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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宗衍侧身, 将朱婶让进了门。

    主人房的格局摆设,朱婶并不陌生,虽然是帮佣负责打扫, 她偶尔也会再做检查, 确认整理到位,各处布置得合宗衍的心意。

    朱婶在沙发上坐下, 视线却不经意间越过大半个房间,扫到床头柜上的一摞首饰盒上, 躺着一条细细的流苏。

    浅蓝色的, 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是了。

    朱婶很快想起来, 那好像是封助理穿过的一件衣服上的, 那回封助理摔到宗衍腿上,流苏挂在了宗衍的扣子上, 被整根扯了下来。

    他竟然还一直留着。

    朱婶的目光落在宗衍俊美的脸庞上,心中有几分恍惚。

    这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孩子,从他刚被强行提前剖出来, 因为不足月而不得不在育婴箱里住了两个多月,孱弱的连哭声都很小。她守在育婴箱旁, 眼都不敢错一下, 生怕一个没看好, 这个小猫一样的孩子就没有生气了。

    她照顾着他一天天长大, 却又突然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兄姐, 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被老爷子派人来接走。

    这些年, 她都跟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他的生活,牢记着孟子怡的话, 做他身后坚实的后盾,而不要挡在他的前面,他的路得由他自己来走。

    所以朱婶从来不自作主张,不替宗衍拿主意,更不会仗着自己从小照顾他的情分,试图左右他。

    就连林如栩上回想求她说句话,她不也没答应么?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坑里跳啊——

    情之一字,是最难解的,一旦深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了。

    宗老爷子是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女的,更何况是一个品行有问题的私生女。到时候闹起来,岂不是又要重演宗庆山和黎韶华的往事了?

    她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宗衍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她必须得像保护启航一样,也要保护好他。

    “窈窈怎么了?”宗衍开口问道。

    朱婶没有回答,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对宗天赐和宗天佑怎么看?”

    听到这两个名字,宗衍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那两个脏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子女,对他横眉冷对、满脸厌恶的父亲,在面对这两个人时,慈爱宠溺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时候母亲和兄姐刚去世不久,宗天赐和宗天佑却言语挑衅,宗衍还小,沉不住气,说了一句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你们是私生子,就是野种。

    那两人比宗衍大了七岁,体型体力悬殊,宗天赐一把将他推倒,宗天佑上前用脚踢他,边踢边骂,你才是野种,爸爸说你这个野种是个病秧子,活着有什么意义,早点都死了早干净。

    宗衍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发起狠来撕打啃咬,很快佣人们赶来,他命令佣人们摁住他俩,狠狠地将他们揍了个半死。

    爱子爱女被打得惨不忍睹,宗庆山得知后自然是大发雷霆,还跑来找宗衍算账。事情闹得连舅舅孟子恒都知道了,也是怒不可遏,最后还是祖父宗宏深出面,申斥了宗庆山,才算告一段落。

    大概是被慈父捧在手心里惯坏了吧,说来也真可笑,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还真的以为有资格沾染宗家的东西,甚至虎视眈眈,妄图染指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几年前宗天佑结婚的时候,看中了天鹅堡作为场地——那是一座位于湖心的艺术酒店,是孟子怡生前一手打造的。宗天佑居然有那个脸,叫宗庆山出面发话,想要酒店停业一个月,专门供她使用。

    而在去年,宗衍出了那场车祸,伤情严重生死未卜时,宗庆山第一时间带着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想要控制住宗衍名下的资产。

    宗衍薄唇紧抿,“那两个东西,跟窈窈有什么关系?”

    朱婶看着宗衍,一字一句:“他们都是私生贱种。”

    “不可能!”宗衍想也没想,眸光透着凌厉,“朱婶,你是在哪里听见谁污蔑窈窈?是那些帮佣们吗?”

    他记得之前就听封窈开玩笑的说过,她勾搭上了他,在山庄众人们的眼里,恐怕是个狐媚惑主的祸国妖姬了。

    他对她用的“勾搭”一词有些着恼,跟她理论了一番,只是,这些人居然还敢造谣生事?

