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哈腰在草丛里采着什么,手里拎着的土篮子里依稀可以看到猫爪菜和野菠菜的叶片。.忙碌的小姑娘头发很整齐,一根褪了色的红头绳将一根独辫拢在脑后,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显得眼睛又大又黑,褴褛的衣服洗的露出了白色,隐隐的有蓝色碎花点缀其间。
这里怎么会有人!?还是个孩子?
看清前面的身影后,董库一惊。
日军马上就要大举搜山了,这里的山民必然难以幸免。愤怒的日军恐怕不会再记着杀一贫民十倍还的忠告,见到人影肯定会释放怒火的。
蹲在那里,他面色凝重,略一沉吟,回手将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顺子。
顺子接过来一看,明白了董库为何不走了,遂小声说道:“队长,这么小的年纪不可能自己生活在山里,这里还有猎户。”
“猎户?”
没等董库说话,水玲珑一把拿过顺子手里的望远镜,看向前面。
待看清前面那个兀自忙碌的身影时,她顿了顿,紧接着说道:“董大哥,咱们不能不管那孩子啊,鬼子来了那不……”
董库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拿过望远镜说道:“你去看看,要找到她家大人。”
“好。”
水玲珑将枪背在背上,答应着,快速向小女孩所在摸去。
几百米的距离,水玲珑很快就到了小女孩的附近。她没有直接出现在小女孩身前,而是先将脸上的油彩洗净,这才轻轻的喊了声:“小妹妹,你采什么呢?”
“谁!!??”
那小姑娘一惊,急忙转头看向身后,待看清水玲珑一身花花绿绿的怪衣服,还带个圆帽子时,她惊恐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水玲珑一愣,几步上前将掉在地上的土篮子捡起,三步两步就撵上了小姑娘,嘴里还喊着:“小妹妹,姐姐不是坏人……”
“你别过来!!”
小姑娘惊恐的大叫着,一步步的后退着。
“小妹妹,别怕,姐姐真不是坏人。”水玲珑说着,将头盔摘掉,晃了下头,让长长的辫子甩到了胸前。
“你真不是坏人?”
小姑娘看清水玲珑那漂亮的脸庞时,将信将疑的停住了倒退的脚步。
“是啊,姐姐不是坏人,是专门打坏人的。”水玲珑脸上绽放出和煦的笑容,将土篮子递给小妹妹说道。
“真的啊!”
小姑娘天真的看着水玲珑后背的枪,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真的,姐姐不骗你。”
说着,水玲珑将背包和枪放下,在包里找出一截红头绳,扬手微笑道:“小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红头绳!”
小姑娘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来,姐姐给你扎上。”
“俺娘说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小姑娘边说着边放下土篮子,慢慢的向水玲珑走来。
“嗯,你娘说的对,不能要生人的东西,可我不是你姐姐吗,来,我给你扎上。”
远处的董库看到水玲珑手里的红头绳,不由得暗自暴汗了下。怎么看怎么像大灰狼骗小红帽呢?不过,他还是很自得,让水玲珑过去远比自己这帮大老爷们强,还细心,还知道小丫头喜欢什么,接触起来更能轻松的打消小丫头的疑虑。
“你叫啥啊?”水玲珑边给小姑娘梳头,边问道。
“俺叫小花。”小姑娘没有心机的回答道。
“就你自己出来采菜啊?”
“俺娘和叔叔、哥哥,还有爷爷他们在河里捞鱼呢。”
“你们住哪啊,这山里可有狼的。”
“就住那边的山坳里,那里的河水有个拐脖,鱼可多呢……”
“带姐姐去看看好吗……”
当董库他们出现在衣衫褴褛的老百姓面前时,用了最短的时间打消了他们恐惧的防备,了解到他们一共一百四十三人,青壮四十人,其余都是孩子和老人。他们不是这山里的居民,是前几个月宝清日本开拓团出事后,躲进山里的宝清居民,在日军搜山不断抓人的情况下,最后是一个叫老耿头的老猎户带着他们到的这里。
看着一个个脸色苍白,显然几个月没吃咸盐的面孔,董库心里一疼。那些几岁,十几岁的孩子天真的眼神让他深深的自责。
要不是自己屠戮了开拓团,他们或许还不至于这么凄惨,几个月不敢出山,连咸盐都吃不到,天天吃野菜和和捞到的鱼,为的只是能够活下去。
董库他们将包里日军的咸菜,酱油之类的都给了他们,看着孩子和大人像宝贝一样的捧着咸菜轻轻的添,却不舍得吃的画面,就算董库也是强忍着,没有让泪腺喷涌,但已经是眼睛湿润。
水玲珑更是抱着小花,眼泪直流。
“顺子,你带领狙击组返回三号补给点,将那里日军饼干和咸菜全部拿过来,余磊跟着,电台开着,路上注意安全。”
“是!”
