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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吾之姓,冠汝之名(10)
    氤氲着昏暗烛光的雅室里。

    慕少艾从玉罐里拈起一枚黑子,流水般的衣袂随着动作缓缓滑下,莹白的手腕露出一小截肌肤。只见抬起的那只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莹若美玉一般,竟是找不到一丝瑕疵。

    他盯着棋盘上的棋局瞧了片刻,眸色渐深远寒凉,唇角却是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仿若冬季梅树上微醺的霜雪一片片消融。

    黑子在空中停留了一瞬,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一局你可是快要输了。”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这枚黑子一落下,摆在他面前的四方棋盘上的棋局形势突然一变,之前占居优势的白子开始呈现颓势,如潮水般褪去,而黑子后来居上,这一子竟是如起死回生般,将本来快要输掉的棋局扭转局势,转眼间黑子便已经将白子包围住,将之逼退到了家门口。

    坐在司衍对面的那人,穿着一身黛蓝色衣衫,相貌儒雅俊朗,虽看上去已年近知命,但身躯却依旧威武硬挺,看不出半分老态。他盯着棋局瞧了许久,眉头微皱,执着白子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竟不知要往何处放。

    半晌后,他将微酸的手臂放下,把手中的白子放回玉罐,随即发出爽朗轩昂的笑声,“罢了罢了,这局是我输了,还是少艾你略胜一筹。”

    司衍将棋盘上的棋子慢悠悠地一粒一粒拾回玉罐,声音飘渺宛转,开口道:“陛下半夜到我府邸来,不只是为了找昔日旧友叙旧下棋吧。”

    可能是因为要入寝了,司衍的着装极其简单随意,如檀般柔顺的黑色长发自然披散在脑后,在他低头间偶尔有几缕落到胸前,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月白色中衣,也许是起身起的匆忙,略有些松松跨跨的,祁东明从他的视线望去,明明只看到了半个精致的锁骨和一小截如白玉雕成的修长脖颈,他却依旧觉得看到了无边春色,只道他这个样子可是平常见不到的,撩人的很。

    祁东明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火烧到一般,轻咳一声,便移开了目光。

    只可惜司衍本人无知无觉,那双看过来的眼眸带着霜雪般的寒意,生生将空气中的燥热浇灭。

    祁东明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喝了几口,嗓音带着沙哑,说道:“少艾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我还记得我们初见时,郊外一曲,琴笛和鸣,引为知己,你身怀大才,无论风姿气度还是文采皆是绝世,你为状元是当之无愧。可惜我刚下旨点你去翰林工作,你后天就辞官不做回了江南,我知道你志不在朝堂。但如今你即来了京城,想必是现在的旬阳书院不需要你多费心思了。你是不是也该为我这个皇上效忠一段时间了。”

    “陛下想让我做什么差事?”

    桌案上的茶壶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司衍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茶沿一侧,晶莹白腻的光泽将那上好的白瓷茶盏衬的粗糙了几分。

    祁东明的眼神从他修长优美的手指上不着痕迹地掠过,缓缓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那个十三皇子,天性顽劣好动,他母妃宠他太过,什么事情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前几个教导他学业的老师都被他给气走了,正好你来了京城,所以我想请你去教导他一段时间。”

    氤氲的烛光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错落,袅袅娜娜的青烟蒸腾上升。

    司衍将最后一枚棋子收回玉罐,神色隐在烛光的阴影里,长睫微颤,如雪寒凉的声音传来,“此差事甚好,多谢陛下了。”

    这是应下了。既然应下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了。

    祁东明开心地拍腿大笑了几声,“好好好,小十三有你教导,是他的福气,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晨曦徐徐,美景如画,氤氲的暖气在朝阳下轻轻柔柔的袅袅生起,映着金黄色的光晕,给天地间添上了几分朦胧。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轧过枯萎的树枝发出“吱呀”的响声,两匹油光水滑的大宛马,形体健壮而俊美,稳稳地拉着马车,马蹄嘚嘚敲着地面,地上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

    只能听见马车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几声轻咳。

    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良。

    华丽精致的宫殿内,四周绘以精良彩绘,内设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殿顶铺满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相轮火焰珠顶,奢华宝气之极。

