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门星的性格,从未奢求的事物?猛然有一天意料之外地得到,那种惊喜会令他?丧失理智,哪怕舍弃一切也不可能放她离去。
现在这?番话,多半只是试探她的态度而已。
他?依旧不信任她,不相信她对他?的爱意究竟深刻到几?分,才会像个幼稚的孩子一般模棱两可地试探着?她的答案。
只有她一次次地过关,他?或许最终才能够有一天真正地放下最后一丝戒备,全心全意地对她。
可是,这?条路太累,她不想走。
既然打?破了他?的承诺而以如?此曲折的心计来?摸索她的底线,她就应当让他?明?白,他?一定要做好?承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思?及此,温萝抬眸,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和?犹豫,半晌,似乎决定了什么,决然之色一闪而过,轻声道:“我要回无?尽海。”
第91章 第三只男主(二十四)
温萝话语出口之时, 南门星的笑意便瞬间淡了下去。
分?明?是艳丽逼人的长相,可他?收起笑意之时,那双乌黑幽邃的眸中的一片空洞寒凉却硬生生盖过了五官的瑰靡, 周身的戾气有?如实质般团团环绕着他?精致的锦衣,无?端令人头?皮发?麻,望而生怵。
淡淡地打量了她片刻, 他?再一次扬了扬唇角, 眸中是化不开的沉郁与被犹若被背叛的盛怒之下诡异的平静。
似乎还想要给她一次机会,又像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带着几分?诱导与执拗,南门星道:
“阿芊, 为什么?这些日子我们相处得这么愉快,我以后也绝不变心, 发?誓会一如既往地如此待你, 留在这不是很好?么?”
温萝摇头?:“我终究是无?尽海弟子, 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 不过, 我阿姐还在扶余,我总还是要回去的,不然她定会替我着急。”
“姜佩是么?”
南门星偏了偏头?:“那若是我把她也请来封王台, 陪你长住于此呢?”
温萝叹了口气, 淡笑:“那样,她是不会开心的。”
“那你会开心么?”南门星脸色沉沉, 语气却是他?有?意压抑之下的轻缓, “如此一来, 你既可以安心在封王台与我相伴,也不必担心姜佩忧心, 不是两全其美?么?”
温萝蹙眉,不赞同?地瞧他?,圣母攻击:“我怎么可以因一己私欲,私自禁锢阿姐的人生?这未免太过自私了。”
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随着这句话熄灭,仅余一片寂黑的荒凉。
半晌,南门星轻笑:“所以,你是执意要走了?”
面上闪过一丝空白,似是在挣扎,片刻后,温萝抿了抿唇,瓷白如玉般无?暇的面上飞过两片薄红的霞,小声道:“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笑意不达眼底,眸底仿佛一片沉寂的死海一般无?波,泛着淡淡的晦涩暗芒,南门星唇角微勾:“好?。”
目视着温萝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边,他?冷白的指尖微微蜷了蜷,一抹黑色的雾气如灵蛇一般缠上他?的中指,在空气之中飘悠逸散,无?声无?息地钻入了温萝毫不知情的后背。
回来?
他?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的确会回来。
到?那时,她便再也不会想要离开他?了。
*
第二日离开封王台时,温萝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反倒是被门前守着的红衣修士毕恭毕敬地引着,上了一艘南门星为她准备好?的飞舟。
他?的确履行了他?的诺言,安全地放她离开,甚至体贴地替她将飞舟之中布置得极为舒适温暖,生怕她体质不适应舟车劳顿而就此缠绵病榻。
虽说苍梧与扶余地处五洲大陆的两个端点,一个极北,一个极南,可飞舟行进的速度却十分?迅捷。
不过三日,温萝便回到?了无?尽海。
望着藤蔓缠绕着的巍峨石门以及其内粉海漫天的景象,温萝心下竟生起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三百年前的无?尽海与她身为缪馨儿之时所见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多了几名守在门前的弟子,此刻皆是戒备地盯着自天边缓缓降落的飞舟,见她自其中跃下纷纷一愣。
半晌,为首那人率先反应过来,惊喜道:“是姜芊师姐!”
