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的小动作被墨昀看在眼里,换其他人肯定要问她紧张什么,可墨昀不问,他只说,“看来你与阳平缘分不浅,遇上了同一片云,那云先淋你,再淋阳平,阳平估计现在都还在想为什么会被这片云挑上。”
凌云釉吸吸鼻子,脸偏向一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朔风堂与烟雨堂互相牵制,这次不自量力对阳平下手,若是阳平迁怒朔风堂,这祸算大算小?凌云釉拿不准,被压制的倔强天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了束缚,她不后悔方才的所作所为,于是挺直背脊道,”我知道我闯了祸,你若是罚我,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墨昀盯着她道:”入堂半月有余,武功长进多少是看不出来,倔脾气倒是长进了不少,先去把衣服换了。“
凌云釉见他脸上并无怒色,小心翼翼问,“不罚我吗?”
墨昀答道,“若是长进大,就不罚。”
原来是想看自己武功练得如何,凌云釉松了口气,高兴起来,”这个你放心,徐飞白都夸我学得快呢!"
她步伐欢快地冲进房里,打开矮柜,从中抽出一件练武时常穿的对襟长衫,平时不觉得,今天看这件长衫的绯红色就觉得有些暗沉。凌云釉往闭合的两扇门上瞥了一眼,将长衫重新塞回矮柜,转而拿出一件鹅黄色的束裙。
换好衣裳,拿干帕子擦干头发,她坐到铜镜前,不顾头发还湿着,从两侧各分两缕头发直编到底,再和剩余的头发一起束到脑后挽成发髻。
玉盘里的发簪步摇算下来有二十来支,凌云釉不知选哪只好,最终选中了一支玉簪花步摇,侧着脸对着铜镜比划位置,当她发现镜中的自己眉眼带笑时,手霎时间僵在了半空。
她轻咬下唇,连忙将玉簪花步摇放回玉盘,把发辫打散,从盘子里捡了一根样式简朴的白玉簪随便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才起身走出门去。
她没有记时辰,直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由有些心虚,偷偷打量墨昀的面色,见他并没有不耐烦,才放了心,走到西北角的一棵桂花树下,踮脚折下一根缀满桂花的花枝,再回到墨昀面前,“剑不在身边,我先用这个替代。”
墨昀点头默许。
轻灵九式的每一招都锲刻在了脑子里,本来该信心满满,可凌云釉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她忙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庭院中央,以花枝作剑,起手比划出轻灵九式的第一招,月光下,纤纤身影轻盈灵动,花枝过处,曳出几行冷冽香气。
一套剑法舞下来,她的额角已经溢出西汗,凌云釉挽着花枝踩着月光走回墨昀面前,笑盈盈道,“怎么样?我舞的剑能否抵我闯的祸了?”
当一个美貌少女唇角眉眼均带着笑时,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令人着迷,在墨昀眼中,这样的凌云釉的确是极美的。他也突然发现,在经历过临芳苑的变故后,这个怀着仇恨加入朔风堂的少女依然拥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彷如两颗尚未蒙尘的明珠。
墨昀赞许道,“徐飞白这套轻灵九式对习练者的底子要求不高,身法飘逸灵动,的确适合你,你也练得不错,可剑法不是只图舞着好看,如何用来破敌人的杀招才是关键。”
他起身拿过凌云釉手中的花枝,“再去折一根花枝来。”
凌云釉哦了声,知道墨昀这是要与她对剑,十分兴奋,转身小跑向桂花树,折下一根和前一根差不多长短的,又小跑着返回去。
墨昀的目光落在她晶亮的眼睛上,而后不着痕迹得偏开一寸,道,“你先出招。”
“好”,凌云釉并不按常理出招,一出手就是轻灵九式中的第五式,这一式虚招最多,主攻敌人面部,用以分散敌人注意力,在敌人放松警惕后直刺对方咽喉,九虚中藏有一实,一击毙命。
可墨昀不知用的是哪种身法,别说刺他眼睛吓他一吓,对了二十几招,连人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凌云釉心急起来,不再讲究攻法,逮着哪招用哪招,墨昀见她方寸大乱,运劲抖动花枝敲上她的腕心,凌云釉感到手臂一麻,花枝被震飞出去,她整个人被墨昀逼到了石阶外缘,重心不稳,朝后仰倒下去,白玉簪从发中滑脱出来,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墨昀一个箭步上前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带正,凌云釉哭丧着脸回身,白玉簪已经摔成了三段,她捡起地上的“残肢”徒劳得接到一起,这支簪子虽然没有什么样式,但是贵在色泽极纯,簪身外萦绕着一层玉白的柔光。
拿丝帕将白玉簪包了,从花枝上折下一段重新将长发裹了。
