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山中已然入夜,月色浓稠,霍坚呼出一团白气,握紧了手中的弓。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辛秘裹着厚重又不失轻便的昂贵大氅,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
这种时候她原属于肉食动物的本能就发挥了作用,即使从未以人形参与过狩猎,但血脉中深眠的捕猎能力仍然让她高度集中,动作轻而迅速,无声地缀在霍坚身后。
即使她扛着野鸡、野兔、竹鼠、野鸭……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小动物。
“大人,让属下来拿吧。”霍坚看她腰上挂着,臂上挂着,手上还提着被五花大绑的各种野物,有些头疼。
他们两人吃饭,最多一只野兔一只禽类便够了。这种分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在出发的半个时辰内,他就猎到了肥嘟嘟的兔子和野鸡,正要打道回府,辛秘却又热闹起来了。
“再打几只嘛。”她眼睛亮晶晶的,垂涎地看着他有力的手臂和他掌中的弓箭:“我还是第一次见凡人这样狩猎,好精彩呀。猎多的也可以拿回去给唐家的下人吃,她们都不太会做那些稀罕食材,也不敢多吃,都瘦巴巴的。”
……倒也不是不行,虽然他向来不喜欢张扬,但……她难得喜欢。
于是霍坚任劳任怨,张臂搭弓,又射了几只花里胡哨的小动物,这次他有特意挑选,选的都是毛色鲜艳饱满的,给她好好玩。
小动物们皆是胸腹或是眼睛中箭,一击毙命,不会再挣扎伤人,于是他也放心地让心急的辛秘跑去捡,来回了几次,她已经挂了一身沉重的猎物。
霍坚想接手,辛秘却不让了,还对他瞪眼睛:“你是替我打的,这些都是我的猎物。”
男人哭笑不得,本就是要烤来填饱她的肚子的,他又怎么会与她抢啊?
但辛秘眼睛瞪得滚圆,蹦蹦跳跳地躲着他的手,又活泼又机灵,还有种幼童般的天真稚趣,她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号令一方的家神一般,嘟着嘴巴耍着赖,霍坚就忍不住地纵容她。
甚至还陪着她玩起了无聊的争夺小游戏。
他装模作样伸手去抢她右手的鸡,狐神龇着牙跳开,轻轻地踢他一脚,他又作势去夺她腰间的东西,她边笑边尖叫,转身就跑。
霍坚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唇边是忍不住的笑意,控制着自己的步幅不直接赶上,只缀在她身后两步,用脚步声逗弄着她。
辛秘一边回头一边逃跑,笑声清脆咛哝,洒落一地。
她也不慌,偶尔霍坚步子一大,距离拉近,快要捉到她时,她就眼睛一瞪,男人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于是狡猾的狐狸得逞了,抛给他一个骄纵得意的眼神,轻笑着跃过倒伏的树根,灵巧跑开。
月光被枝枝叉叉的浓密树影切碎,又在两人脚下摇乱。
两个加起来几百岁的成熟人士你追我赶玩了许久,最终笑声终止于辛秘被藤蔓绊倒。
她一时不察,误将暗绿树藤看做影子,脚腕被轻轻一拌,虽然下意识地用另一只脚站稳了,但到底体力一般,还是没支撑住,带着浑身累累压压的猎物扑倒在地。
“诶呀——”
霍坚脸上笑容顿消,方才狐神身体摇晃时他就上前了,只是隔了些距离,还是没扶住,眼下又觉得心疼又觉得自责,面色黑沉,抿着嘴去捉她的肩膀。
辛秘整个人失去平衡,是直扑扑摔倒的。
时值深秋树叶纷落,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倒是不疼,但总是脏的,她抬起手,看到自己手心沾了一片黑乎乎的叶子,不高兴地撇了嘴。
再看看身上,簇新的石兰色衣裙黑漆漆的,蹭得一道一道,下摆还被树枝撕了一处破口,布料惨兮兮地挂在脚边。
分明是自己引起的追逐打闹,也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偏偏她娇纵得要命,此刻又急又气,还有些撒娇似的,瘪着嘴怪霍坚:“我手疼。”
霍坚没有二话,立即接锅:“是属下的错。”
他认错态度良好,辛秘立刻打蛇随棍上,变本加厉,眼睛都委屈成狗狗眼了:“腿也疼。”
霍坚不语,眼里乌沉沉的,都是自责。
他将辛秘扶起来,自己双膝触地,跪坐在泥地上,让辛秘侧腿坐在他一边大腿上,细细替她查看露在外面的手腕,好在那里剥开那些叶子和泥土之后露出来的手腕还是一片匀净,皮肤白嫩,只有些微微的擦红,并未出血。
听她语气可怜兮兮说腿疼,他立刻单臂揽住她细软腰身,另一手细细捏过她脚腕骨骼,并轻轻摆动,看她反应。
等到确认狐神没什么大碍,只是在借机撒娇之后,霍坚才松了口气:“是属下之过,不应该在崎岖不平的地面追逐您的。”
