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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薛归宁一听这就气:“你以为我想打?”他猛地站起身,“她当时好战的心不比你哥我差!”

    姜扶光也朝薛红羽摇摇头:“红羽,此事真不是薛师兄的错,是姜如遇……她言语不怎么客气。薛师兄是精英弟子,她刚到玄阳宗是内门弟子,就敢用言语挑衅薛师兄,薛师兄这才出手。”

    薛归宁点点头。

    薛红羽拧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是,我听人说是哥你主动去山门找的姜如遇,你无缘无故去找她做什么?你不去找她,她总不可能挑衅你。”

    薛归宁来不及说话,姜扶光就微微垂眸,目带歉意朝薛家两兄妹望去:“此事说来怪我……我和姜如遇有些嫌隙,这次她千里迢迢来玄阳宗,许是为了对付我,我……我从小虽流落天南,吃了一些苦楚,但好歹也受过姜如遇长辈的恩泽,再加上我祖母之前对她做了不好的事,她便是真对付我,我也不忍心还手。我不知自己该如何做,薛师兄见我难受,才想去山门口找她问个明白。”

    她目中似有千言万语,望向薛归宁:“只是没想到,她对我的恨意已经牵连到薛师兄,是我害了薛师兄。”

    姜扶光说着就要朝薛归宁福身,薛归宁见她这般为自己着想,赶紧拦住她。

    薛红羽自幼什么也不缺,心思单纯,她见姜扶光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大度,也很为她心疼:“……这么说来,姜如遇有些过分。”

    姜扶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忽然,薛红羽又拍手道:“不对!我听说姜如遇才灵心期,她这点修为怎么敢来报仇,扶光姐姐你有凌火道君撑腰啊!况且,她如果是为了报仇来找扶光姐姐,就该和扶光姐姐你打架,怎么会和哥哥打架?”

    姜扶光一愣,斟酌道:“也许,她认为薛师兄是我的帮手。”

    薛红羽却摇摇头:“不是啦,我都听说了,是哥哥说她不配当内门弟子!”单纯的薛红羽在薛归宁面前道:“哥,你真是的,她的内门弟子身份是宗主给的,你也要横插一脚。你不挨揍谁挨揍?”

    薛归宁被气得咬牙,又不好说薛红羽的不是。

    单纯的薛红羽道:“况且,你没听扶光姐姐说吗?扶光姐姐和她原本就有点嫌隙,有嫌隙自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扶光姐姐一向善良,姜如遇好端端的来宗门拜师,你上前去指责她来宗门是为了向扶光姐姐寻仇,无疑加深了她和扶光姐姐的矛盾,别说姜如遇不开心,扶光姐姐也不会高兴的。”

    薛红羽可喜欢姜扶光了,她从小没太多玩伴,姜扶光一出现,温柔娴雅,还和自己哥哥好,她很是喜欢。她上前亲热地挽着姜扶光的胳膊,撒娇道:“扶光姐姐方才才说过姜如遇的长辈对她有恩泽,她不忍心对姜如遇出手,肯定也不喜欢哥哥你这么做,对吧,扶光姐姐。”

    “……”姜扶光心里有些为难,她当然不想真的对姜如遇好,说那话不过是维持自己的形象,可是薛红羽居然当真了!

    她道:“红羽说的本不错,但……”

    薛红羽眨巴眼睛看着她,姜扶光艰难道:“但是人的善心总不是无止境的,她对付我没什么,如果对付薛师兄,对付我身边的人,我自是不吝于对她出手。以后,还请红羽妹妹被她冒犯时不要因我之故,对她留情,人若不分善恶,如何修真……”

    姜扶光垂眸,事实上,她心里想的是人若修到了高处,恶也能是善,她的祖母凌火道君就是最好的典范。

    薛归宁本就对姜如遇有气,见姜扶光如此说,颇以为然地点头,继而对薛红羽道:“你今日怎么总为她说话?你到底是谁的妹妹?”

    姜扶光也不解地看着薛红羽,她记得她来玄阳宗时,对薛家兄妹用了好一番心思,薛归宁和薛红羽才渐渐接纳她。凭什么姜如遇来到玄阳宗第一天,薛红羽就对她另眼相待?

