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洞悉了历史的真相, 明确地知道明智光秀就是本能寺之变的主谋,但在明智光秀铿锵有力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后,他们还是免不了被这份忠心所震慑。
而在震慑之后,竟然也有种荒谬的可笑感。
历史上的明智光秀竟然是对织田信长忠心至此吗?在明知织田信长身边已经有了数名并不算是吉祥代表的刀剑付丧神,也尽心尽力的帮忙隐瞒, 无论是做什么都将织田信长放在最优先的位置——如此几乎可以被当成忠心表率的明智光秀, 完全看不出来日后会发动怎样轰动的、在后世几乎人人皆知的叛变行动。
甚至现在的明智光秀也, 不过是织田信长从将军家强行讨要过来的家臣。宗三左文字出现那一日,也是明智光秀成为织田家一员的一日, 仔细算一算他也只在织田家呆了将近五年的时间, 并且五年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停留在京都。
曾经侍奉将军的家臣和那位叫“足利义昭”的将军,长期地接触着。
这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哪怕明智光秀在京都并没有越距的行动,但在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撕破脸之后, 他应该处于尴尬的境地才对——但这两个人在彼此相对的时候,完全看不出这种隔阂。
无论是织田信长对于明智光秀的信任, 还是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的忠心, 都来得坚实、稳固且毫无预兆,仿佛这两个人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甚至, 仔细去想的话,明智光秀的性格里也有和三郎十分相似的、敢于冒险的因子。这种因子绝大多数时间里因为他本人的温润和冷静而难以被人察觉,但一旦到了刚刚这种时候——鹤丸国永明确的表示本能寺之变时刀剑男士或许不能帮上忙的时候, 明智光秀就立刻显露出了不逊于三郎的强硬和自信, 目的性也十分强, 估量之后肯定了刀剑付丧神的价值、并愿意将三郎拜托过去的态度, 竟然也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既视感。
再加上一样的脸。
明智光秀的背叛,说不定还真有隐情?
在场的三位刀剑男士顿时开始了眼神的交换,只可惜这方面的水平实在不够。压切长谷部的眼睛仿佛抽筋了一般,在鹤丸国永突然的大说实话(然后被明智光秀合情合理地理解错误)下表情也随之变化,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凌厉变成了心累再变成了无力,只能在鹤丸国永刻意的假装看不见下眼睁睁的看着白发太刀结束了能让人吓到心脏骤停的搞事。
无力再度用眼神表示警告的压切长谷部,只能用抽了筋一样的眼神,对鹤丸国永传达出“回去后找你算账”的意思。
至于和泉守兼定,他的心理承受力着实不错。比担起近侍重任、不得不操心每一件大事小事的压切长谷部,和泉守兼定也只是初时惊讶了一瞬间,差点扑过去直接将鹤丸国永捂住嘴摁地上……所幸他很快就发觉了,并不知道刀剑男士定义中的“历史”与自己认定的“历史”不一样的明智光秀完全误解了鹤丸国永的话中核心。并不排斥言语诱导这种手段的他,在面对因为巧合而造成的诱导结果下,当机立断地对鹤丸国永竖起了大拇指,蓝色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赞扬。
鹤丸国永也立刻回以相同的大拇指,示意将一切交给自己,金瞳里兴奋之情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在真正涉入过人世的纷争,织田家又因为三郎近乎传奇的崛起方式而使家督具有十分之高的决策权,相对而言环境偏于单纯,即使有家臣的针锋相对也是在可控范围内。因此,这三个家伙完全不懂得如何隐晦地传递眼神,表情和动作都可以当成戏来看了。
好在明智光秀并没有注意到这三个人的眉眼官司,在回过头轻声寻问了三郎一些(三郎压根不会去记得)细节,佐证了鹤丸国永话中的真实性后,就重新静静地坐着,等待刀剑男士继续汇报。
……是哦,他们原本是在汇报三方原合战的具体情况来的。
鹤丸国永并没有参加这一次三方原合战里针对时间溯行军发起的进攻,只是因为这次能这么打破常规地率领野武士作战完全是由于他的脑洞。因此,在解说完了刀剑男士为什么能领兵作战后,他也就从善如流不再开口,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和泉守兼定和压切长谷部。
比起鹤丸国永的爆炸性内容,这两个人的汇报要中规中矩的多。和泉守兼定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演练只能支持十二小时,因为没有在时限内到达目的地,命令处于未完成状态,所以两个演练队伍最终演变成交替性出现的情况,每队出现十二小时,直到到达目的地才又两队同时出现。压切长谷部也只是概括了一下这次出阵的伤亡情况,和能知获的新的、有关时间溯行军的情报,就十分恭敬的再度低下了头。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过了好几秒,三郎才如梦初醒道:“咦,你们说完了吗?”
