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不成，咱们到医院检查三回了，说是恢复的挺好，但是最终的结果，也不好说，一万不成。”朵大牛把烟屁股按在地上，搓着粗糙的大手说：“这眼瞅着，三年两年的都干不了活，站起来了，也不能干重活，家里没有指望了，就给一万，强强定定亲，娶娶媳妇，杂七杂八地开销开销，就剩不下多少了，日子还得过，三牛这心气还挺高，还想让瓜瓜上初中高中。”

    “一万不成，大哥说的对，等三牛的腿好的差不多了，咱们找个人，到砖窑说说这事。”朵二牛说，朵大牛点点头，说：“等等，再等等，一切等三牛拆了石膏再说。”

    薛会计在县城办完事，来到砖窑老板孙争光的家里，孙争光正在给他的藏獒梳毛，见薛会计来了，让狗去狗窝趴着，和薛会计来到屋里，薛会计坐下，孙争光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给他面前放了一包烟，薛会计打开烟，点了一根，说：“前几天我去市里办事，看了看朵三牛，恢复的还不错。”

    “朵三牛有没有说赔偿的事？”孙争光问，朵三牛的腿看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提赔偿的事，他反而等的有点急了。

    “问了，我说大概也就一万块钱吧，我没说是你的意思，我说我觉得。”薛会计说，孙争光点点头，说：“他啥意思？”

    “他没有再说，我看着意思，应该是嫌少。”薛会计说，孙争光冷笑了一下说：“一万还嫌少，一个干体力活的，一年才挣多少钱，真行，这是要讹咱们呀！”

    “这事，咱们窑上也别直接谈了，找个中间人给调解调解吧，你说哩？”薛会计觉得这个事不好说，不是甩下一万块就能了事的，朵三牛家里俩孩子，都等着花钱，朵三牛不能挣钱了，朵三牛家能就干巴巴收一万块钱，肯定不行，而且各处出事的赔偿情况，他也打听了好几个，一万块确实有点少了，但是他一个管事的，不能说这话，否则老板以为他胳膊肘往外拐，闹不好，自己的活就不好干了。

    “你怕不好谈，谈崩了没有回还的余地？”孙争光说，薛会计点点头，说：“现在咱们窑上的生意挺好，谈不好，朵三牛的媳妇我可见了，不是个要脸面的，在医院都哭闹的厉害，这要是谈崩了，她到窑上闹，对咱们没有好处。”

    “她敢，她也不打听打听，没有点关系，咱能干这么大的买卖吗？”孙争光说，薛会计说：“咱再有关系，到时候来几个娘们儿孩子，咱能咋办？就是派出所的人来了，也不好下手。”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怕这样的，娘们儿孩子坐一地儿，不能挨不能碰的，那就赶紧找个人，去和朵三牛他们谈，别等他们回去了，免得夜长梦多。”孙争光说，薛会计点点头。

    薛会计得到老板的指示，特意去了一趟市里，说明老板的意思，问朵三牛是想自己找个人管管，还是让砖窑找个人管管，朵三牛想了想，两边都一样，都是为了找个人递递话，免得当面谈不好看，就让砖窑找个人，薛会计回去后，马上从农场找了个明白人，朵三牛就把家里的情况能说的都给明白人说了说，又说了自己的要求，要一万五千块钱，再要七拖拉机的红砖，明白人在中间，来回说了几趟，最终孙争光同意给朵三牛一万三千五百块钱，七拖拉机的砖，写了字据，签了字，等朵三牛在市医院拆了石膏要回家的时候，薛会计把钱给了朵三牛，同时也安排了七拖拉机的砖，让人给朵三牛送到朵家寨。

    朵三牛拆了石膏，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看，原来身上使不完的劲儿全没了。朵三牛神色黯淡地拿着钱，心里很悲伤，同时也觉得薛会计在他看腿的时候，跑前跑后的，也很感激，说：“薛会计，你是好人，谢谢你。”

    “三牛，别说谢谢的话了，回去好好锻炼，大夫说了，这腿还得养，也得练，要不就起不来了。”薛会计说，朵三牛点点头，说：“薛会计，我这腿好了，能不能在窑上找个轻省点的活干干，少挣点钱。”

    “你先回去养着，等腿好了，给老板说说，到窑上看个大门啥的，老板人不错，肯定能答应。”薛会计说，朵三牛说：“那就靠薛会计了，等我好了，我去找你。”

    “行，好了来找我，我给你琢磨琢磨，窑上生意大，用人的地方多，到时候，给看个大门，扫扫院子。”薛会计说。

    “嗯，嗯！”朵三牛一脸的感激，想说点感激的话，看看自己的腿，心里发寒，只能点点头。

    朵三牛和二哥坐着宋东子的拖拉机，到了镇上，先把钱存了起来，朵三牛早就想好了，钱不能带回家，他必须存在银行里，这钱就是强强娶媳妇的指望，就是瓜瓜上学的指望，谁也不能动。

    朵三牛回到家，李秀棉看着瘦的脱了相，半瘫半靠坐在轮椅上的丈夫，心里说不出有多心疼多绝望，愣了一会，说：“回来了？”

    “啊，回来了，我还能不回来？”朵三牛说。

    “腿咋样？能走吗？”李秀棉问，朵三牛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不能走，能走谁坐轮椅。”

    “以后呢？永也不能走了吗？”李秀棉着急地问，开始擦眼抹泪了，朵三牛说：“不是，医生说了，得养着，慢慢练，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能走了。”

    “其他的呢？砖窑给咱家拉了七拖拉机的红砖，这是啥意思？”李秀棉问，朵三牛说：“这是赔给咱们的。”

    “就赔了点砖？”李秀棉焦急地大声说，朵三牛说：“咋可能呀，还赔了钱。”

    “多少？钱哩？”李秀棉连忙用大手擦了脸上的泪，紧张地问，朵三牛说：“一万三千五百，我存到银行了，给强强娶媳妇用。”

    “一万三千五百，一条腿就给了这么俩钱，你是不是把脑子也摔坏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给我商量商量。”李秀棉气急败坏地指着朵三牛的鼻子说，朵三牛瞪着昏黄的眼珠子大声说：“你还敢指着我的鼻子喊叫了？我是一家之主，用给你商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