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李姝手里的照片之后，顾瑶磐站了很久，直到李姝开口跟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我也是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的，在艾新语的一个旧相册里，之后我翻遍了他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再找到跟顾先生有关系的任何线索。”

    李姝看着顾瑶磐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拿不准她现在的想法，只能接着说道：

    “我一直犹豫这件事情该不该告诉你。毕竟，这张照片只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张旧照，未必和顾先生的事有关，但是我想了想，有没有关系谁都说不准，还是告诉你由你判断比较好。”

    李姝的话落在顾瑶磐的耳中，她却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将照片举到眼前，纤细的手指拈着照片，慢慢地翻来覆去，似乎在研究着照片中的细节，眼中的神情让人有些看不懂。

    “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顾瑶磐才抬起头看向李姝，轻轻道了声谢。

    看到顾瑶磐终于对她的话有了反应，李姝的神情这才稍稍放松，冲着顾瑶磐点了点头，火红的身影略微一晃，便隐入了墙上的画像之中，画像中的美人立刻鲜活起来。

    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一晚上，顾瑶磐十分确定顾炎并不曾提过艾新语的父母，看照片上三人的亲密程度，艾新语的父母和顾炎的关系应该并不疏远，没有道理在之后的生活中对这一家人只字不提。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一想到艾新语最后选择自爆时的样子，顾瑶磐就觉得有一股凉气直冲心底，一种隐隐的不祥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很久之后，顾瑶磐回想前事时偶尔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因为这张照片离开京城，那么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每个人做出的选择，在当时看来，都是那个情境下，那个心态下，唯一的路。

    艾新语的老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西部大开发的脚步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毫无任何优势可言的小地方。

    顾瑶磐开着车进到这个县城的时候，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些和照片里并无多大改变的老旧街区和外墙斑驳的老房子。好像这个地方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了她的父亲拍照的那个年代，再也没有向前走过。

    按照荣文圭替她查到的地址，顾瑶磐把车停在了一个僻静巷子口旁，将放在副架驶的背包背上下了车。

    这里明显是整个县城里最老旧的城区，小巷子两旁的青砖墙上爬满了深绿的苔藓，偶尔还有几根爬山虎的细藤从巷子里的人家里伸出来，迎风摇摆。

    在经过了两三家关得紧紧的对开木门之后，顾瑶磐在巷子最深处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门上的封条显示着这间屋子显然经过了公安部门的检查。这也正常，毕竟艾家一家人在京城里出了那样的事，原籍公安部门来常规检查一番也是例行公事。

    顾瑶磐只是稍作犹豫便拉开了封条，随手在门锁上一抹便轻轻松松地进了门。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小院子，照片里那一株开满了槐花的粗大槐树长在小院的正中位置，槐花谢过的槐树越发枝繁叶茂，浓绿的树荫像是伞盖一样遮蔽了整个小院的大半，只留下门廊处的一点阳光。

    推门进屋便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室，按照老房子的格局，迎面就是一幅大大的麒麟送子图，一张八仙桌摆在画下方，桌子两旁分别摆着一张高背椅，桌上的一套白瓷茶具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明显已经有段日子没人来过了。

    两边的厢房门对着门，顾瑶磐顺着自己的习惯推开了右手边这间。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对着门的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的铺盖全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床板，床头的墙上钉着一排排的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最多的就是古今中外各个绘画大师的作品画册，很多都被翻得起了毛边儿，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很喜欢绘画。

    除了这些书架，就是靠窗的一张书桌和一个三开门的老式衣柜，衣柜上还镶着一块镜子，可能是年头太久，背面的水银有些剥落，照出来的影像都像是还没拼完的拼图似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顾瑶磐拉开柜门扫了一眼，又转到另一间厢房里看了看，甚至连厨房也没有放过，转了大约有十来分钟，这才重新站在小院的正中，看着眼前的小房子沉默不语。

    一切都太简单了，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完全找不到任何与顾炎有关的蛛丝马迹，甚至在艾家两老的房间里，她连相册都没看到一本，除了艾新语的房间里有一本他小时候的影集以外，艾家的老两口就像是从来不曾在这个世间存在过一样，没有一张照片，连画像也没有一张。

    那么......那张合影又是为什么会留下来？

    顾瑶磐站在院子里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沉入了最深的识海，身上的妖灵之气在一瞬间释放出来，如同潮水一般，缓慢而又细致地漫过了整间屋子，一寸一寸地探察着屋子里的一切，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

    一股股微不可查的阴气在她的探察下不安地拱动着，像是被赶入了绝境的老鼠一般，窜动着想要逃窜出去，却被顾瑶磐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睁开的黑瞳，视线落在客堂正中的麒麟送子图上，顾瑶磐的嘴角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麒麟送子吗？

    说实在的，现代的人对于这些上古神兽的印象其实是很模糊的，大多都根本分不清其中差异，就连顾瑶磐一开始看到这幅图的时候也忽略了。可现在有了妖灵之气指路，再来看这张图，其中的问题昭然若揭。

    麒麟者，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而这幅图里的兽形，似是而非，分明是龙头，马身，麟脚，形似狮，作画之人还特意运用了夸张的画法，让这幅图里的瑞兽形象尽量与麒麟靠拢，以期掩盖这瑞兽的真实身份，但事实上，这瑞兽根本就不是麒麟，而是只吞不吐的貔貅！

    再看那画像中的婴孩，脸色红润，虎头虎脑，目光灵动可爱，乍一看好像没有任何不对，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画像中的孩子脑门正中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细线，就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似乎随时可能会睁开。

    好一个貔貅送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