    薛红羽不好意思地吐舌,被发现了。

    虽然姜如遇揍了自己哥哥,但薛红羽不认为灵心期的姜如遇真能给自己哥哥造成伤害。她自幼长在玄阳宗,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对于孤身来到玄阳宗,还敢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和自己哥哥叫板的姜如遇,有股说不出的欣赏。

    薛红羽避开不谈这个事:“我当然是哥哥的妹妹。对了,听说姜如遇被宗主亲自指派了一个师尊。”

    薛红羽满眼亮晶晶:“她才灵心期,宗主就这么看好她,我听说当时听水堂内的峰主们个个都不怎么想收姜如遇,宗主力排众议,一定要保她。”

    薛归宁嗤一声:“她现在的天赋,自然谁也不想收。”

    姜扶光却颇有些不舒服,她听薛红羽用赞扬的语气说姜如遇已经很不自在,更何况听到她说宗主也对她另眼相待,让她再度想起她学剑时的阴霾——表面上她回了上陵姜家就一帆风顺,但是当剑师们教她时,那股竭力掩藏也掩盖不住的淡淡失望根本瞒不了她。

    她在剑道上的天赋不错,可是,永远、永远被姜如遇右手剑的天赋压着,就连兰若剑都不服她。

    姜扶光为薛红羽整理衣服上的褶皱,避开她单纯的眼神,道:“那么到最后谁收下她了?”她微弯唇角,“恐怕宗主要许以利益,才有人愿意收下她。”

    薛红羽道:“灯月峰峰主!”

    姜扶光的面色陡然舒畅开来,灯月峰峰主?这个峰主她远远见过,邋遢、懒散,灯月峰的地位也不高。

    姜扶光掩唇:“灯月峰吗?灯月峰峰主也不错,只要姜如遇跟着他好好学,必定有进益。”

    才怪。

    她希望姜如遇永远也不要起来,这样,才能让兰若剑看看,它到底该效忠谁。

    灯月峰。

    姜如遇在灯月峰待了十日有余,灯月峰峰主不许她外出,她更没法去摘星楼。

    她此时正站在一棵树上,灯月峰峰主不爱理事,所以灯月峰弟子的弟子服是:里面是玄阳宗各峰统一穿的白衣,衣服上绣有暗纹,外边的外衫则不像赤霞峰那样的红色,也不像清水峰这样的绿色,而是水墨般的黑。

    姜如遇穿着,整个人都像是一滴冰冷的墨,或者是缥缈的水墨画。

    一群鸟飞过……姜如遇足尖轻点,整个人轻身上旋,朝鸟群中探去——她要得到鸟儿胸部最软的绒毛,每一只都要。姜如遇速度再敏捷,她也没法飞,更何况天上还盘旋着绛鹰。按照灯月峰峰主的规定,她不能用剑,更不能伤害飞鸟,只能被动挨打。

    因为这是试炼,她也不能使用冰凤威压。

    很快,姜如遇就被一群鸟、鹰踹到底下的池子里……再被池里的尖嘴鱼戏弄,这些尖嘴鱼咬人非常疼,这样循环往复多次,她终于收集到足够的鸟羽。

    到了晚饭时间,姜如遇面无表情叉了几条咬人的尖嘴鱼,再烤了几只鸟,作为晚餐。

    灯月峰峰主吃得满嘴是油,姜如遇端着两只鸟,照例按照灯月峰峰主的吩咐,不给埋在土里的师兄送去,她无心吃饭,道:“师尊,徒儿有一事不明。”

    灯月峰峰主“嘿嘿”笑了两声,撤下一只鸟腿:“为了修炼的事情?”

    姜如遇道:“是。师尊这几日让我如此训练,对我来说收效不大,我现在已经能够得鸟羽而不掉入湖泊。”

    姜如遇知道这样不使用灵力能训练反应力,但她的反应力、速度都已经到达化境,她起初会被鸟踹入湖泊,是因为必须下意识收着自己攻击的本能。到现在,她已经能用理智控制那种微小的战斗时的本能。

    这样的方法有效,但是对姜如遇来说,收效甚微。姜如遇知道自己经脉已毁,师尊不好教授自己如何修炼,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训练反应力,姜如遇就想酌情练习——她想出灯月峰,去摘星楼,她只有两年时间,否则将受涅槃业火侵蚀。

    灯月峰峰主看了眼被姜如遇收集好的鸟羽,这进步,真大,顶顶的快。他嬉笑道:“嘿,教个天才就是和教别人不一样,学的快,但也有主见。”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嘚瑟尖笑:“哦呵呵,为师赚大了。”

    姜如遇现在听到这种含着三分嘚瑟、三分奸诈、四分欠扁的笑已经毫无反应,等着他解惑。

    灯月峰峰主道:“看在你进步那么快的份儿上,为师就告诉你。”

    他放下手里的鸟腿,带着姜如遇去一片空地上,继而,他周身泛起淡黄的光,整个人盘腿朝天上飞去。与此同时,他扔一个石头把关着的鸟雀们放出来,说也奇怪,灯月峰峰主没使用任何隐匿的功法,但是四散奔逃的鸟儿们居然没一只避开他的,无论他变换了什么姿势,鸟雀们都没躲避。

    姜如遇看着天上——那些鸟这几日被她拔绒毛,原本该十分怕人,但现在却很亲近灯月峰峰主。

    这样的场景像什么?

