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看着小七。

    小七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每一次，小七都能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她总是独到的见解，每次都可以让萧毅开拓思路。

    小七见萧毅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奴，就连萧毅的后宫，都不可以随便议论京都城的事情，可是她呢，越发放肆，如今竟然连楚帝，萧毅的父亲，都随口议论，这实在是僭越了。

    她赶忙跪在地上，说道：“大王恕罪，奴婢该死。”

    萧毅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小七那张纯净的脸颊，思考着她话中的含义。

    沉默了一会儿，萧毅才慢慢开口。

    “你起来。”

    小七抬头，萧毅再次让她起来，她才慢慢起身。

    “你的确该死，这样的话，如果让母亲听到了，她定然是要打你的板子的。”

    端箬毓虽然不在乎楚帝，但是，他到底是她的夫君，端箬毓在心底里，还是很尊敬他的。萧毅记得小时候，他因为在端国吃苦，曾经在口中抱怨过父皇，为何要将他丢在这种地方，端箬毓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用此生最严厉的口吻警告了萧毅，他是他的父亲，谁人都可以抱怨他，唯独萧毅不能。

    这么多年来，萧毅始终将这份怨气藏在心底，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背后都有几次对楚帝的抱怨，但是随着长大，萧毅渐渐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也知道了，做皇帝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做一个封地的主人，尚且有许多身不由己，更何况，是皇帝呢。

    五洲大陆，五个国家，皇帝，是唯一能与其他部族对话的人，他们所见识到的，远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他们要权衡的，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牺牲一个人，或许能换回更多人的利益，总不能因为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就怨天尤人。

    萧毅就是这样说服自己，慢慢从低估里走出来的。

    事实也是如此。

    楚帝虽然将他流放到了端国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又逢战乱，简直夹缝求生，但是，如果没有当初这个应允，也就没有现在，心志坚定的端王。

    更没有他杀掉朱本的功劳，也没有他在战场上多年来的军功伟迹。

    这些，是要进过岁月的打磨的，是要经历战场的淬炼的，否则，他怕是要和五哥一样，只能碌碌无为，做一个京都城里养大的孩子罢了。

    小七说道：“太后娘娘她不会的，只要是为了大王好，她怎么的都是愿意的。其实，在来之前，奴婢和太后娘娘谈了许多大王现在的处境，从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口中，也知道了大王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在端国，大王是所有人的主人，我们都将大王视为神邸一样的人物，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再比大王更大的人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大王也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我此番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前来，一是为了平息萧家的怒气，而来，也是想更多地了解大王的处境到底有多么艰难，京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样，为大王出谋划策，才不会计算偏移。”

    “矿山一事，躲过去，就躲过去了，可是没躲过去，还调查了下去，就有另外一种打法了。奴婢这几日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一时心急，才口无遮拦了……”

    “我说过，你不必自称奴婢。”

    小七更改了对自己的称呼，这让萧毅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赶忙让她改回来。

    “我不是想说你多管闲事，也不是想责备你口无遮拦，你是为我好的，我知道。只是，你的算计，似乎已经到了父皇的头上，你真的觉得，你能算无遗漏，将父皇的想法也考虑进去吗？”

    萧毅微笑着说：“这么多年来，让我打心底里敬佩的人很少，父皇也算是其中一个。我以为我多年来的沉淀，已经足够应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了，可是在父皇的面前，我似乎总是一个心智不够成熟的孩子。从他回复的折子，就可以看出，他对每一件事，都是思虑周全的，所批示的策略，竟然都让我无可挑剔，我自认为，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那么周全的方法的，可是我的父皇，却能。”

    “这样的人，是顺理成章能坐上帝王之位的。父皇的城府，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所以，我担心的是，越是算计，越会惹父皇的厌烦。他定然知道，我们在搞什么小动作。将父皇推到了前面，让他和他的老臣们斗法，父皇心底里也会不舒服的吧，说不定，父皇对我的意见会……”

    “大王别忘了，圣上为何召唤大王回京都城。难道，单单只因为朱本吗？”

    小七的话，让萧毅呼吸一滞。

    是啊，他差点忘记了，楚帝让他回宫，就是想让他重新改变朝中的格局。也就是说，楚帝早已经厌倦了现在朝中分成两派，彼此对峙，又毫无结果的局面了。

    德妃依仗着鸟族这样高贵的血统，在整个京都城都是地位颇高的，在加上右丞和一众老臣的支持，可谓一时间无人能敌。

    楚帝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多多宠幸庞美人。

    他当然看得出，庞美人不是池中之物，是一个十分不安分的，有了庞美人的野心，以及她对人际的诸多转圜，慢慢的便成了德妃面前最大的阻碍。

    两相抗礼，又各自有儿子，这原本是一个非常好的局面。

    可是，随着皇子们一天天地长大，已经不单单是简单的争夺了，而是演变成了皇位的争夺之战。

    二皇子萧晨，原本是楚帝十分属意的太子人选。

    他年长而自持，又有许多军功在身，不仅能武，还能文，在学问上也很有造诣，除了人比较沉不住气之外，其他的，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是没想到，萧晨却意外地死了。

    有萧晨在，尚能镇得住场面，双方都不会太明显，毕竟楚帝喜欢的是萧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公开的秘密。

    可是，萧晨死了，那么，谁会成为下一个就不一定了。

    这种争夺，已经远远地跳出了良性循环，开始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了，楚帝想要制止，又控制不住局面，此刻，需要一个如萧晨一样存在的人，出面控制大局。

    萧毅，正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