她脸庞圆润,一双圆眼透着亮,欣喜写在脸上,转头?冲另几人道:“快去通知掌门和姜佩师姐。”
“是,桑梓师姐。”
点了点头?,桑梓转回来冲温萝笑道:“师姐你可算回来了,近三月前韵流师姐和姜佩师姐被一群红衣修士送回无?尽海,把我们都?惊了一跳,听说你竟被南门星强行掳去了封王台。
韵流师姐两日前才又带了一批弟子赶去苍梧寻你,没想到?今日你就出现?在了这!”
由此看来,南门星倒是并未说谎。
罕仕露面时便只言片语间提到?此事,说无?尽海正?四处寻觅她的踪迹。
看来这些日子,姜佩和韵流并没能如她一般舒舒服服地歇下来,反倒是一趟又一趟地往封王台跑,却一次不落地被南门星轻松拦在了外面。
不过,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倒是并未为难两人,也并未伤害她们性命,似乎目的仅仅是将她禁锢在苍梧而已。
静了静,温萝道:“那我阿姐现?在在何?处?”
“姜佩师姐先前去封王台寻你,似乎受了些轻伤,此刻正?在永泽院养伤。”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远远望见姜佩正?遥遥赶过来,眼前一亮:“芊芊!”
见她们姐妹二人久别重逢,桑梓抿唇一笑,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抬手放出纸鹤送向远方的韵流。
温萝快步赶了几步,迎上姜佩递过来的手握紧:“听桑梓师妹说你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南门星没有?把你怎样吧?”
眉目微敛,温萝勾唇,淡笑:“没有?,他?对我……其实还不错。”
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姜佩抬眸,狐疑:“他?究竟将你带去封王台想要做什么?是看中了你‘南海医仙’的名声,想要替自己医病解毒?”
笑意更清淡了些,温萝长长吐出一口气,对上姜佩关切含忧的视线:“这事说来话长,阿姐,明?日我再与你细说。”
“也是,你这些日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回了宗门,快先好?好?歇息一番。师尊对你也多有?挂念,提前出了关,不如先回永泽院见她一面吧?”
上下打量了温萝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姜佩一顿,“对了,我去封王台找你时被那疯狗的手下拦住,他?们说封王台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若我再向前进你便会有?性命之忧。这……说的可是紫玉圣芽?”
心下思量一番,温萝如实道:“的确,南门星给了我一株紫玉圣芽。”
并没纠结这株灵草的来历,喜意浸染上眼角眉梢,直将她那本?就艳丽动人的脸衬得更耀眼了几分?,唇角上扬,姜佩笑道:“那你的身体岂不是完全好?了?”
这话实在不好?答,毕竟她已经将那株紫玉圣芽用作了系统兑换的解毒技能的障眼法,周身毒性不仅并未解除,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深了几分?。
只不过如今有?她的女主值勉力压制着看不出亏空而已。
温萝只得模棱两可地应了声,脚下加快了步速,按着记忆之中的路线一路引着姜佩回了永泽院。
依旧是那副清幽朴素的样子,穿过一片葱郁的绿意花海,沿着曲折小径走到?尽头?,便是掌门居所。
姜芊在这十年来曾多次毒发?在奈何?桥边走了几遭,多亏谷雪为她不惜耗损周身数十甚至上百年的修为传输灵力,不然可能早已命丧黄泉。
然而正?因如此,如今谷雪已比起百年前虚弱了不少,只得经常依靠闭关稳固修为境界。
恐怕若不是她如今安全回了无?尽海,谷雪便要亲自带领众弟子赶往苍梧向南门星讨说法,强硬将她带回扶余。
素手推开竹制编织而成的门,眼前一幕似乎与时间线上三百年后与韵流的初见那一幕重合。
素衣长裙的女子墨发?如瀑倾泻而下,听见动静微微侧过头?来,发?髻上那根垂着流苏的玉簪微微摇曳。
她并不似姜佩一般惊艳得好?看,眉目却温润柔和,有?如清浅溪边一枚光润的鹅卵石一般戾气全无?,仅剩几分?厚重的内敛与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见到?她平安归来,谷雪显然是欣喜的,无?波无?澜的神情舒展出温和的喜意,温萝连忙上前行礼:“师尊!”