顺子用手背蹭了下眼角,大声领命,带着狙击组快速的消失在夕阳里。
待顺子离去,董库让剩余的队员将压缩饼干拿出五天的量,交给了老耿头,告诉他怎么吃,不能干嚼,要用水泡开。
老耿头颤抖着手将饼干分开,递到一双双虚弱的手里。众人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但大家却并没有马上吃。
待老耿头将压缩饼干分完,董库问六十多岁的老耿头道:“大爷,这附近有能藏身的地方吗?”
“后面有个山洞,在拉拉秧底下盖着,俺们开春来的时候就在那待了一个多月,不冷了才搬到这里离水近的地场。”
顺着老耿头指的方向,董库看到一片树木稀少,灌木横生的平坦山坡。那里一片的绿色,远处看倒有点像是耕地一样。
“大爷,今晚你们就要搬进去,将路上走过的痕迹打扫干净,日本鬼子明早就要搜山了,一会我给你们准备半月的粮食,省着点吃,熬到鬼子离开。”
“鬼子要来了!!??”
“那快跑吧!”
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董库,显然他们看到了宝清河岸边悬挂的尸体。
“嗯,是追赶我们的。”
看了眼惊慌的人们,董库大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让鬼子伤害到你们,只要那个山洞够隐蔽,你们不出来的话,我保证鬼子不会搜索这一片。”
老耿头不知道董库他们是什么部队,但他的年龄还是看得出董库绝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不说,还处处为他们着想。
见董库宽慰大家,老耿头站起来说道:“既然这位长官说了,那咱们现在就动手将窝棚拆了,能带着的都带进山洞,等长官将小鬼子打走,咱们再出来。”
“耿大爷,咱们还是跑吧……”一个年轻人呐呐的说道。
“跑?往哪跑?”老耿头眼睛一瞪说道,“都仨月了快,你们没吃咸盐谁还能跑得动?”
“是啊,你耿大爷说的对,能走路现在已经不错了,这还发虚呢,躲躲吧。”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了眼董库,附和着说道。
董库看了眼犹豫不决的人们,大声说道:“大家放心,我不会让日军搜到你们,但你们不要轻易离开山洞,暴露行藏,进山洞前多带些水,要准备十天以上的,我看有锅,这锅里都要装上水。”
董库刚说完,老耿头大声说道:“长官既然说了保咱们,大家就沙棱的,小孩先进洞,大人准备进洞的东西。”
老耿头显然有一定的威信,估计多年打猎钻老林子的经验才得以让这些人活着,所以,他的话让骚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并开始忙碌着拆棚子,打水,收拾干菜和鱼干。
“耿大爷,咱们先去看看山洞。”董库还是不放心,这可是一百多人呢,其中还有三十几个孩子。
“好的长官。”老耿头痛快的应着,带着一群孩子,率先走在了厚实的枯叶杂草中,向那处山坡走去。
一路上,灌木密集,地上的落叶足有半尺深,走在上面非常的松软。
当董库看到老耿头扒拉开爬满灌木上的拉拉秧,露出下面足有三四米大小的洞口时,他也为这个好地方赞了个。
这里要不是靠近搜索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除非走到近前,或者掉下去,或者看到洞口,否则不易发现。
当他迈进这个斜着向上一点,雨水都灌不进去的洞口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洞口有拉拉秧的遮盖,安全问题不大,洞内也足够宽敞,容纳个三几百人问题不大。加上洞口足够大,里面空气流通也不是问题,还非常干燥。
“耿大爷,洞内一定不要生火,这些天就吃我给你们准备的粮食,大小便尽量夜间出去,白天不要露头。”
“行。长官,这点俺们能做到。之前小鬼子搜山,就在俺们藏的地方十几米远,一呆就是两天,那都没发现俺们。”
老耿头苍老的脸上流露着自信,显然对于隐匿藏踪这些门清。
“好。耿大爷,相信我,我能让你们安全,不久的将来还会回到宝清。”
董库再次看了眼洞内,深吸了口气说道。
说完,让耿大爷安排人们进洞,他离开了山洞,跟那些帮着干活的队员一起离开了这里,四处查看地形,做着迎接明天搜山的准备。
他不会看着这些百姓被日军屠戮,他已经改变了之前的藏匿计划,要给日军点教训,保住这些好不容易逃出,并躲到现在的老百姓。同时,也给予他们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