他有些懊恼,平日里自己也算是稳重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和她在林子里你追我赶,还害得狐神摔跤……这次是没事,若真摔到了,悔都来不及。
霍坚这种疼惜的姿态狐神很受用,她耳朵根暖融融的,整个人都贴在他胸膛上,没了骨头一样撒娇,半是孩童发泄摔跤的气般的,半是故意看他为自己恼火,把一分的痛都说成了十分,泥爪子抱在他脖子后面不肯撒手。
男人揽着她顺猫一样撸,就维持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姿势,哄了她许久。
月色倾斜,树声沙沙,蜀地的古林沉默而庄严,淙淙溪流跨过山峦丘陵静默流淌,盛着碎钻般的玲珑月光。
有蝉鸣、或是鸟儿嘶叫,清冷又遥远。远处的林翳之上,浓墨般的乌云翻腾聚散合拢,遮蔽了月光,又倏尔散开,如同辉映开合的眼眸。
不知是谁先靠近,又是谁先动作的,辛秘嘀嘀咕咕的抱怨消失了,被吞没进了另一双轮廓坚毅的嘴唇中。两人鼻梁高挺,皆抵在一起,缱绻挨蹭。
霍坚闭上了眼睛,在这静悄悄的丛林里,近乎虔诚地亲吻着怀中的明月,鼻息一点点灼热,晕得她脸颊都染上温热,红绯漫开。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眼睫颤颤,轻羽拂过般眨动着,墨一般浓郁的眼瞳中映出男人的脸。
——神明在想些什么呢?
快下雨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唐锦说过的林间小筑,一排坚固篱笆包围着的竹楼,留下了浓厚的唐氏家神的气息,野兽不近,虫蛇不侵。
稀薄的雨丝飘洒而下,打湿了霍坚的额发,粗硬棕发有些异域的卷曲,辛秘趴在他背上,用脏兮兮的手去卷弄,咯咯直笑。
霍坚无奈,额头被抹得一道白一道黑,他托了托辛秘,用脚推开了门。
粗粗擦扫过后,屋外的雨逐渐大了起来,辛秘靠坐在门边的软毯上,急匆匆地催他烤肉。
“我好饿哦,我要吃一整只鸡!”
“兔子我也能吃掉,我觉得。”
“都烤了吧都烤了吧,不然你就没得吃了,刚刚我摔倒的时候好多东西掉在那里了,好可惜哦。”
“佐料要多放一点,辣辣的才好吃呢。”
……
辛秘仿佛丢掉了所有的包袱,在这个寂静无人、被雨声包裹的林间竹楼里,像个真正天真无暇的少女一般嬉闹不休,张牙舞爪。
雨声哗啦,空气寒凉,竹屋里的精巧火盆烧了起来,暖融融地烘烤着二人,火盆上悬挂的腿肉深棕剔透,油脂渗出又滴落,在火焰里嘶地湮灭,腾起美味的烟雾。
主屋后的暖房里已经烧起了热水,丝丝缕缕暖融的水汽飘出,等着两个小脏鬼吃完再去洗干净。
辛秘吃得很香,兔兔那么可爱,她好喜欢——她可是狐狸呀!
两条兔腿是最先烤好的,霍坚担心晚上吃太辣会口干,只肯给她一点点番椒粉末,狐神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吃着,奈何她只是嘴上强者,实战能力仍然弱小,已经被辣得呼呼喘气,鼻尖都红了。
而且她吃了两条腿就饱得七七八八,硬塞着又吃了两只鸡翅一只鸡腿,便捂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了,剩下的部位都是霍坚来解决。
他忙活了一天也饿了,雪白的牙齿咬碎烤肉细碎的骨,锋利下颌线绷紧又松开,他眉眼冷峻,这样大口吃肉都有种力量与野性结合的美感,辛秘托着下巴看着他,唇边笑意不停。
“怎么了?”霍坚问她,声音柔软得好像裹着她的毛毯。
辛秘笑嘻嘻地摇头,才不想告诉他,是他吃饭看起来很好看呢。
霍坚便也就不再追问,他对这娇纵的神明几乎是无条件的纵容,粗粗吃完晚餐,将厨余垃圾收拾起来丢到屋边的碳灰桶里,明天可以拿出去埋掉。
转头,辛秘已经乖乖巧巧抬起胳膊看着他了,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摇曳如豆的星火:“吃好啦,抱我去洗漱吧。”
“我脚疼,才不能走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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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吃个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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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的一年被窝有男人!
p.s.我们这里有个奇怪的风俗,过年那天不能吃地瓜,不然会做一年傻瓜!虽然今天只是元旦,但我还是决定不吃地瓜哈哈哈,让我公历的一年也不做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