    宽大的檀木床上,上好的绣花金丝棉被下,鼓起了小小的一团,正以一个微小的幅度蠕动着。

    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却苦瓜着脸,像下一马上就要哭了一样,他拽着棉被的一角,丧着脸哀求:“殿下殿下,您快起床吧,都已经辰时了,皇上给您请的新老师估计快到勤思房了,您要是再赖床,可就要迟到了。”

    被褥里穿来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男童的声音,大喊着:“我才不要,小栗子,你走开,我不要什么新老师,我讨厌上课,讨厌新老师,我不起床,我不起床。”

    小栗子的脸耷拉的更狠了,道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他拉着棉被的一角朝他的方向使劲一拽,差点把床上小小的一团给拖了下来。

    “哎呦呦,小栗子,你这是想要造反啊。”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小栗子拽着被子的手不放,“殿下,您别为难我小栗子了,娘娘昨日里可是专门嘱咐奴才一定要把您给叫起来,好叫您按时去勤思房。娘娘说这次来的老师可是皇上亲自请的,那肯定是个有大本事的,如果您要是不去,恐怕皇上和娘娘都要生气责罚您了。”

    “真是父皇亲自去请的?”十三皇子闻言动作一愣,反问道。

    “嗯嗯嗯,奴才哪敢骗您呐。”

    “哼,算你识相。”

    床上窝成小小的一团的人儿利索的将身上的棉被猛地掀开,拽着被子的小栗子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祁琛铭站在床上叉着腰思索了一会,然后他气势汹汹地蹦下了床,将双手一摊,对着旁边的小栗子说;“小栗子,快,给本殿下更衣,我要去勤思殿读书。”他倒要去看看这次来的新老师究竟有什么通天本领需要父皇亲自去请。

    小栗子哭丧着的脸一收,他用袖子抹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珠,连忙欣喜地哎哎哎应答,赶紧拿来衣服给祁琛铭换上。

    嘿嘿,还是我小栗子应变机智,真叫娘娘说对了,只要一提这新老师是皇上亲自去请的,小殿下一准乖乖起来去上课。

    小栗子婴儿肥的脸上状似老成地叹了口气,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也是剂治病的良药啊,这不,立马就有人上钩了。

    司衍被宫里的太监引领着一路到了勤思房,勤思房内四下无人,只有一盏香炉燃着一缕氤氲的淡烟,司衍见他的学生十三皇子还未到,便捧了卷书来看,正看的入神时,勤思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嘭”地一声暴力推开了。

    司衍双睫微颤,将手中的书一放,抬起清冷的眼眸看去,便看到一个约莫六岁的男童,生的面如莲花,十分漂亮可爱,一头细软的乌发用精致华丽的金冠规规矩矩地束在一起,身上的红衣质地上乘,光泽含而不露,领口袖边均绣着精美的暗纹,足上的鞋子亦是做工精良,服帖适脚。

    祁琛铭正对上司衍扫过来的如霜雪般冰冰凉凉的一眼,推门的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还僵在空中,被司衍浑身如冰雪的气势吓了一跳。

    他是皇上的幼子,又是宫中最受宠的宠妃芸贵妃唯一的儿子,生的冰雪可爱,又天生鬼机灵,但凡做错了事情就撒娇嘴甜说一箩筐的甜言蜜语,这样一来太后、皇上和贵妃娘娘就更不舍得责罚他了。他又喜欢调皮捣蛋,性子也霸道的很,所以渐渐变成了宫中小霸王,成了让宫里人头疼的存在。

    之前皇上给他请的几个启蒙的老师,也都是在外名声远扬的儒生、学士,但是他们年纪都比较老,老学究一个,讲课难免有些刻板枯燥,祁琛铭觉得无聊学不进去,就在课上捉弄老师,这些老学士顾忌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子,不好责罚于他,谁知他却愈加嚣张顽劣,最后把老师一个个都气走了。

    祁琛铭盯着眼前的人,觉得这个新老师,不光浑身的气势清冷的惊人,而且年轻的过分,也好看的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