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了六七里路,安玲珑担心林初寻的伤,加之想等风如令的消息,所以停了下来。她钻进马车里,探了探林初寻的脉搏,从暗箱里取出一个水袋递给林初寻,说:“喝点水,歇一会吧。”
林初寻接过水袋,仰头喝了几口就停下来,似乎不渴。
安玲珑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安玲珑看林初寻的神色确实不算太差,想着两人同在马车里不免尴尬,打算退出去。
“我的剑丢在了渭南王府。”林初寻冷不丁说了一句。
安玲珑停下动作,不知道林初寻话里的意思。
“它叫‘独活’。”
“什么?”
“我的剑名字叫‘独活’。”
“独活”的名字虽不是安玲珑起的,但和安玲珑有很大的关系。这件小事安玲珑自然是记得,她不免心神一荡,思绪似乎也凝固住,完全不能动弹。
这是去年年初的事。
安玲珑去仪国的附属国南诏国巡查边防,没成想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还因为打猎时遇见了老虎而受了些擦伤,心情糟糕透了。恰在此时,林初寻托人送来了一封问候书信。
书信未免俗套,除了简述自己近期的情况,就是让她保重身体,临了附了几个药名:穿心莲、和尚头、当归、夜合、独活、也白头。
这是什么破药名!安玲珑气的牙根痒痒。他林初寻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也就罢了,竟敢拿药名来欺负她!想暗示什么?还“和尚头”“独活”,他看破红尘了吗?想解除婚约吗?好,她巴不得甩掉这个远在天边的未婚夫!
于是,盛怒之下的安玲珑马上写了一封信,只有一行字:他日当归,我必独活。
满含威胁的信被快马加鞭寄了出去,但安玲珑的怒气丝毫没有消散,她甚至想该如何向她父王和林叔告状。
巧的是,第二天,米男看到了林初寻寄过来的信,笑着对安玲珑道贺。
安玲珑一头雾水。
米男指着这些药名,笑嘻嘻地解释说:“姑爷是个低调含蓄的人,不愿把意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只是把它们藏在了药名中。你看,‘穿心莲’又叫‘一见喜’,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和尚头’又叫‘续断’,能破瘀生血。‘夜合’就是‘合欢’,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这‘独活’嘛,就是‘长生草’啦。姑爷的意思其实不难懂,就是‘我初见你便开心,只是见面不能长久,故而提醒您应该回来了。你我欢好,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安玲珑听完,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是在表达相思之情?她误会了他?安玲珑不淡定了,“你确定?没蒙我?”
“我蒙你做什么?”
安玲珑突然撕心裂肺地朝着营帐外面大叫:“风——如——令!风——如——令……”
风如令不知道最近难伺候的郡主又遇见了什么麻烦,急匆匆闯了进来:“郡主,出什么事了?”
“我的信呢?”
“信?什么信?”
安玲珑急红了脸:“就是我昨天给你的信啊!”
“已经发出去了。你说的啊,要快马加鞭,直接送到姑爷手里去,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永州了。”
“啊——怎么办——”安玲珑抓着自己的头发,仰天长啸。
风如令这么多年没见过安玲珑如此抓狂的样子,赶紧问米男:“咱家郡主这是怎么了?信有问题?”
米男但笑不语。
“米男,米男,好米男!”安玲珑拉扯着米男的胳膊继续嚎叫,“你赶紧给我想个办法,我头疼,我肚子疼,我快死了!”
米男被安玲珑摇晃的头晕,赶紧甩开安玲珑的控制,说:“我的小祖宗,你别着急啊。姑爷没把事情说清楚也是他的错,你用不着那么后悔。这样,你就再写一封信。怎么写呢?嗯……也写一串药材:九龙光,嗯……黄花菜,决明子,还有金银花。”
“什么意思?”安玲珑忍着眼里的泪花说,“怎么还有黄花菜?你想让谁凉了?”
“你想哪儿去了?九龙光就是千里及,黄花菜又叫忘忧草,金银花就是双花。意思是,虽然远隔千里,但是情谊互通,让他放宽心,过几天你就回去了,到时候自然成双成对。”
安玲珑撇着嘴说:“你们这些人真是矫情,话都不会好好说。”
米男的好心被轻易践踏,便叉着腰说:“那你想怎么样?你要是有主意说来听听啊。”
安玲珑一下子躺在床上,没了气焰。
听了半天的风如令可算知道两个姑娘到底在说什么了,基于他是英王府走出来的将军,必然偏向安玲珑,说:“你们也太麻烦了。他林初寻好歹也是个男人,想说个情话都吞吞吐吐不痛快,惹人误会是必然的,咱们军旅中的人,有几个能读懂他话的?他这么酸腐,挨骂也应该!”
安玲珑猛的坐起来,原本想替林初寻辩驳几句,转念一想,风如令说的也对,塌着背,说:“上一封信不管了,我要再写一封,告诉他,要是在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就每天给他寄一包独活,让他好好补一补!”
她的一时戏言,却让他记在了心里。安玲珑记得,不久之后,林初寻就寄过来一封道歉信,还附带了一支用湘妃竹做的笛子,可惜今年年初与突厥作战,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
从回忆里醒过来,安玲珑觉得自己喉咙里好像堵了东西一样不能说话,她咳了几声,说:“你的剑名字不好听,丢了就丢了吧。等你有了新剑,我再给它取个好名字。”
“那就多谢殿下了。”
马蹄声近,正好让安玲珑转移注意力缓解尴尬。风如令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腥味。
安玲珑从车里跳出来,问:“可有受伤?”
“小瞧我!”
“那便好。”
“你怎么了?”风如令听安玲珑的声音有些发颤,担心起来,“你受伤了?还是说林先生……”
“没,没事。”安玲珑干咳了几声,她觉得卡在喉咙里的东西怎么也下不去,“赶紧的,回去了。”
“殿下,”风如令郑重地喊了一声,“渭南王府的故人,你看到了吗?”
安玲珑没有回头,说:“自然是看到了,没想到他藏在这里。今日杀他不方便,且让他多活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