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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醉酒
    那男子执伞,在客栈外顿住了脚步,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伞上,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店小二见来了人,立马热情洋溢地过来请,“客观里面请。”

    男子闻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仍然立在原地不动,静静地撑着伞在门槛边看着伏在桌上的人。

    那店小二也是个人精,光是看了个眼神就立马知道这位男子和楚公子可能是老相识,便更加殷勤地请他进去,“楚公子平时最爱来我们这里了,您不进来瞧瞧吗?”

    “嗯。”男子收伞走进屋中。

    “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而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醉酒人的身上。

    小二察言观色,立马道:“客官是想要跟楚公子一桌?”见男子迟迟不回答,他以为是默许了,转身就要去收拾那张沾满了油污饭碗的木桌。

    “不了。”男子微微蹙眉,随后指了一张靠在窗边的桌子,“一瓶梨花酿。”

    “好嘞!”小二又忙不迭地去拿酒。

    他拂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抬手推开窗户。

    姑苏的夜景是极美的,风空荡荡地从河畔吹进来,雨丝点点落入水中,丝丝缕缕,激起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在风灯的照射下,隐约能看见氤氲着的薄雾。

    胖掌柜站在台后,眯着眼打量着坐在窗户边的男子,胡乱猜测对方的身份。

    然而他想了半天,也实在猜不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光是看着,就有种让人如浸寒冰的感觉了,想来能猜到的就只有是个江湖人的身份了。

    “别,别走!”

    思忖间,他忽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地呐喊,也不知是那趴着的人梦见了什么,突然哽咽大叫,但很快,声音又逐渐变小,没了声。

    胖掌柜回过神,眼睛不自觉的又往窗口的那个方向看去,不由惊了一身冷汗。

    那一直沉默着的男子也往这看了一眼,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一扫,却让人有种刀锋过体的寒意。

    好冷的人。

    胖掌柜急忙挪开目光,约莫也是知道了此人不好惹,他不敢怠慢,赶紧跑到楚蓝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小声嘀咕:“哎呦我的小祖宗,别叫了别叫了,再叫就出人命了呦,看见那边坐着的少侠没有,你再叫他就要把我店给砸了啊。”

    楚蓝猛地抬头,满是污渍的脸庞上还挂着浓浓的醉意,他拧起眉头,闭着眼,像是没听见胖掌柜的话,在桌上胡乱摸索,却始终没摸到他想要的东西。

    “酒呢?酒呢!”他大声嚷嚷,语气里透露着苦涩,“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差一点就见到她了!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

    胖掌柜被他扯住衣襟一顿乱吼,口水横飞。

    不过幸好他只是扯了自己的衣襟,而吼得……是那根在他左边的无辜柱子。

    那小二拿酒拿了半天,回来就看见掌柜的被楚公子嚷的一脸惊恐,再看那刚来的男子,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连头都不曾抬起一下。

    “客官,久等了。”小二绕过快要打起来的二人,把酒端到了窗边的桌上后便连忙撤了回来。

    那种快要浸入骨髓的寒冷,让他不敢在那男子身边多停留一刻。

    “再,再来坛云中歌。”楚蓝在和胖掌柜的拉扯中忽然像失去了力气般的,颓然坐倒在地。

    胖掌柜把这难缠的酒鬼扶回长凳上,眼神示意小二,让他赶紧去拿酒来。

    “掌柜的,还是别给他拿了吧,都醉成这样了。”小二站在一旁,看着昏睡过去的楚蓝,不由叹息。

    “闭嘴!你心疼他,谁来心疼我?我不用赚钱啊?”胖掌柜低声呵斥道:“既然他要,你就快去拿!楚家在整个姑苏都有名有望,你还怕他赖账不成?”

