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你也欣赏马里安先生的画作?”
画廊后面的露天咖啡厅里,江廷坐在白桌旁,端着杯咖啡,随意地看着窗外人潮如织。
他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衬衫袖口露出块手表。
旁边的之南虚虚瞥了眼,只看见表盘颜色是夜空蓝,深沉如黑夜。
听到她的问话,江廷不答反问,“你呢?怎么会来这?”
他扭头看她,“马里安并不出名,应该不会招小姑娘的喜欢。”
之南心里小小咯噔一下,男人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或是久经商场,瞥来的眼神带着淡淡审度,仿佛她的一切想法都无所盾形。
“我之前的确不知道,不过前两天去民大蹭课时跑错了教室。”
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无意间听到艺术系教授的课,他课后提了句,说是比利时画家马里安的画作将于周末在太古里画廊展览,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
这番话纯属慌乱下的胡编乱造,之南指甲都掐进肉里,脸颊却因为言语中的冒失浮起一片绯红。
“周末正好不用上班,我就坐车来画廊了。”她说,“没想到居然遇上了你。”
江廷的视线从她嘴角上移,玉白肌肤几抹云霞晕染,雪里透粉间连颊边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一看就是初入社会的稚子,透明心思就差写在亮晶晶的眼里。
不知怎的,他目光落在她右耳垂上时,略略一落。
看了几秒后挪开, “你常去各个大学听课?”
“嗯,一有时间就去。”之南点头,“像什么民大,师范,还有燕大,估计再去几次我都把学校摸熟了。”
“不过燕大守门会严一些,常常要找本校生带我进去才行。”
江廷听她后半句有些气垒,话题一转,“都听了什么?”
少女略略吃惊看他,似是好奇他也会问这些,不过还是乖乖回答。
“大多数都是金融系的课程,我觉得最有趣,要是实在挪不开时间的话也回去蹭蹭其他学院的课的,像什么艺术鉴赏啊,或是近代文化概论。”
之南有些感叹,“希望我不会落下太多吧,等攒够了钱我一定会继续去参加高考,争取考燕京大学。”
这番话天真又可笑。
第一回在车里听她提及的时候,江廷便觉得她在痴人说梦,如今亦然。
彼时,一抹阳光跳跃进少女向往憧憬的眼里,正亮闪亮闪地晃着星星。
江廷扯了下嘴角,笑意却极为寡淡。
“想进燕大?”
“嗯。”
他也不绕弯子,“你大概还没了解到京都的政策,所有高中都不会收外来生,然后你还在这浪费时间?”
许是这番话严厉了些,少女讷讷看他,“我知道....”
抬眼的时候却有些怯,星星掉了一半,仿佛被他戳醒了白日梦。
江廷没留情面,说,“你花在工作上的所有时间别人都在钻研苦读,接受高等教育,差距越拉越大,奋起直追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直接挑明她的幻想,“是不是觉得如今工作学习两头抓挺得意?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本末倒置。”
多管闲事这举动自江廷离校便不再有。
但或是少女天真的话实在让他无语,或是她憧憬向往的眼戳中了他某根神经,江廷的恻隐之心也不由一动。
“想清自己想要什么才是关键。”
他语调还算客气,少女被他连连几句话砸得只剩下后脑勺。
头越低越下,咬着嘴唇嗫喏无言。
江廷余光扫了眼便转向窗外,傍晚微恬的日光洒在他侧脸上,男人淡看着广场稀零的人群,心情还算不错。
“江先生,谢谢你。”
江廷转头,那张小脸重新抬起来的时候黯然顿消,感激凝于茶色瞳孔内,一荡一荡泛着光。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他们只会说你可以或者你不行。”
之南认真看着他,说,“你这番话点醒了我,谢谢。”
男人没接话,目光落在她微翘的眼尾上。
睫毛跟排扇子似的一煽一煽,又像只扑腾的小蝴蝶,窗边瑰色跳跃进去,揉碎在她那双如梦似幻的眼底。
“不过我应该还是会在酒店上班,先把钱攒够了来再回家参加高考。”
之南想说她何尝不懂时间宝贵,尽早追梦,但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有资格谈梦想。
唐雅楠的演员梦,有他,有唐氏药械撑着,可她什么都没有。
林之南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心生无力,能得到他的几句提点,这关系进展已超乎她的想象,砌长城并非一日之功,她总不能直接让江廷为她开后门,送她进燕大吧。
于是叹了口气,就刚才那事小声嘟囔。
“不然我现在回老家的话,估计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她说,“我妈他们会为点钱随便找个人将我嫁了,不然就是.....”
话音未落,肚子响起一声“咕噜咕噜“,似乎还嫌不够,又接着响了声,传遍角落。
江廷敲着玻璃杯的手指一顿,瞥了眼她的小腹。往上,少女耳根红得通透,被烧成了云霞。
她脸已经埋进了咖啡杯里,看不清神色,不过从侧颊悄然浮现的嫣红不难揣测。
若是将这咖啡杯换成水缸,她估计得跳进去。
他不经意地勾了下唇。
“那个....”之南抬起头,唇瓣已经被咬下一排齿痕,一副尴尬得抠地的神色,活脱脱的小仓鼠。
她说, “我午饭吃得有点早。”
是根本就没吃,脸皮厚算是林之南的强项,既然闹出这档子事,她索性破罐破摔。
“江先生,你饿了没有?”之南窘迫地笑了笑,“上回那一万块你没收,我很过意不去,我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眼前人似醉后桃花绽放在江廷面前,他看了两秒,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