途。让使节向大理君臣施压,借助大理人的力量将那群人拿下,辨明身份,上报朝廷。”
    “若真是侬贼,最好是传诣京师,明正典刑!如此方能震慑群小,消弭谣传,大振皇宋声威!”
    范先生一下子颓坐回到椅上,喃喃道:“明润哪明润,你快些长大吧,老夫自己,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苏油对着范先生深鞠一躬:“大宋西南安定,是一项大事业,本就不该寄托于孤身一人,先生这些年苦心孤诣,其心可佩,但的确过劳了。”
    范先生哑然失笑,笑容之中全是苦涩:“呵呵,呵呵呵……范某当年离乡背井,被同学亲朋当做张元吴昊一流,一个个割袍断义,寄书绝交,甚至除名族谱……他们倒是做得好大忠臣!”
    “不料今日,居然被一介小童道破所谋,还真是滑稽,哈哈哈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却是潸然泪下。
    苏油示意李拴住关上门:“先生,事情紧急,还请先生收拾心情,赶快布置。”
    范先生点头:“我只问一个问题,明润,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想法的?”
    苏油躬身:“除了与先生相遇至今的耳提面命,前几日路上与拴住用测距仪进行测量的时候,先生召油详问其法,还问及能否测量山川地理,从那时起,苏油便知道了。”
    范先生哈哈大笑,不过这次却是真心欢喜意气风发:“明润竟然如此有心,看来吾道不孤。老夫事业,后继有人!我何忧也?我何忧也!”
    说完收起拓纸出门去了。
    苏油和李拴住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挑开了一块地砖,将银铤都埋在地砖下头。
    中午时分,阿囤弥回来了,看来又是沿路采买,没有停手。
    见到苏油便招手:“弟弟快来,洱源的好物产,大雪梨!”
    果然是好梨,皮薄汁多,味道清甜,不过苏油有些食不知味。
    阿囤弥还得意:“怎么样?比你们眉州的梨如何?这边的物产除了这个,还有奶牛,肥鹅,还有刺菱,梅子,刺菱已经煮上了,一会儿叫人端上来。”
    苏油打起精神笑道:“果然好吃,要是有肥鹅和梅子,我倒是可以做一道好菜给姐姐尝尝。”
    直到下午申酉之交,范先生才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黑不溜丢的大杯子样的东西,一脸的喜色:“哈哈哈明润看我在街市上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苏油笑着拱手道:“先生此举,可是问道于盲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踪迹
    范先生笑道:“此乃汉代铜器!你不是会画图纸吗?走走走,跟我进去画成图形!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进入屋内,范先生将炉子放在桌上,苏油取来写生架子和圆规矩尺,一边画图一边问道:“范先生,事情成了?”
    范先生脸上带着微笑,那是给院子里边的人看的,语气却非常沉重:“跟上他们的巢穴了,郊区西寺外头,有个可容百人的大农庄,侬贼定然藏身在其中。”
    “可有证据?”
    范先生苦笑道:“明润,你这话与宋使如出一辙啊。”
    苏油问道:“你见过大宋使臣了?”
    范先生说道:“萧注萧岩夫,明润听闻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