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田丰作为吕布势力里面官衔最高的,当此大事,自然比其他人更有发言权,再加上田丰生性刚硬,少有城府,便疾言厉色道:“主公,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全是因为主公您过于仇视世家所致。便如主公之前所说,世家有良善,有邪恶,良善者多,邪恶者少,主公您以前还能团结良善世家铲除邪恶世家,但您自从微服私访以后,反腐风暴几乎殃及所有世家,如此一来,人心惶惶,别有用心之徒再来推波助澜,方有如今之乱局!”
吕布听田丰这样一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下属顶撞的恼怒,而是冷静地问道:“元皓,几乎殃及所有世家是如何说来?”
田丰便把御史台派驻在各个郡县的御史们汇集的材料呈递给吕布,吕布翻阅完毕,吃了一惊,他搞的这个反腐风暴,竟然把吕布之前蓄意缓和的阶级矛盾给扩大化了。
吕布是派中央军直属部队和地方郡尉、县尉所属郡县兵执行逮捕贪腐官吏及其获利家属的任务,不管是中央军直属部队还是地方郡县兵,大多都是寒庶子弟甚至是贫寒子弟,他们对世家向来憎恶,虽然拘于严厉的军纪,他们不敢随便烧杀抢掠,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往往有扩大化、严重化的倾向,许多世家官吏只是受过去的陈规陋习影响,寻常礼节来往时收受了当地民众馈赠的财物,便被那些军人视为贪腐官吏,连同他们的家属一起抓捕起来,丢入当地建设兵团的劳动改造监狱。
据田丰估计大概有九成以上的世家都遭遇到这种情况,特别是在抓捕获利家属时,那些穷苦出身的军人往往意气用事,把获利家属的范围扩大化,抓捕一个贪腐官吏的同时竟然把他祖孙三代都抓捕起来,这样一来,如何不惹得世家的人心动荡。
吕布长叹一声:“都是本公的错!那元皓你可有良策改善现在的情形?!”吕布现在贵为骠骑大将军,位比三公,所以自称本公比自称本将要显得更有气势。
田丰对此早有思考,便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谈:“主公,首先您要向全天下的世家发布一个声明,表明您只是为了整顿吏治并无意针对世家,并与世家正式约法三章,若世家遵从大汉律法,您绝对不会蓄意削弱世家,当然这个声明有天子见证,更见其效果。
其次,您要抓大放小,宽恕那些贪腐罪行较轻的世家官吏不须给他们定罪入狱,可给他们警告,在他们履历里注明,让他们戴罪立
另外,您要阐明那些获利家属的范围,属下认为我大汉以孝治国,入罪的获利家属不应该包括父母,也不应该包括其他长辈应该局限于妻妾子女。
再者,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主公不妨再让出部分利益,比如擢升一部分世家官吏,地方六曹衙门不应该多是寒庶子弟,而应该是世家子弟与寒庶子弟各半。”
吕布认真地思索了田丰说的几项意见点头笑道:“便从元皓所言。”
田丰见吕布从谏如流,便重展笑容道:“主公世家若不像汝南袁家那样野心勃勃,其实也无害于天下,那些家风清正的世家反而对朝廷有利,寒庶人家成长为小世家,小世家成长为大世家,大世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世家骤然遇事,七零八落,皆是气运使然,主公不必因为汝南袁家的行径而过分担忧世家威胁朝廷动摇天下根本。
沮授也在旁进言道:“主公,坦白说来,现在天下未定,到处都有割据势力,实在不是寒庶与世家内部纷争的时机,主公您应该团结所有良善世家、寒庶人家、贫寒百姓们一起建设好大汉,扫清域内其他割据实力,然后再好好整顿世家秩序。”
吕布明白沮授的意思,即使是真想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至少也要等到狡兔死才能把走狗烹了,至少也要等到飞鸟尽了,才好把良弓藏起来。
对于那些世家,只要他们家族里面还有一些有能力有才华的子弟,暂时就要好好地团结他们,等把天下这块蛋糕完整地拿在手里,再搞大清洗不迟。
吕布麾下的文臣里多是世家子弟,包括诸葛亮、陆逊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希望吕布暂时能够收起成见,好好地团结所有的良善世家和中立世家,莫要广泛树敌。
吕布见大家意见都是如此,知道自己不能一意独行,展颜笑道:”本公不瞒诸位,我一直以来对世家并没有特别大的成见,本公只是对那些违抗忤逆我意志的人物有看法罢了,可以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有些失之偏颇!本公今日听诸君一席话,如读十年书,受教了!”