    姜如遇一个思索,想到在天南姜家的圣地里,她碰见冰凤,她是人形,冰凤是凤凰形态,但是她觉得冰凤和自己极为亲近,那是因为她有凤凰血脉,她也可以是冰凤。

    这么说来,答案呼之欲出:灯月峰峰主现在就是让鸟雀以为他也是鸟雀,才不被排斥,而被亲近。

    姜如遇懂了,师尊的目的不是让自己拔羽毛,被鱼咬,而是让自己能学到它们的意,不被排斥。

    她看着在天上的师尊,回忆这几日拔鸟毛时观察到的鸟儿情态、触感……她身上渐渐凝聚起非常非常浅的意,虽然浅,但是灯月峰峰主一下捕捉到这丝意,他瞪大眼睛:“我的个乖乖,这也太快了吧!”

    他原本觉得姜如遇能琢磨出他的意思就已经远远超过别人,现在姜如遇直接一脚进门!

    ……听见姜如遇是原天骄榜第一也不在意的灯月峰峰主忽然激动起来,他一个健步冲下来:“乖乖,乖乖,璇玑门那群老头儿来真的?”

    这才十天!怪不得凌火老太婆那么狠毒,连道君的脸面都不要了,废了这乖徒儿的经脉手筋不够,还要阻碍她拜师。如果是他,他一想到这么个敌人还活着他都睡不着。

    灯月峰峰主一把用沾满油污的手按着姜如遇的肩膀:“怪不得那天你一进门,我就被你身上剑的意给戳到疼醒!乖徒弟,听为师的,你就这样修炼,这么着!第一步体验万物领略意的训练你可以不用做了,那是给你师兄那种资质的傻蛋准备的。你这样的苗子,直接来第二步:学会控制你身上剑的意。”

    姜如遇知道剑意,但是第一次听到剑的意。她思索,按照师尊的意思是鸟有意、鱼有意,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意。

    他是要让自己真的成为一柄剑?

    灯月峰峰主嬉笑一声:“嘿,你恐怕不知道,你本身学剑的资质就强,在剑招、剑意上谁能教你?你就是把清水峰的找来他们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但为师不同了,我能够教你意,别人是人使剑,你是剑使剑!”

    他道:“为师修的此道,世间无人修过,除开为师,你找不到第二人,你身上剑的意,哪怕是剑仙来了,也只会认为是剑意,他们都无法跳脱出人使剑的范畴,只有我能!”

    灯月峰峰主此时完全起了爱才之心,生怕姜如遇觉得他吹逼,立即双手在额头上一合,姜如遇恍然之间,觉得眼前的灯月峰峰主真的变成了一柄剑。她差点拔剑御敌,灯月峰峰主显摆完成,发出“哦呵呵”的奸笑:“你如果会控制使用你身上剑的意,你那意,比为师要强。”

    他毕竟不是主修剑的意,而姜如遇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打开了这样的意。

    这是姜如遇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理论,人使剑和剑使剑有什么不同,她几乎想快些领略:“师尊,我下一步应当如何做?”

    灯月峰峰主道:“你嘛,你身上本来就有剑的意,你早在之前就修出来了,只是你不会用。现在你只每日多和剑接触,多去有剑的地方,下意识控制就行了,多的为师也不知道。”他挠头:“我们这门全看领悟力,师傅领进门,修习在个人嘛。”

    毕竟这个道,天底下就他、姜如遇师兄,姜如遇在学,也没有什么系统功法之类的……

    “恩,多谢师尊。”幸好姜如遇不是事事要人带的差生,她片刻便思索出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本来便是每日和剑待在一起,那么她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是——

    “学剑之地。”姜如遇道:“师尊,我要申请能离开灯月峰自由活动。这几日我训练时,发现每只鸟都有细微不同,故而,我需要知道我身上剑的意,到底和别的剑有什么细微不同,如此,我才能清晰判断、控制。”

    牛逼。

    灯月峰峰主什么都不说了,朝她点头:有领悟力能自己规划学习的徒弟,哪个师尊不喜欢?

