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错愕,不敢置信地摇头,“不,这不可能,不是我。”她瞪大双眼,目光坚定地看着宣于祁,“宣于祁,我敢确定,绝对没有人跟踪我。”
“早上离开庄子后,我只是装装样子跑出几里就返回了,然后一直跟在你们后面,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为了确保安全,我还仔细检查过,沿路没发现任何埋伏的迹象。”无双思索了下,道:“除非......是像楚大哥那样,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否者我不可能不知道。但若那样的高手,也不用等到现在才动手。”
坠尘冷冷盯着她,不死心地问,“可你为何会出现在茶棚里?”
“我......”无双面色一僵,抬眸觑着宣于祁,宣于祁身披狐裘,静然立在官道边,对二人的争执无动于衷,一派风吹不动。
无双抿着唇,道:“因为我看见你们上了官道,也知道你们要去京城,那个茶棚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就算你们不下马车,我也能装作和你们巧遇。”
“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坠尘句句不离嘲讽,仿佛对无双抱有很深的成见。
无双狼狈的低下头,她无话可说。
煞费苦心吗?是吧。
面对宣于祁,她从来都是煞费苦心,却也无济于事。
“公子,什么都没发现。”就在两人争执间,宫玄在地上黑衣人的身上翻了一遍,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宣于祁仿佛早有预料,淡淡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神色平静道:“从我们露出端倪到这批人出现,前后不过半个钟,估计是临时召集的,身上不会有什么实质的线索。”
就算有,又能如何?想他死的,无非不过那些人。
“公子说的是,属下愚钝了。”宫玄整理好散落在马车周围的行李,看着宣于祁,十分愧疚道:“马车已毁,接下来一段路,可能需要公子步行。”
“不妨事。”宣于祁抬首望了眼耸立在远处的城墙,拢紧了肩上的狐皮斗篷,道:“行踪已经暴露,华城是不能进了,飞来镇想必也不会太安全,”
说着,偏头看了眼身侧的树林,缓声道:“若我猜得没错,穿过这边树林便是汾河,我们先走水路到河津,再过黄土丘陵入象山,等翻过象山,差不多就能看见渭水了。”
坠尘、宫玄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连忙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寂寥无人的官道上,冷风呼呼的吹,连带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被吹散了。
无双看着宣于祁走近树林的身影,紧紧捏了捏衣角,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她咬着唇神色黯然,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上,脚下是两具死尸,淌了一地的鲜血。
萧肃的树林里,走在前面的宣于祁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无双,目光沉静如水,“费尽心思跟着我,又不想走了?”
无双愣了愣,有些呆住了,瞪圆眼睛定定看了宣于祁半晌,回过神后,也不问原因,带着满心欢喜,忙不迭地跑过去了。
好高兴,他没有丢下她。
昨日下了场雪,树林里一片洁白,宣于祁不会武功,走在雪地里,步伐难免迟缓了些,坠尘和宫玄二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左右。
无双嘴角扬着笑,心情愉悦地走在最后面。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她一步一步地踩着宣于祁的脚印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瞧着雪地上被她踩深的脚印,蓦然想什么,回首一看,神色倏地大变,“宣于祁,有脚印......”
她指着身后雪地上几串长长的脚印,脸色难看至极。
如果有人追上来,看到这些脚印,不用想就能找过来。
前面三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面上无任何异色。
宣于祁淡淡道,“自会有人清理,走吧。”
无双眨了眨眼,不由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四名赤衣人,难怪他身边那两人都没在意呢。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坠尘鄙夷的声音,“一惊一乍,怪不得会惹事。”
无双一窒,抬头看时,那个总喜欢针对她的人已跟上了宣于祁的脚步。
无双撇了撇嘴,暗自瞪了他一眼,心想,看在宣于祁的面子上,她不跟贱男斗。
正如宣于祁所料,出了树林便看到一条河,这条河叫什么无双不知道,她只知道水路是行不通的了。
一来没有行船,二来河面结了冰。
四人沿着冰河,一路向西,又走了一段时间,数九寒天,宣于祁身子有些受不住,趁几人休息的时候,宫玄不知从哪找来一辆马车,无双瞧着宫玄,又瞧了眼那厢什么都不做就知道鄙视她的坠尘,心想,同样是傲古的师弟,差不多就行了,怎么会差这么多?