    “唉……”小二怜惜,但又不能违抗掌柜的命令,只得转身去拿酒。

    风声瑟瑟,不知不觉中竟盖过了雨声。

    伏在桌上的人在梦中呢喃,恍惚间,那思念已久的人好像就站在他眼前,对他轻笑。

    他伸手去抓,那模糊的影子却似虚幻一般,一触即散。

    他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骤然收缩,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将他逐渐包裹,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水里,刺骨的冷麻痹了他所有感官。

    他头重脚轻地扶着桌子站起,临走前还不忘把那根笛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小心谨慎。

    暗红色的笛子紧贴在楚蓝的胸口,他在浅色的灯光下摸索前行,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坐在不远处,背影清空挺拔,似明月映雪。

    那人坐在凳上垂首,手中把玩着盛酒用的瓷杯,月白的衣袖掠在桌上,宛若蝶翼。

    他歪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坐到男子对面,拿过桌上的梨花酿就往嘴中灌。

    但倒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那男子这才抬头,白色羽冠下,一双冷瞳如深潭静水般直摄人心。

    这人,怎么好像见过……

    “喂!”楚蓝拍桌而起,“你,你!”

    男子的目光如刀锋般闪过寒光,刺的楚蓝猛然一震,酒也瞬间醒了一大半。

    “你他娘的,”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怎么在这……”直到小成了蚊呐。

    看来苏灵郡说的没错,这个楚蓝是真的怕自己。

    真是怂包,顾云泽垂目不再看他。

    真是晦气,楚蓝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二刚抱着酒坛回来,就看见本坐在离窗几米开外的楚公子已经坐到了那白衣男子旁边。

    果然是旧相识啊。他把云中歌放到窗边的桌子上,笑呵呵道:“这酒窖里的酒有点不太好搬,让二位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楚蓝摆手:“没事。”顺道用余光瞟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顾云泽:“……”

    气氛格外尴尬,人精小二连忙撤退,这种场景他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两人一看就塑料兄弟情,世家公子在一起比较这比较那的已经是喜闻乐见的事情了,表面装好,背地里各种争锋相对。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坐等看戏就好了。

    果不其然,他和胖掌柜刚步移到观影区,就瞅见那白衣公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他掷剑在桌上,冷声道:“滚。”

    “凭什么?”楚蓝借着还未醒来的酒意壮了壮胆子,“该滚的人是你吧,这都一天了你怎么还是纠缠着我不放?”

    咦,这难道是……胖掌柜和店小二相视一笑,继续看戏。

    顾云泽冷着脸,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

    “就让你说第二次怎么了?我就让你说第二次怎!么!了!”楚蓝猛拍桌子,震的桌上的酒瓶也是一跳,却不见那把剑移动分毫,“会点剑术瞧把你厉害的,是不是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你什么东西了?是不是?是……”

    “哇!”胖掌柜和店小二同时惊呼。

    只见一道白光掠过,桌上的剑铮然出鞘,转瞬间已架在了楚蓝的脖子上。

    而下一秒,就见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楚公子瞬间匍匐在白衣男子的脚下,面色惊慌,大声求饶:“是、是我错了,大、大大大、大哥,你饶了我吧。”

    胖掌柜和店小二目瞪口呆,敢情这楚公子变的也太快了吧,好歹也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真是太丢楚家老祖宗的脸了,要被楚家列祖列宗知道,这还不得气的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知道了?”顾云泽收剑回鞘,仍旧冷的面无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楚蓝连连点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把地上的酒坛抱到桌上,掀开。

    云中歌的酒香弥漫开来。

    “相识即是有缘,来,大哥请。”他把对方的酒杯拿开,推了一只碗给他,“云中歌可是好酒,大哥不要跟我客气,随便喝,我请客,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顾云泽并未作多想法,当即端起喝下。

    楚蓝挑眉一笑,新的想法油然而生。

    云中歌是姑苏名酒,酒烈,且猛,常人一坛酒下肚自是撑不住的,但楚蓝自忖这辈子除了笛子没练过什么,唯独酒量,他是练过的。

    几碗酒喝下,顾云泽的神色倒是没起什么变化,面颊却多了些红润。

    比起之前一直板着的苦瓜脸,现在倒更显常态。楚蓝在心里小声嘀咕着:谁没事一天到晚摆着张欠我八百两的臭脸,还装作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其实动不动就要提剑杀人,指不定是个百年难遇的闷骚怪呢。

    当然,这些话给他十个狗胆他也不敢说出来,也就只能摆在心里头想想了。楚蓝在无声喟叹,只怪自己当初没有踏入江湖,若不然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现在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会任由这个顾云泽踩在脚下?