不知是否是动作间被衣料卡住了背部细小的茸毛,温萝只觉背部却隐约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小兽以初生不算尖利的牙齿啃噬着脊背。
生理?性的冷汗不多时便打湿了衣襟,温萝微微蹙了蹙眉,坚持着起身抬头?,却见谷雪带着笑意的唇角凝固在了原处,目光略带几分?古怪地落在她身上。
不祥的预感在心口盘桓,温萝轻声道:“师尊?”
谷雪垂眸,连寒暄都?省了,语气淡淡,风雨欲来:“芊芊,你到?我近前来。”
咬了咬牙,温萝硬着头?皮向前进了几步来到?谷雪手边,只见她莹白掌心陡然显出一阵天青色的光芒,抬手轻轻抚在她肩头?,缓缓向下,阖眸感受。
半晌,她张开双眼,动作轻缓地收回手,神色淡然地沉默了片刻,突然道:“芊芊,你与南门星是什么关系?”
温萝心头?一跳,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尊,南门星将我带回封王台,实际上是想要我替他?解毒。”
视线在她略显忐忑的神情上一扫而过,谷雪呼出一口气,垂眸叹道:“芊芊,你体内有?他?身上的气息。你与师尊如实说明?,是否当真和他?勾结有?染?”
姜佩一直静立在一旁,突发?如此变故也是一愣,此刻才想起来接话道:“怎么可能呢,师尊,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谷雪不答,手中青色光芒却随着她的这句求情之言再一次大盛,化作点点光球落在温萝背后。
温萝只觉得比先前那阵刺痛更加疼痛难耐百倍的触感在肩胛骨中心一闪即逝,随即熟悉的噼啪电流声便传入她耳畔。
一抹缥缈的墨色雾气被一团青光包裹着自她身后腾起在半空之中悬浮,顺着谷雪手中的动作向她身侧飞掠而去。
姜佩目瞪口呆,谷雪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这并非全部。”
说罢,目光便落在温萝苍白的脸上,眸中痛惜一闪而过,蹙眉:“芊芊,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若有?不慎,甚至于整个宗门皆有?害处。
你自小是我看着长大,心性如何?我自然了解,但身为无?尽海掌门,我却也不可因私情而包庇于你。你虽是我亲传弟子,犯下如此错事,我却也要给整个无?尽海交代。
这几日你就先在东桦院自省,我与诸位长老商议之后再定下日子在景合台最?后决定如何?处置此事。”
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愣在了原地,姜佩茫然地在垂首而立的温萝与半空中那团扭曲的黑雾之间来回逡巡,喃喃道:“芊芊……”
瞬息间便已了然其中的来龙去脉,温萝抿唇不再多作辩解,躬身再次行礼:“弟子遵命。”
她就说,以南门星那小气睚眦的性格,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原来是给她挖好?了坑只等?她往里跳。
他?恐怕以为,她此番在封王台中不清不楚地住了三个月,回到?宗门之后更是身缠魔气,定会遭到?无?尽海的厌弃甚至驱逐,无?处可去之时便不得不依赖于他?,重回封王台。
可他?却不知道,她压根没有?服下那株紫玉圣芽,体内毒性未解,遭此变故心境不稳,多半是要受到?毒性反噬。
结果作用在她眼中,便是女主值狂跌。在旁人眼中,则是呕血虚弱,几乎一命归西的模样。
心下冷哼,温萝抬眸起身,收敛神情,丝毫并未反抗地向东桦院行去。
南门星恐怕还不知道,他?一念之间究竟做了多么短浅愚蠢之事。想来有?他?此举的助力,最?后那20%的女主值对她而言,已是轻而易举便可取得的囊中之物。
另一边,苍梧,封王台主殿。
王座上倚靠着的男人似有?所感,稠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张开了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瞳孔黑寂幽邃,涌动着暗流一般的锋芒,深不可测。
他?送给她的临别礼物,似乎已经被发?现?了。
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仿佛在怀念十天前停留在指尖那残存的温热触感,扯了扯唇角,南门星放松身体,目光落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之上。
盯着橙黄色跃动的火苗望了片刻,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微的寒风自窗柩的缝隙之中钻入温暖的大殿,一番挣扎之后青烟袅袅升起,殿内略微暗了几分?。
眸光染上几分?温柔的缱绻,南门星凝视着那熄灭的烛心,唇边弧度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一般,带着少年的懵懂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