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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雪天路难行,过了许久,马车方行至小院。

    一听见开门声,雪天窝在家中不能出门的王妈率先从厨房跑了出来,正见着推门而入的裴寄,脸上霎时带上笑容,招呼道:“东家回来啦。”

    裴寄点头。

    “哎哟,这是哪里跟着溜进来的小乞丐……”王妈一瞧见跟着进门的韩北,惊的都忘了掩饰她的大嗓门。

    韩北吃力的拎着食盒,正迈过门槛,一听这话,顿时停在原地,又涨红了脸,有些局促不安。

    裴寄只开口解释了一句:“王妈,他以后跟着我。”

    王妈领会了裴寄的意思。她搓了搓手,也有些尴尬,登时敛去面上的轻视之意,快步走过去接过韩北手中的食盒。

    待走近看到韩北那又瘦又小一身伤口的样子,不免心疼道:“天杀的,这是哪家是人牙子,好好的孩子给磋磨成这样。”

    三人走到屋檐下,抖落身上的落雪。

    这时苏晚闻声也走了出来,她身上拢着件白色披风,平儿跟在她身后。

    苏晚先是一眼瞧见裴寄,随后视线停留在一旁摆弄棉衣的韩北身上,良久才惊讶出声:“这是,那日在常乐坊遇见的……韩北?”

    “嗯。”裴寄颔首,温声答道。

    韩北此时也看到了苏晚,他仰头仔细看了一眼,认出这是那日的夫人,于是笨拙的行了礼:“我是韩北,见过夫人。”

    苏晚点点头,又侧眸看向裴寄,目光满是询问。

    裴寄接收到她的视线,弯了唇角,又转头吩咐韩北:“自己说。”

    于是韩北一五一十将今日同裴寄遭遇一事详细说来。他本来就是个伶俐的少年,只是这段时日辗转流浪,养成了胆小瑟缩的性子。

    见到苏晚之后,他竟莫名有些放松,愈发口齿清晰,恢复了些许在常乐坊领路时机灵模样。

    反倒是王妈听了韩北的话,又追问了几句。待知道他家里遭逢巨变,父母双亡,长姐失踪时,顿时唏嘘不已,不时用手抹着眼泪。

    苏晚也有些感伤,那日遇见时小少年的遭遇已经是令人同情,不料几月过去,竟更加令人唏嘘。她又打量了一下韩北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衣,或许都不能称之为棉衣。轻声吩咐道:“王妈,烧些热水让他收拾一下,再将平儿的旧棉衣拿给他凑合一下,明日再让周掌柜给他备上一身衣物。”

    “唉,好。”王妈连忙应道,提步去了厨房。

    平儿跟在苏晚身后也听了韩北的身世,她偷偷觑了好几眼,顿时有些心疼这个将将八岁的弟弟。也不犹豫,转身回房去寻她的旧衣服。

    韩北有些无所适从,见苏晚二人提步回了正屋,也赶紧提起食盒跟了上去。随后就待在角落鼻观眼眼观心。

    苏晚扫了一眼窝在角落的韩北,低声道:“我让王妈将书房安置一下,布个小榻,暂时让他住下。”

    这小院着实有些小,除了正屋,失火后充作书房的正房,苏晚二人歇息的侧房,厨房以及一间王妈和平儿住的下人房便再无多的空余。

    裴寄点头应声,随即脱下身上系着的披风,内里是件雪青色长袍,。

    想了片刻,他又斟酌着开口:“晚晚,我今日去见了陆兄,托他替我另买一间宅院。”

    苏晚正准备接过裴寄的披风,闻言惊讶抬眸。购置宅院一事,裴寄未曾同她商议。况且他离开候府至今,并无进账,恐怕囊中羞涩。铺子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苏晚也不是没想过此事,但她连给裴寄银钱一事都犹豫再三没有开口,更别说用她的嫁妆购置宅院。

    可若是裴寄越过她,寻了陆简帮忙,则也有些令人难堪。

    “阿寄。”苏晚面色有些为难,有些纠结着开口:“其实你不必寻陆公子帮忙……”

    她吞吞吐吐话说到一半,而裴寄见其脸色便估摸着她要说些什么。难得见苏晚这般犹豫,裴寄眉宇竟带上了几分笑意。

    不过还是不等苏晚说完,他便笑着开口打断:“晚晚莫不是以为我找陆兄借了钱购置宅院。”

    苏晚一愣,呆呆点了头。

    男子愉悦的低笑声掩都掩不住。

    缩在角落的韩北也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心底却在感叹,原来公子这般冷冰冰的人也会在夫人前面笑的如此开怀。

    随着裴寄的笑声,一抹绯红顿时染上了苏晚的面颊。她心下恍然自己恐怕是误会了,却只是咬了咬唇,忍着没有开口。

    裴寄敛了笑声,才低眸看向苏晚,对上她躲闪的目光,须臾才温声解释道:“我先前同陆兄合作,略攒了些银钱,若只是购置宅院,倒是足够了。”顿了顿,他又轻笑道:“到时若是不够,少不得要请晚晚贴补我一些。”

    听了裴寄这话,苏晚虽不清楚他如何在准备科举时兼顾和陆简合作一事,但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拿着披风握紧了些,待脸上的热度散去,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那我们何时搬走?”