墨昀见断簪玉泽莹润,暗夜里能清晰看见柔光流转,就知道绝非凡品,想到两人初遇时,这姑娘一眼就看出了他腰上挂的是天蚕配,想必是极为喜欢玉的,这一点倒是和徐飞白很像。
凌云釉已经知道自己薄弱的地方在哪里了,动作虽然熟练了,但终归是纸上谈兵,等下次徐飞白来的时候,定要缠着他与自己多比试几次。
墨昀问道,”除了这套剑法,徐飞白还教了其他的没有?“
凌云釉疑惑,“就只教了轻灵九式。”
墨昀点点头,吩咐摇光去请徐飞白在书房会面,摇光附耳过去说了两句,墨昀沉默一瞬,道,“徐飞白等会儿再唤,你先去把裴云叫过来。”
凌云釉耳朵竖得老长,总觉得墨昀与裴云的关系和旁人不同。
墨昀看起来很忙,摇光走了以后,他告诉凌云釉明日会吩咐徐飞白教她另一套剑法,其他的倒是不说,凌云釉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但人忙成这样,也不敢死缠着不放,回房加了一件披风,便去寻徐飞白了。
刚过戌时,徐飞白在灯下刻木人,凌云釉直接推门进去,看清是凌云釉,肃了神色教训她,“你一个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白日与大老爷们混在一处就算了,天都黑了你还往男人房里钻,成何体统。”
他刻着的木头人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也不知是照着哪家姑娘刻的,凌云釉压根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在盘子里拿了个苹果来啃,“刚刚咱们堂主过来指点我剑法了。”
徐飞白吹去刻刀下的细屑,”墨昀日理万机,还特地匀出时间来指点你,你挺得意是吧?“
“得意倒真是没有,只是有些为你担心。”
徐飞白斜睨她一眼,“小爷还需要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担心?”
凌云釉隔着桌子,将脸朝那边凑过去一些,“徐飞白,你老实说,教我剑法,你是不是藏私了?”
徐飞白不屑得挑高眉毛,也把脸凑过去,学她的语气,“你啊!若是有这本事,我一身功夫都教给你又有何妨?“
和徐飞白说话着实是轻松,凌云釉咬了一口苹果,两下嚼了,才道,“ 墨昀说明天起让你教我另外一套剑法,你先跟我透个底,什么剑法这么神秘?”
“你现在能学什么剑法?捡着简单的教,明日小爷传你一招燕归巢的身法,保证你”
他忽然不继续说了,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反手往脑袋上一拍,“我的乖乖,小爷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起身去书架上、床上乱翻,嘴里连声道,“放哪儿去了……不在这儿……也不在这儿……”
凌云釉看他把枕头、书籍扔了一地,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起了好心帮他,“你找什么啊,我帮你找啊!”
徐飞白早已把头发抓成鸡窝状,张开嘴唇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转过身,面上又是笑意盎然,“也的确只有你能帮我了。”
凌云釉点点头,“好啊,我本来就说要帮你的,你再找什么东西?”
徐飞白面色凝重,“我弄丢了墨昀的一件宝贝,被他知道非把我扔进擅刑堂滚针板不可。”
凌云釉也肃了脸色,站起来,“什么宝贝这么重要啊?要不,我们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先弄个假的冒充,等找到了再换回来,但他说等会儿让摇光来唤你,今天是不成了,等会儿你先找个借口敷衍过去,然后再想办法。”
徐飞白眼里含满感激,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雕花凳上,“妹子,这两日哥哥对你不错吧?”
凌云釉想了想,点点头,“还行吧!”
徐飞白接道,“那你愿不愿意帮哥哥求求情,你聪明伶俐,智计无双,必然有办法的。”
凌云釉挑眉瞧着她,“什么宝贝能比你的命还重要,你可是银衣使啊。”
徐飞白也学她的语气,“墨昀他可是堂主啊!”
凌云釉原意是银衣使在枭阁中地位超然,定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处置,徐飞白听懂了也要装不懂,就是怕凌云釉细问。
徐飞白将她扶起来往门外推,“好妹妹,那东西非同小可,假的我是弄不出来的。你现在就去帮哥哥求求情,求求你了,救命大恩没齿难忘,我会记你一生一世的。”
凌云釉才不稀罕他记自己一生一世,摊开手,“你看,这也不是普通差事,你丢的那件宝贝一定对墨昀很重要吧!我这也是赌上性命在为你求情啊。”
徐飞白咬咬牙,忍痛割爱,解下腰上的兽面玉珏塞进她手里,“好妹子,你若把这事解决了,哥哥还有重谢。”
凌云釉掂了掂玉珏,满意得塞进腰上的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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