有了马车,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原计划的水路变成陆路,依然是去往黄土丘陵。
天快黑的时候,路过一座荒废的破庙,宫玄原是打算去前面的镇上找间客栈给宣于祁休息,但宣于祁却说现在还不能去镇上。
他对沿途的地方非常熟悉,说前面是汾河镇,隶属忻州管辖,忻州背靠雁门关,镇上必然有精兵留守,去了等同自投罗网。
于是乎,素来享受惯了的贵公子只能屈就在这座破庙里。
宫玄任劳任怨地生起了火堆,啥都不做的坠尘却十分的愤懑,狠狠瞪了无双好几次,终是忍不住问:“公子,属下不知您为何要带上她,若不是她,我们的行踪便不会这么轻易暴露。”不暴露,也不用在风雪天露宿荒野。
无双一听,顿时不满了,“都说了没人跟着我,你怎么就不信。”
她抬眸,瞪了眼身边这张仅有两面之缘陌生的面孔,忿忿道:“坠尘是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但你要知道,我认识宣于祁比你早多了,如果你师兄傲古在这里便知道,纵然天下人都会害他,但是我不会......”
宣于祁的命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怎么可能舍命不顾?
无双心里憋屈,默默瞟了眼心底的那人一眼,后面这句话没敢说出口,怕他又要赶她走。
“不是你会是谁?”坠尘是个固执了人,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他睨着无双,冷哼道:“我自信我的易容术,绝无可能让人看出端倪,否则公子这半年怎可能在江湖上行走,却未走漏半点风声?”
“嘁,谁知道呢。”无双撇着嘴,不屑地嘟囔了一句,感情这家伙就会易容术。
宣于祁揉了揉眼角,轻叹一声,“你们别吵了,不是她。”
无双愣了一愣,盯着宣于祁,木讷道:“你相信我?”
坠尘急了,瞪她一眼,紧紧的抿着嘴唇,想斥驳却又不好忤逆宣于祁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敌人如何能识破公子的乔装?”问话的是宫玄,显然他也怀疑是无双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不需要识破,怀疑就够了。”宣于祁侧过头,淡淡看了眼无双,深谙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对方应该是查出我半月前曾出现在华城,故以华城为中心点向外延伸,而刚好那个茶棚里就有他们的眼线,可能是路过的客商,也可能是那个店家......总之是对我们起了疑心,所以才会派人来试探。”
话说到这,温和的语气中浮现出几分森寒,“不然,只派来十个人就想取我性命,未免太天真了。”
“万一不是呢?”坠尘问。
“那便不是了。”宣于祁看了他一眼,笑意无温,“对于上位者而言,都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坠尘一愣,随后哑口无言。
无双深深看了宣于祁一眼,低下头,心中愧疚难当。
虽然宣于祁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她却听明白了,是她在茶棚里异样的举动让敌人起了疑心,这才派人试探。
居然又是她......
一夜无眠。
快到天明时,宫玄猛然惊醒,接着无双也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坠尘擅长的显然不在武功,他是三人中,最后一个听到异动的。
没过多久,宣于祁也醒了,虽然他并未听到声音,但明显感觉气氛不对。
“坠尘,保护公子。”宫玄神色冷肃地留下一句话,便“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很快,破庙外就有打斗声传来。
无双握紧长鞭,下意识地站在宣于祁身前。宣于祁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淡淡扫向门外,温润的双眸里浮出一抹凌厉之气。
约莫一刻钟后,打斗声就停了。
宫玄推开门,俯首站在门外,“公子,清理完毕。”
宣于祁淡淡问:“多少人?”
“十人。”
宣于祁眉目微垂,低喃道:“看来他们分开行动了。”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宫玄道:“这些人的招式和昨天的黑衣人的招式差不多,武功中等偏上,是同一批人。”
“他们只是侦察兵,真正的高手还没来。”
无双皱着眉,回头凝望着宣于祁的眼睛,十分疑惑道:“你手上的商行不是都交出去了吗?他们为什么还要杀你?”
“说你天真你还真不谦虚。”宣于祁轻笑一声,抬眸看着她,神色微见凛冽,“交出去就没事了吗?十二年前,我不一样是白手起家。他很清楚,若我想东山再起,没人拦得住。唯有杀之而后快,才能叫人安心。”
无双抿唇,不说话了。
“公子,对方既然找到了这里,附近应该还有其他同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上路吧。”
宣于祁点头,未有迟疑,他虽不惧,却也没傻到坐着等人杀上门。
一行人快步出了破庙,破庙外一地的尸体,宣于祁眼睛都没眨一下,视若无睹地上了马车。
无双上去前,回首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目光有些复杂,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怅然,隐隐有些担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波小规模的袭击,每次只有十余人左右,但几乎每天都会遇到。饶是无双也知道,他们的行踪是彻底暴露了。
风雨将至。