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墨轲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跟失了魂一般,轻描淡写地交代着自己的罪行。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他不怕被九歌听到。
如果九歌这时候跑出来给他一刀,他一定会笑着让她多捅几下,只要她愿意。
可事实却没有如他所愿,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静的出奇。
花非叶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君羽墨轲,又抬头望向半敞的房门,他敢保证,只要里面的人没聋没睡着,就一定能听见黑狐狸刚才的话。
习武之人,尤其是到了臻至化境、天下无敌的境界,得知自己武功被废,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真的睡着了?
花非叶差点没忍住想进去看看,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可才站起身,就被君羽墨轲拦下了。
“你就不怕她出事了?”即使花非叶现在对九歌心生嫌隙,却也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
毕竟以前两人也算相交甚笃,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论身份论背景,论武功论性情,能配得上黑狐狸的人,也就郁漓央了。
君羽墨轲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大仇未报,他知道九儿断然不会寻死。
花非叶偏头瞅着身侧这张麻木无仁的脸,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疯子先前借蓝珊之手废了楚翊尘的武功,现在又用同样的法子废了郁漓央的武功,连他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
好吧,其实也有他的责任,明知道这个疯子有病,做事容易偏激,刚在门口还出言刺激他。
可天地良心啊,他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没想到这疯子还真敢下手!
花非叶到现在仍有些不敢置信,凑近君羽墨轲,压低声音道,“说句难听的,小表嫂才消失两年,武功就突飞猛进,其中艰苦可想而知。你一下子说废就给废了,不怕她从此恨你入骨?”
君羽墨轲眸光一凝,麻木无仁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房门良久,道,“恨就恨吧。”
如果九儿真能恨他入骨,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这辈子永远都会记得他。
花非叶叹息,这疯子已经魔障了。
本以为他只是对别人狠,现在才发现他对自己更狠。为了留下郁漓央,不惜废了她的武功囚禁起来......
可是这种做法真的合适吗?
花非叶有些迷茫,疑惑地看了君羽墨轲半晌,终是没话说了。
一阵微风拂过,竹林里的叶子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洒在君羽墨轲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永恒的光,似一尊亘古的雕像。
花非叶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很清楚,君羽墨轲现在听不下进任何劝解,如果时间可以静止,他大概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心爱之人在屋里,他在屋外,抬头可见,触手可及,假装岁月静好。
房间里,九歌安静地坐在床边,像是睡着了,一直阖着双目,当听到君羽墨轲亲口承认她喝的那杯茶掺了散功散时,也只是颤了颤弯长的睫毛。
不是不在意,而是她现在根本没法确定散功散对自己是否有作用。
她体内有毒,各种毒,渗入了五脏六腑,融入了奇经八脉,流出来的血都剧毒无比,不但能稀释蚀魂香,还能抵抗太后涂在匕首上的毒,所以她不确定散功散对自己是否有作用。
即使散功散不是毒,她如今也没有功力可散。因为在今早醒来之时,她体内真气就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否则她也不会让君羽墨轲轻易近身。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最开始真气散尽后,休养一天就能恢复,后来是两天,三天......最近的一次,是在水云山上遇到宣于祁的那个晚上,由于她强行运功推迟了昏睡时间,导致心脉受损,所以第二天醒来时功力尽失。
那次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恢复功力,按照以往的规律,可能会延缓几天,最迟不会超过两周,不然......
九歌捏着被子的手紧紧的缩起,如果真的无法恢复了,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手刃那个毒妇。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察觉到有人进来,九歌猛地睁开双眼,进来的人是君羽墨轲,手里还拿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九歌认得那个包袱,如果没猜错,里面全部装着她的衣服首饰。
君羽墨轲在进门之前便整理好情绪,将所有悲戚和黯然压在心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唇角带着一抹讨好的笑,道:“九儿,这是前两天你在十里亭落下的,看看有没有少。”
九歌恍若未闻,安静地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眸光如利剑,寸寸冰冷如霜。
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君羽墨轲了。不,应该说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以前自以为了解他,其实一直被利用,她以为他对她至少是有点感情的,所以毫不犹豫的喝下了他给的茶,却没想到,茶不致命,但比致命更加可怕。
她永远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从前是,现在也是。
君羽墨轲似乎没看到九歌眼中的冷意和防备,兀自解开手中的包袱,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还认真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了一套浅蓝色的衣裙。
“穿这件吧,记得除夕宴上第一次见九儿时,便是穿着浅衣蓝衫。”君羽墨轲似乎对自己挑选的衣裙非常满意,笑意盈盈地拿到床边,本想亲自帮九歌穿上,九歌却下意识抱紧被子,警惕地退到了角落。
君羽墨轲唇边的笑僵了僵,目光中闪过一丝悲色,他将衣裙放下,又若无其事地退到了桌边,亲自将九歌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和自己的衣袍混在一块。
接着回头看着九歌,轻柔道:“九儿饿了吧?先穿好衣服,我叫人上菜。”
说完就出去了,顺带关上了房门,从头至尾都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般,没有人回答他。
九歌垂眸看着床边的蓝色衣裙,沉吟片刻,径自下床,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条,顺便将自己的衣物重新装进包袱里,扔到房间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