    想及此,他又不怀好意的看了顾云泽一眼,恨不得把对方塞进这个酒坛子里淹死。

    顾云泽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头,对上了楚蓝凶猛如虎的目光。

    目光相向的刹那间,楚蓝的目光已经完全成了敬畏,完全不像方才那番凶狠,这甚至让顾云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顾云泽推开酒坛,“不喝了。”

    “大哥为什么不喝了?”楚蓝忙问,毕竟他还有小九九没有盘算好,不灌醉怎么行。

    “不喝就是不喝,”顾云泽横眉冷眼,“别跟我套近乎。”

    “别啊,那得多无趣,一个人喝的有何意义?”楚蓝又给他倒满一碗,推到他面前,“是吧?”

    顾云泽此时已是一身酒气,他并不是不能喝酒,更谈不上一杯倒,但现在他是真的又累又困,满脑子都想着要睡觉。

    见对方迟迟不动,楚蓝脑袋一歪,讲道:“不如这样,我们来猜拳吧,谁输谁罚酒,这样你也能少喝一点。”

    “不会。”顾云泽当即拒绝。

    楚蓝碰了壁,却没有打消方才的念头,他现在只要一看到顾云泽的脸,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想法。

    顾云泽只觉得对方目光太过炙热,有点受不了。

    “你会吹笛吗?”楚蓝从桌上拿起笛子,眸中带笑,“不然我们来接曲子玩吧,输的人自罚一杯,你看如何?”

    “没兴趣。”顾云泽又当机立断的拒绝了他一次。

    “那我问你个问题,”楚蓝神秘兮兮的凑到他旁边,小声问道,“我很喜欢今天那个穿青衣裳的,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住哪里?”

    仿佛是错觉,他看见顾云泽的脸上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又被深深抑制了下去。

    楚蓝有一瞬的愣怔。

    顾云泽并未作言,只是忽然端起碗,一饮而尽。

    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昏黄的烛光下,只能看见顾云泽一碗又一碗的饮着酒,像是在掩盖什么情绪,看的楚蓝有些愣神,但更多的还是心疼自己:都已经四坛云中歌了,饶是再能喝的人也该倒了,这人怎么还巍然不动?

    虽然说是请客,但这云中歌也不是便宜的酒啊!真当别人的钱是大水淌来的吗?五十两一坛的酒这已经是第四坛了,再这样喝下去还不得倾家荡产?

    眼看顾云泽的第四坛酒即将见底,楚蓝急的额头直冒冷汗,一来是因为自己手头根本没这么多银两,二来还是他的手上现在没有足够的银两付账。

    “别喝了!”他一把拽住顾云泽的手腕,眼中泪光闪烁,“你再喝,我就要去卖身还债了。”

    “……”顾云泽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非要让我喝的吗?”

    “好哥哥,我错了,我就不应该请你的。”楚蓝扯住顾云泽的另一只手腕,硬生生地将那只手从酒坛上剥离开来。

    顾云泽的手指骨分明,关节处还泛着青白,虽瘦长,但很有力道,此时竟被楚蓝随意从酒坛子上抠了下来,软绵绵的被他握着。

    “……”顾云泽翻了个死鱼眼,没有说话。

    楚蓝招来胖掌柜,对他道:“今日走得急,银两带少了,先赊在这账上,等下次来了一起给你。”

    胖掌柜有些为难的点点头,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楚公子也算是常客了,况且楚家家大业大的,行商者也不会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银两而坏了自己名声,只是……

    只是他暂时见不到这些白花花的银两了,想来不由有些失落。

    楚蓝自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他看胖掌柜点头后,起身要走。

    顾云泽也随着他的脚步站起身,只是一步都没迈出去,一阵眩晕便感猛然袭来,他东倒西歪的捋直了身子,只觉得大脑像是被搅开了一样,头晕脑胀的。

    “咚——”一声闷响自背后传来,楚蓝猛的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刚迈步要走,突然想到哪不对劲,又顿住脚步,回头瞅了一眼:“人呢?”

    正当他奇怪之时,地上忽然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吟。

    他的目光随之往下,忍不住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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