    裴寄看出了她转移话题的心思,却也没拆穿,只跟着她的话头答道:“十日后便搬。”

    ……

    “十日后搬家,这么快。”

    苏晚宣布搬家一事后,王妈的大嗓门又没有忍住,一旁的平儿也有些惊讶,她们祖孙二人来到这小院后,第一次过上了不需要颠沛流离的生活,对此处算得上感情颇深。

    只有刚到裴家一日的韩北,对搬家一事毫无感觉。

    好在王妈惊讶过后,便听从苏晚的吩咐开始着手搬家事宜。

    只有平儿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她有些舍不得平安坊,舍不得小院,舍不得巷子里的一些玩伴。

    不过,用王妈安慰她的话来说,跟着夫人走,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人呐,总要有奔头的。

    第46章 新宅     时间过得飞快,这十日苏晚领……

    时间过得飞快,这十日苏晚领着王妈平儿三人将小院里里外外归整了一遭。

    在苏晚的吩咐下,王妈只捡着一些轻省重要的东西收拾。诸如那些大的家具,厨房里她用惯的那些家伙什儿,纵使王妈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忍痛抛下。

    而令人意外的是,韩北虽然只有七岁,却是开了蒙的。这些时日,他也帮着裴寄将书房中的书籍一一整理收纳完毕。

    十日之期的前日,陆简的随侍送来了房契。

    待裴寄从随侍口中得知,陆简因着拒了婚事的缘故又被安乐伯禁足在家,心下竟有些意料之中。

    倒是随侍走后,苏晚略问了句。她可没忘记那日在临江楼端平同陆简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而且端平这几日差人送来的话本也不再是那些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有好些都是那负心汉始乱终弃的故事。苏晚也不知端平是从何处搜罗来的话本子,但她隐隐猜测,端平近日里心情颇为不好。再一听到陆简婚事相关,便肯定二者有着牵连。

    不过男婚女嫁一事,纵使苏晚想要劝慰也有些无从下手。

    再说这陆简差人送来的房契,新宅院被陆简购置在了与平安坊相隔不远的承平坊。

    然而与平安坊不同,这承平坊,住的大多是些官员,虽说没有品级过大的重臣,但等闲人也买不到这里的宅院。

    而苏晚对这承平坊这般了解,也不过是因为,苏家,就在这承平坊。

    不过在瞧见那房契时,苏晚头便垂了下去,再抬首,又是一片从容温和。

    裴寄隐隐察觉到她异样,却不知为何。

    这日晚间,是他们留在小院的最后一日。

    王妈备了两桌酒菜。

    苏晚二人坐在主桌,面前放着那日裴寄提回来的梅子酒。

    王妈领着平儿韩北在外间另支了一桌。

    席间苏晚藏着心事,梅子酒甘甜,她一杯接着一杯。

    裴寄间或看她一眼,也未曾多言,只随她一同,一杯接着一杯。

    待王妈吃好喝足,过来收拾东西,苏晚面上已是一片酥红。

    王妈惊呼道:“哎哟,夫人这是喝醉了?”

    苏晚此时还有些神志,只摇着王妈的袖子,乖乖巧巧道:“王妈,我没醉呢。”

    王妈哪里见过这般娇滴滴的夫人,霎时心软成了一滩水,连声应道:“是是是,我们夫人没醉。”

    说完,王妈又小声道:“夫人,我扶您回房。”

    她话音刚落,裴寄的眸子便暗了暗,沉声道:“我带她回房。”

    苏晚被骤然响起的男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登时放开扯住王妈的手,晃晃悠悠的凑到裴寄跟前,打量许久,才娇娇软软唤了声:“阿寄。”又牵住他的袖子。

    王妈见两人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一喜,语气也快了些:“那敢情好,东家带着夫人回房歇息吧。”

    那日大雪过后,一直到今日都是放晴。

    裴寄扶着苏晚出来时,银色的月辉细细洒了满身。

    进了房间,烛火微颤着亮起。

    裴寄侧眸,烛光朦胧,苏晚仍是乖乖巧巧跟在他的身侧,雪白的柔荑攥着他的衣角。

    “晚晚。”

    裴寄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他想,自己恐怕也是醉了。

    室外月色满地,室内烛光朦胧。

    裴寄终是又尝到了那带着梅子酒香气的酥软。

    间或夹杂着几道粗重的呼吸声,当裴寄寻到手下的一片细腻时,女子的轻哼声唤醒了他的神志。

    垂首目光所及,是女子微醺的面色,再往下隐隐可以窥见一抹雪白。

    苏晚睫毛轻颤,似是有些不适小小挣扎了一下。

    裴寄顿了许久,眉宇间满是隐忍,复起身。

    紧闭的房门重又打开,冬日寒凉的月光洒在院中的人影上,带走了一丝燥热。

    裴寄再回房时,室内只余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害他在寒风中清醒的罪魁祸首,早已在朦胧的烛光里睡的香甜。

    烛光颤抖着,噗嗤一声终是灭了。

    ——

    翌日清晨,哒哒的马蹄声自小巷深处响起。

    巷口打头的一家院子里,孙氏正捧着碗饭,一边追着不肯吃饭的小儿子,一边指桑骂槐道:“小宝快来吃一口,不然娘可要心疼了。别像某些人似的,白眼狼一个。不声不响辞了工,好日子不过,偏要干这等脏活计。”

    别看孙氏平时总是数落铺子的不是,可大丫真瞒着她辞了工,那些没了的工钱就让她心痛不已,更别提孙氏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算盘。

    墙角里揉搓着衣裳的大丫闻言黯淡了神色,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院门外隐隐传来马车的声音,大丫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头向外看去,好像隔着门缝就能瞧见什么似的。

    平儿昨日晚间特意过来同她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