    他看着夜月下姜如遇的背影,又仰头看着天上纷飞的鸟雀:这就是冥冥中的道?如若凌火道君不废姜如遇的经脉,如若她不给别人打招呼让他们慎重收姜如遇为徒,这么个苗子,肯定落不到他手上。

    可灯月峰峰主绝对自信:他是最适合她的师尊。俗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是这条生路。

    剑招、剑意、心性、领悟力……她已经是天花板,只有他能教的剑的意,最适合她。

    学剑之地——玄阳宗的峰主大能授课时,若是剑修峰主来授课,那便会有许多剑修去听课。

    这里就是汇聚众多剑修的习剑之地。

    姜如遇出现在去往课堂的路上,另一边,姜扶光也带着兰若剑前去。

    第18章 冰魂犹带香五

    这是姜如遇来到玄阳宗后第一次离开灯月峰。

    玄阳宗不愧被称风景独到绝妙,姜如遇朝讲课之地行去,一路上能看到恢弘的大殿,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像水洗过似的亮,云雾遮掩处,则是朦胧如坠梦中的灯月峰、青翠秀丽的清鹤峰、树阴照水的清水峰……数百座峰错落分布在宗内。

    姜如遇从灯月峰而来,身上如沾着灯月峰的冰雾,她在玄阳宗内是生面孔,不少人只听闻姜如遇的名字,没见过姜如遇本人。弟子们悄悄朝她看过来,似乎在低声讨论着她是不是那日打败了薛归宁的姜如遇。

    “听说那个姜如遇容色顶顶动人,气质泠泠冰寒,风姿在玄阳宗内无二,如梨花枝上层层雪,和眼前这个女子倒是很对得上。”

    “可是她身上只有一柄普通长剑,那笛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做,但也不是什么灵器。我听说那个姜如遇才灵心期,她能打败薛师兄,定然是身上有灵器的缘故。”

    传言的意义在于传着传着便面目全非,因为大多数修士都不信真有灵心期的修士能堂堂正正打败凝丹期的修士,哪怕只有一招,他们也会下意识认为是姜如遇身上具有高阶灵器,找补了修为上的差距。

    “可是你们看,她腰上挂了内门弟子的玉牌,她也是灵心期……能以区区灵心期成为玄阳宗内门弟子的除了姜如遇外,还能有谁?”说这话的人笑了笑,“虽然她没有利害的灵器,但有无双美貌,薛师兄再怎么天赋异禀,终究是个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对这样一张脸色迷心窍也不冤,恐怕这就是薛师兄输给她的理由。”

    这些人的谈话声音压得非常低,姜如遇有凤凰灵血加持,耳聪目明自然听得到,但她神色冷漠,任这些人如何嚼舌也没为自己解释——无论是在上陵时她的天赋,还是在天南时她得到的优待,都导致名高引谤。

    旁人总会有许多的闲言碎语,如果姜如遇要句句在意反驳,那她每天不做事,光去反驳就能占据大把时间。她只静静朝前走,忽地听到喧闹声。

    薛归宁厉声呵问:“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谁说我色迷心窍,谁说我对姜如遇……”

    薛归宁近乎气急败坏,他输给姜如遇、被姜如遇言语讥讽、被宗门内当做闲谈谈资已经够倒霉,没想到今日他居然能听到有人造谣他是因色迷心窍而故意输给姜如遇。

    薛归宁感受到莫大的羞辱,他咬牙切齿地想哪怕他真糊涂到色迷心窍,那也该对着姜扶光。姜扶光虽然容貌不如姜如遇,可扶光温柔、娴静、高雅,比之冷冰冰的姜如遇不知体贴多少倍。

    薛归宁还要再叱责那几个弟子,猛地就见到姜如遇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孤高如前,这让薛归宁顿时再说不出话:她听到这种谣言尚且冷淡对待,他如果显得气急败坏,反倒是落了下乘。

    姜扶光没听到薛归宁继续说下去,以为他是被气得狠了,再看几名被抓住的弟子吓得脸白,不由上前做这个好人:“薛师兄,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在私底下说也只是图个嘴快,让他们今后再不许说就是。”

    那些弟子忙不迭地点头,对姜扶光心生许多感激。

    姜扶光接受到这么多明晃晃的感激视线,更是轻轻一笑,对薛归宁道:“薛师兄光风霁月,不是任何粗野之人都能配得上,他们无论再怎么嚼舌,也不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