压切长谷部:“……是,我们对您已经汇报完毕了。您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他特地咬紧了“对您”二字来提醒三郎,只可惜完全没有用。被他这么提醒的审神者十分没有自觉,也十分没有危机感地挥了挥手,理直气壮地说道:“小光都听明白了就没问题了。”
明智光秀:“……是。差不多可以完全理解了。”
之前鹤丸国永的话让他颇有危机感,因此虽然之后和泉守兼定和压切长谷部的话听起来全程平淡毫无爆点,他也认认真真的全部记了下来,稍加思索就将混乱的细节有条不紊地排好,连成一条完整的链。
只是明智光秀听得认真——这完全不是刀剑男士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好吗?
这样下去到底谁才是织田家本丸的审神者啦!
十分无奈的、几乎就要觉得头疼了的压切长谷部闭上眼,最终还是以“织田信长就是这么任性”来安慰自己,竭力态度和缓地劝告道:“明智先生毕竟不经常在岐阜。这些事您也应该稍微有些了解。”
“没关系啦。长谷部不也在吗?”三郎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我也有在听啦……一点点。也就是说这次战斗里野武士帮了大忙吧。”
“如果野武士有用的话,要给你们增加人数吗?现在也只招募到几百个,凑成一千怎么样?”
不,完全不对。刀剑男士们叙述的重点难道不是野武士而是出阵与演练的新用法吗?
对于三郎这样突然一说,压切长谷部除了眼角,嘴角也开始不断抽动。他抬起眼看了看三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想法还不错、认真思考起来的模样,只能勉强平静道:“不,我想还是不用了。”
“试一试嘛。一直以少对多的话,感觉也很辛苦。”
只是与压切长谷部持有同样观点的还有明智光秀。没有等压切长谷部开口,与三郎长相相同的青年就开口说道:“不。我还记得,时间溯行军的人数是‘八亿四千万’。如果不是虚指而是具体的人数的话,单纯增加野武士的人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过时间溯行军。军费的开支也是一大问题。”
“哦哦,听起来也对喔。”两次被否决,深觉明智光秀说的很有道理的三郎飞快地接受了建议,只能遗憾地蹙着眉,“那么这样下去,对时间溯行军就只能辛苦你们一直打奇袭了喔。长谷部。”
压切长谷部:“……必然不负主公厚望。”
只能将三郎耿直的说出事实当成是对自己的重视,压切长谷部在说完一切之后,颇为内伤地带着另外两名刀剑默默退出门外。
他当然不可能让三郎和明智光秀独处一室。哪怕知道现在的明智光秀不可能直接对织田信长动手,他也不想冒着失去主公和历史被改变的风险,去将这两个人留在一个地方——尤其是明智光秀还有那张和三郎一样的脸。
在这种撞脸的设定下,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乎不用多思考,压切长谷部就叫来了五虎退守门。因为已经解下了面巾,明智光秀只是将这种防备错误地归结为压切长谷部的细心,表情也尤为放松地称赞了一句。
而被称赞的压切长谷部……也就十分坚强地看在脸的份上接受了称赞。在安排了机动高的短刀随时可以进去救场后,他当然就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完美实行了之前自己用眼神表示出的威胁。
即,对鹤丸国永秋后算账。
“哈哈,表情这次真的很严肃啊。眉毛都要夹死苍蝇了唷?”
只可惜被算账的鹤丸国永还是毫无危机感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堪称阳光四射。
“——那是当然的吧?”被取笑的压切长谷部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也终于带上了如同本体一般迫人的锋利,对着鹤丸国永斥责道,“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告诉明智光秀这些事?”
“咦,不能告诉吗?”鹤丸国永回答道,“哎呀呀,我还以为不能说的话你们回来捂住我的嘴呢。”
“在被他盯着的时候这样做太欲盖弥彰了!而且结果……啧。”
“这不就没问题了。结果还是好的啊——就算明智光秀知道了这些,历史也没有改变。”
“——但是,那个人是明智光秀。”
十分笃定的,压切长谷部这样说道。
“时间溯行军只能靠着厮杀来改变历史,但是历史上的人物一旦知道了‘历史’,这其中可以造成的变化就太多了——尤其是,那个人是做出了那种事情的明智光秀。”
“就算是主公对他无比信任才没预料到、就算是他行动太过突然……但是,能一手扼杀主公身上的‘天命’的人,难道可以小看吗?一旦语言上的花招被识破的话——”
“历史,或许就真的要往不同的方向发展。这样的话,主公甚至在本能寺之变之前就逝去,也没关系吗?!”
“如果变成这样的话……那也没关系啊。”
鹤丸国永一手托着下巴,像是陷入了思考。但很快,他就声音十分轻快地开口了。
“因为目前为止,历史是掌握在‘刀剑男士’手中。只要对历史一无所知,就算是明智光秀,也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想法何时会有变化吧?放轻松一点啦,长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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