    朱婶将他的维护看在眼里,摇头叹息。

    “封窈是封季同跟女演员苏冉的私生女,少爷你只要过问一下,就能知道了。封季同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女儿认回去,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这不是一件难以求证的事情,如果是之前,或许还得调查一下,只是现在已经是公开状态,只要问一声,就不难得知。

    宗衍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朱婶轻易不会干涉他的事情,更不是会造谣生事的性子,更何况是这种容易查证的事情。

    可是,封窈,封家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

    “她不是说,想勾引你,还想嫁给你?先前我还觉得,可能只是信口胡说,”朱婶看着宗衍,“可是少爷你跟封家,是有那个婚约在的吧?婚约肯定不是给她的,封氏有女儿,那她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

    朱婶的声音很轻,“少爷,这些私生贱种就是这样的,个个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一样的。”

    宗衍沉默良久,拿出手机,垂眸发了个信息,又收了起来。

    “还有事吗?”冷硬的嗓音仿佛夹着寒冰。

    朱婶默默地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音频,按下播放键。

    一道女声响起——

    “……朱婶,你真的想多了,少爷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认真的,他不过是见色起意,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身体罢了。”

    “……你放心吧,干完这两个月我也差不多腻了,以后跟少爷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的。”

    是她的声音,绵软清甜,带着她独有的那种懒懒的语调,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味道。

    宗衍闭了闭眼。

    “……封小姐,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开着录音的。”

    “……那个,我现在开始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还来得及吗?”

    ……

    “可以了。”宗衍突然冷声打断。

    已经够了。

    他不想听她的辩解。

    朱婶中止了播放,看向宗衍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心疼。

    看着他不好受,她的心里只会千倍百倍的更难受。

    “这种人的嘴里,哪有一句实话?”朱婶轻声道,“好在,认识也没多久。”

    没多久吗?

    宗衍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俊脸隐藏在阴影里,化不开的冰寒与阴霾漫上他漆黑的眼眸。

    也对,是没多久,连两个月都不到。

    可笑他竟然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他甚至已经叫人先去整理打扫城南那套顶层复式,准备等她搬进去,再按她的心意布置装饰。

    却不知道在她嘴里,就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

    她把他当成什么?

    免费的鸭子?轻易上钩的凯子?

    能从封家千金手里抢走的战利品?

    朱婶离开后,宗衍依然久久地坐着没动。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

    宗衍垂眸扫了一眼进来的信息。

    下一瞬,他浑身戾气迸发,骤然抬手。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响,接着坠落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接着他站起身,冲到床头柜前,大手一挥将那一堆首饰盒扫落。

    盒子摔在地上,有的开了盖,里面的珠宝首饰掉了出来,钻石珍珠,各色宝石,满目琳琅。

    太可笑了。

    他方才,在满脑子混乱的燥怒暴戾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侥幸——或许,这是朱婶搞错了。

    朱婶没有搞错。

    从始至终,只有他搞错了而已,错把鱼目当明珠。

    ***

    宗衍上午没来书房,封窈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再一想,他怕是夜里又工作到很晚才睡,早上根本起不来吧。

    唉,真是个劳碌命的大少爷。

    昨天该整理的资料还有一部分没完成,封窈边摸鱼边整理,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差不多过去了。

    正要歇一歇,然后下去吃饭,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封窈接起来,“喂,钱姝?”

    门外,正要推门的宗衍抬起的手顿住,黑眸中闪过一抹令人心惊的冷戾。

    钱叔。

    怒火当头时,他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砸碎。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想着,至少要让她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何曾有过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或许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钱富贵,钱叔,呵。

    书房内,封窈靠在椅子里,听电话里钱姝语气激动:“我刚才出了一场追尾事故!”

    她一个激灵,蓦地坐直身体,关切地连声文:“怎么回事?严重吗?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是我追他的尾,我故意撞上去的!”钱姝笑嘻嘻,“我刚不是去超市买东西吗,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巨帅的大帅比,不认识一下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可他已经坐在车里,车都发动了,好在我的车就在旁边,我赶紧开起车跟在他后面,找准时机,对着他的屁股怼了上去,嘿嘿!”

    看把她得意的,封窈无语。

    “你确定你没事吗?”封窈又问了一遍。

    新闻里不是报道过不止一次,事故后自以为没事,隔了一段时间突然晕倒,送进医院里差点没救?

    “真的没事啦!”钱姝有点不耐烦,“哎呀不要说我了,我是想跟你说那个大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