吕布之所以接受田丰这些建议,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用世家那些人才的,不能跟世家的关系真的搞得太僵,要稳健一点,要利用他们去剪除其他反对者,真正剪除完所有敌对势力再那拿他们开刀不迟。
吕布当此时,发现自己的政治智慧跟刘邦、勾践、朱元璋差的太远。
吕布通过大汉日报向天下所有世家发布了一个声明,声明此前所有行为只是为了整顿吏治,根本无意针对世家,若世家遵守大汉律法,朝廷绝对不会蓄意削弱世家,声明下面有天子印章为鉴,报纸上的声明报纸上的声明颁布天下,天下所有识字的人们都共同见证,所以地方世家都不担心吕布将来食言而肥,大部分世家都详细了吕布的诚意。
吕布虽然这样声明,但并不代表他以后奈何不了世家大族,纵然他们家风再严谨,可他们家大业大子弟众多,早晚都有不肖子弟触犯大汉律法,到时吕布麾下的寒庶子弟门生们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就可以慢慢地收拾那些世家,现在吕布四面环敌,真的不是削除世家的良机。
吕布又将贪腐量刑的标准提高到十万钱,贪污受贿总计十万钱以上的世家子弟就要论罪给予惩罚,贪污受贿总计十万钱以下的世家子弟可以保释出去,但需要在军中教导旅里接受训诫,等他们真正洗心革面了,才会考虑重新使用。
这个量刑标准也只是为了暂时缓解跟世家的矛盾,随着吏治的逐步清廉,量刑标准以后还会越来越严,绝对不会越来越轻。
吕布又颁布法令将那个连坐制度作了详细阐述,连坐的家属不包括父母以及其他长辈,贪腐数额在一百万以下的给予减刑的机会,并不连坐到妻妾子女。
吕布将自己的门生安插一部分去军队里面做参军,留出一部分地方六曹衙门的官位,让给那些良善、中立家族的精英子弟。
吕布还劝服蔡邕、郑玄以及新近屈服的管宁、王烈等人在大汉日报撰文,痛责各地叛乱世家,号召天下世家一起拥护邺城朝廷汉室的领导,拒绝依从叛逆。
吕布这些措施实施下去,那些已经有过动作的世家已经对吕布彻底失望进而转化为了仇恨,自然是不会半途而废,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有所行动的世家开始停下,他们很多人都想看看吕布到底能不能渡过这次危机,若是吕布不能从四面敌人的围攻中胜利,那他就不值得合作,他们就转投其他势力。
吕布心里很明白,他这些举措只是亡羊补牢罢了,或者说是锦上添花,若是吕布被四周那些敌对势力击败了,他的举措让步再多都不会被世家接受,但若是他能够将那些势力逐渐铲平,即使他再强硬几分还是能够维持住统治的。
吕布其实对世家的政治继承传统并不是完全反对的,因为他从前世今生的经验中判断,遗传的力量确实强大,大部分官僚本身就是聪明人,他们的后代也是聪明人,再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他们在治政方面的能力高于一般人是自然而然的,若是他们能够清廉持身,做一方父母官还是比一般不懂治政没有经过家族熏陶的寒庶子弟更为适合。
问题在于,东汉时期开始泛滥的世家世袭蔓延到魏晋南北朝期间,世家继承制度就变得太过容易,那些世家子弟只需要投好胎就不用再去接受什么像样的政治教育即可得到官职任命,世家制度对一个国家是积极还是消极,完全取决于世袭继承的容易程度,若是世家子弟轻而易举地靠着出身而非能力得到官位,那样的世家制度迟早都会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利,东汉时期蔓延到魏晋时期的世家就是如此。
吕布决意,等天下大定以后,一定要严格限制地方世家豪强子弟仕官的难度,甚至会比一般寒庶子弟要难一些,但现在为了争取邺城朝廷治下世家的支持或不暗中作乱,吕布只能暂时做出这些妥协,来缓和自己与世家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